第3章
西城新开的日料店里冷气充足,与外头炎热的天气形成羡慕的对比。梁信佳一进门就看见了傅嘉书。
“你迟到了。”傅嘉书起身帮她拉开椅子。
“台里有点事耽误了。”梁信佳放下包,“你呢,怎么突然打算回来了。”
“资本主义的空气闻够了,回来感受感受咋们社会主义的气息呗。”傅嘉书话锋一转,“说说你吧,过的还好吗?”
梁信佳一笑,“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就这样过呗。”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化。”傅嘉书无可奈何的揉了揉眉。
“你不也一样吗,”梁信佳说。
一顿饭吃到了晚上,傅嘉书要送梁信佳回去,梁信佳也懒的拒绝。
“现在住哪儿?”傅嘉书微微侧头,手握方向盘。“还和你爸妈住?”
“嗯。”梁信佳有点累,眯眼小憩。
“瞧你着样子,你这工作倒是挺累啊。”
傅嘉书车开的很稳,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透过车窗映射在梁信佳的脸上,勾勒出侧脸的轮廓。她睫毛很长,翘起来像两把小扇子。
梁信佳没有睁眼,她慢慢开口,“问你个事呗,方程呢?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帮闻满问的?”傅嘉书没有等梁信佳回答就直接说,“联系的不太多。”
“我真搞不懂,你说他走了这么久,电话都没有打一个。”她喃喃道,“闻满,等了他那么多年。”
她也不像是非要问出一个答案,说完话后,就把头侧到了另外一边。
前面就是红绿灯,等红绿灯时,傅嘉书突然开了口,“那你呢,也还在等他?”
沉默了好久,久到傅嘉书以为等不到回答。
“你别开玩笑了。”
傅嘉书自嘲的笑了笑,“你明明知道这不是玩笑的。”他停了停,又说,“还是说你一直在等他。”
“没有在等他。”
“那就给我个机会吧。”说的诚恳又热切。
梁信佳没有回答,她在想给他一个机会是不是也相当于给自己一个机会呢。一个不让她沉迷于过往的机会。
可她又不愿让那段过往就这样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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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衍老远就看见梁信佳了。她从车里下来,旁边站着傅嘉书。两人言笑晏晏的,看着就刺眼。
猫咪果然长大了,昨天才咬了人,今天就翻脸不认了。
他靠在门口,眼睛直直盯着他们俩人。楼道的灯没开,黑暗中只有他手机屏幕的光亮着。
梁信佳低头掏钥匙时,看见了靠在门口的周衍,“怎么不开灯啊。”她讪讪一笑,她不知道他站在这多久了,有没有看见傅嘉书。
“你们在一起了?”周衍黝黑的眸子看着她,低声问。
果然还是看见了。
梁信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听见自己说,“周衍,我年龄不小了。”
“可为什么是他。”他眼眸湿漉漉的,周衍的头发有点长了,黑黑的发差点遮住眼睛
梁信佳歪头,“为什么不能是他呢?”她说完就想上楼,结果手却被拉住了。
“周衍,你放手。”她低声道。
“可明明——,”周衍刚想说什么,却又停住,“反正就不能是他。”
“周衍你给我听清楚,是谁都和你没关系。”梁信佳咬牙切齿。
周衍嗤笑,“怎么和我没关系。好歹我们俩这么多年关系,你交男朋友也要让我来把把关啊。”
“......”
也许是因为这个夜晚太温柔,温柔到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周衍也是喜欢她的。也是理智又告诉她不可能,他们俩从小长大这么多年,要喜欢早就喜欢了,也不会才等到现在。
小区里新种下的栀子开花了,一朵朵花蕾在月光下吐露芬芳。
“更何况,你这疤还在这呢。你的事我肯定要负责到底。”
果然,他是不可能喜欢她的。问那么多的原因也只是因为这个疤。因为这个疤,所以他觉得他对她有责任。也是,她本来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工作了一天,梁信佳真的是累了。不止是身体累,心也累。她疲惫的说,“周衍,这个疤和你没关系。当初是我自己要去的,和你没有一点儿关系,所以你也不用愧疚。”
“————”
风夹杂着花香吹来,顺带撩起了她的刘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左额角那边,有着一条细细的疤。这么多年,梁信佳一直留着刘海也是为了遮住它。
她伸手去按住头发,可谁知,周衍的手却快她一步。他双手按住她的头,他拇指摩擦着这道疤,轻声问,“还疼吗?”
梁信佳想,周衍真是病了。
她伸手打下了周衍的手,毫不留情的上了楼梯。这回,周衍没有拉住她。
周衍依旧靠在门口,他垂着眼,看着刚刚摸过梁信佳额头上的那道疤的大拇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手机屏幕又亮了,周衍按了接通。
那边环境噪杂,顾蔓之的声音穿来,“周衍,刚才打了你好几通电话你都没接。”
周衍漫不经心的问,“有事吗?”
