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产妇案(一)

  “……”

  “……”

  所谓相顾无言,大抵就是这般。

  最终还是傅怀先开口:“醒了?”

  叶昭还有些迷糊。

  “今日的早课师父说不准缺席。”

  “哦。”

  叶昭梗着被椅背硌得僵硬的脖子晃悠悠来到正堂时,才知道所谓早课……可不就是站着背书么!

  正堂放着几个桌凳,想来是供他们授课用。叶昭福至心灵地凭直觉找到自己的位置,假装声情并茂地读了一个早上。

  薛白走进来时,看到两个徒弟天差地别的表现,意外的没有出言训诫。实属难得。

  “我要出诊一遭,可能须两三日。叶昭同我前去,师余留下看顾医馆吧。”

  想也是觉得叶昭近日不太靠谱,医馆不能交给他。

  “等下吃过早饭便出发吧。”薛白又看他一眼,“书抄好了么?”

  叶昭无奈叹气。这人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一百遍?

  “……没。”

  “嗯,回来再继续吧。”

  “……”

  大嘉地大物博,幅员辽阔。鼎盛之时,北控蛮敖、西降犬狄,南开海上商贸之路,东有诸岛来臣,繁茂一时不衰。

  可繁华盛衰,朝代更迭,再正常不过。如今大嘉已不复昔日强盛,北方敖族虎视眈眈,边境时有战乱,甚至有南下波及之势。平安帝昏庸,不理朝政。高堂之上魑魅横行,民生疾苦无人问津。

  他们所居之处名唤邬州,地属北方,靠近边境,去皇城甚远。

  邬州从前是仅次于皇城的北方大都市,近年来敖族侵扰,民不聊生,是以逐渐衰败下去。

  薛白声名鹊起于北方,这一点叶昭倒是记得。

  北地严寒,加之战乱不断,伤于寒者居多,疫病也多。

  以陈宗柏为首而兴起的宗阳派,以温补为基本理论,主张多用温热药物,善治伤寒疾病,反对过用寒凉而大伤阳气。与南方以名医程芩素为代表的沂水派呈分立之势。

  而薛白正是在五年前一场突然席卷北地的疫病中创制了千古名方“救灵丸”,救人无数,名声大震。

  就是这样一位名医,此刻正坐在一间破旧的小茶馆里,同弟子喝茶歇息。

  他们要赶往临近县城的刘县令府上。刘县令夫人临盆,因之前有郎中诊断胎位不正,故半月前便特地差了人来请薛白。

  叶昭不解:“生孩子产婆还没请好,倒是先把大夫请好了。像是生怕自家夫人不出意外似的。”

  薛白严厉地瞧他一眼,语气肃然道:“不可妄言。”

  “……哦。”

  除了诊病,薛白的左手几乎从不见光,整日拢在袖子里。开方抓药端水吃饭等等,一律用的是右手。

  叶昭看他右手娴熟地倒着茶,不由细细沉思。

  书上也没说过名医薛白……有残疾啊。

  手对于一个大夫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即便是名医如薛白,却也治不好自己的手疾。还真是人人都有难言之隐。

  书上虽没有这些细节,但各类名家列传上倒是有不少薛白的逸事。

  比如这位薛名医出身高门世家,本该是锦绣前程,却为了习医甘愿千里拜师,入了高门子弟皆不愿入的下三行。

  又比如这人天生品行高洁,不染俗尘,恪守礼教甚至到了近乎顽固的地步。有一次几位高门纨绔特意大设宴席,将他也请至席间。

  宴席先上了上等美酒,薛白却杯酒不沾。后来纨绔们见他这幅样子,有心刁难,故意请来舞姬数名给他陪酒助兴。

  谁料舞姬们刚一沾身,薛白当场起身离席,走至门口处,将外袍尽数脱了扔掉,拂袖离去。几位纨绔不由瞋目,惊讶于此人非人哉的定力和刻板。

  当时叶昭读着读着都惊叹于世上怎么会有这般不解风情之人,这该是错过了多少人间乐趣啊。

  可是真当见到薛白后,几日相处下来,叶昭觉得他能做出此事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要么二十多岁的人了,家世相貌都不差,怎么连个妻子也无。

  啧啧。

  叶昭觉得傅师余都要比他强些,毕竟历史上傅师余可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风流名医来着。

  薛白见茶壶见底、叶昭还有些意犹未尽,又起身去要一壶。叶昭趁空闲也顺便去了趟茅房。

  打茅房出来,他在靠近柜台角落里的那几桌听到几句闲言碎语——

  “刚那儿坐的是薛氏医馆的薛大夫吧?”一个中年汉子边喝茶边推了推旁边的人,低声问道。

  “可不是么,想必是出诊吧。”另一个年轻汉子回答。

  “嚯,能请得动薛大夫的人不多吧?”

  “估摸着也是出了大价钱的。”

  “啧啧,有钱就是好啊,有钱能使鬼推磨。几乎不怎么出诊的人也愿意出诊喽!”

  中年汉子摸着下巴胡子笑他:“瞧你那醋酸劲儿。谁还不是个人了,即便他薛神医就不爱钱了么?”

  年轻汉子嗤笑一声:“我还当薛大夫真真是个活菩萨呢。”

  “呔,哪来那么多活菩萨。我可听说经常有人去薛氏医馆闹事,薛大夫怕得紧呢,连人都不敢惹,每次就乖乖让砸东西。”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说和以前一桩案子有关系……”

  “嘘——不要乱说,这谁能说得清楚。”

  “也是也是,别人的事儿。”

  又说了几句,两人聊别的去了。

  叶昭握了握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他从柜台拐过来,却忽然看到薛白正站在那里,右手提着一壶新茶。适才他被柜台挡着,那两个人和叶昭都没有瞧见。

  薛白见他出来,提了茶壶坐回了位置上。

  “老、老师……”叶昭跟了上去坐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了?”薛白面无表情地倒茶给他。

  “他们……刚才那两人……”

  薛白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他一样,淡淡道:“所谓人言可畏,各人心中有自己的判断就好,你无法约束他人。”

  这番话听着没什么特别之处,叶昭心中却忽然涌上一丝说不清的滋味,竟第一次没有觉得他这些说教的话死板枯燥。

  “在想什么?”薛白喝尽杯中茶,见他走神,问道。

  “没、没什么。”

  “那便尽早赶路吧。”

  临近正午时分,他们赶到了县里。刘县令早早就已在府门口等着,远远瞧见两人到了,急忙亲自出来迎接。

  “薛神医,您可算来啦。”刘县令约莫三十左右,人精瘦干练,长相也周正,倒不是大腹便便。

  薛白忙上前还礼道:“县令过誉了,不必如此称呼。”

  叶昭也跟着行了一礼。

  “那二位便里边请吧,客房都安排好了。”

  大致收拾一番,薛白叫叶昭随自己去看刘家夫人的情况。

  刘夫人近几日估摸着就要生产,正躺在屋里养着。

  刘县令笑呵呵领了