顾蔓之那边笑道,“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吗。”
周衍懒的应付,“没事我挂了。”
“别别别啊,我们在西路这边,小乐问你来不来玩。”
“不去,睡了。”周衍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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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俩之间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梁信佳也不知道。可是,她知道时间兜兜转转,他们都变了。
时间倒回到二零零八年的夏天——
二零零八年,汶川大地震爆发,第二十九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在北京举行。而梁信佳在这年夏天有了她的守护神。
要用一句话来形容梁信佳和周衍的关系,没有任何词比青梅竹马更为贴切。周父李父是大学同学,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得,李烟和张倩如那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所以他们两人那是实打实的青梅竹马,同年同月同日生,就连在育婴室里都是躺隔壁。长大了更是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小学的交情。
用周小爷的话来讲,就是梁小佳这个跟屁虫,到哪都要跟着他,跟着他投胎,就连出生也是。怕他早出生,早产也要一起钻出来。
梁信佳是早产儿,出生时差点没了呼吸。在育婴室躺了好几个月。从小发育的便比其他人慢。当其他小朋友学会走路时,她才能坐着。当别人学会说话时,她嘴里还勉勉强强的只会喊一声妈妈。
所幸后来跟上了发育,可还是体弱,换季什么的必是感冒。所以照顾在学校照顾她的任务就当之无愧地扔给了周衍。
这一扔就扔了十三年。
“梁小佳你好了没?”
周衍坐在最后一排的课桌上,脚踮着椅子。书包斜斜的背着。余晖落在他的脸上,光影交错间,是他还显青涩的面孔。
正是下午放学时,他们那时初中还没有晚自习,因此下午放了学便可以直接回家。
“还没,等下就好了。”今天是梁信佳值日。
数学老师长的不高,可偏偏板书喜欢写在最顶上,她此时使劲的踮着脚尖擦黑板。可惜那高度是她跳起来也勾不到的。
“方程他人呢,不是你俩一起值日吗?”周衍的脚在空中晃着,一下又一下,碰到课桌脚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梁信佳扭过头,“他说他今下午要补课,就先走了。”
周衍呸了一声,“补个屁,我现在去游戏厅准逮到他,你信不信。”
“信什么信啊,他人早走了。”
“你也只能和我嘴硬。”周衍从桌子上跳下来,声音带了几分吊儿郎当。他走到讲台上拿过了黑板刷。少年长的高,轻轻松松便勾到了黑板。
他边擦着黑板边说:“梁小佳,你别帮他做值日了,我下次可不会再等你了。”
“好。”梁信佳笑弯了眼。
她看着擦黑板的少年。他从上了初中开始,身高便一直往上窜,可相反的背却没有驼,挺的直直的。莫名让她想到老师讲过的“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在梁信佳心里,周衍一直是与其他人不同的。
就像幼儿园时,在其他小孩子还听老师的话把太阳涂成黄色,青草涂成绿色时,他偏偏反其道而行,把太阳涂成了绿色,青草涂成了红色,还把梁信佳的画也涂成了一样。
更何况小时候玩游戏,只要他当皇上,他的皇后永远是她。
舒扶家是小区最好看的小姑娘,也是大家眼里皇后的不二人选。长的瘦小的梁信佳只能当侍女,呆呆的跟在她身边,瞪着大眼睛看舒扶家颐指气使。
可偏偏周衍大手一挥,梁信佳摇身一变成凤凰。周衍性子野,也没有人反对。反正皇上是他,他爱那样就那样。
问他为什么,他也只答:梁小佳听话。
自然,美女都是有脾气的。梁信佳不美,所以她没有脾气。
可这样梁信佳也高兴。
*
“走了。”周衍动作快,黑板没过多久就擦干净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粉尘,扯上梁信佳的衣领就走。
“欸....我东西。”
梁信佳不会骑单车。初中离家远,怕她一个人坐车不安全,于是都是周衍载她回去。她也不是没有学过,可骑得还是跌跌撞撞。大人们不放心,就把她交给了周衍。
刚出校门,就看见熟人。几个男孩走在一块儿,看见周衍就吹了声口哨,“呦,周衍,又载你小媳妇回去啊。”
梁信佳坐在后座憋红了脸,连耳根子都是红的,紧紧攥着周衍的衣角不说话。
“去你妈的,别瞎说。这我妹,”说完他抬了抬下巴还补充了一句“我妹,你知道吗?”
说话的男孩眼神别有意味的笑道,“知道,知道。”
“哼。”
像是为了配合他们那两声知道,周衍的脚踏车越踩越快。越踩越快。
回到家时,天空已经被大片大片的染成红色,在往里稍稍偏橘,泛着霞光。云层跌宕,像是软绵绵的棉花糖。
梁信佳跳下车,正准备往楼上走,却被喊住。
“喂,梁小佳,你别听他们瞎说。”周衍没有抬头,蹲下锁车。
梁信佳抿着唇,几乎听不见的嗯了一声。怕他听不见似的,又扬起笑,道了声“知道啦”
跑上楼去。
还在楼下锁车的周衍见此,用力锤了捶车垫,抓着他的鸡窝头嚎道,“又不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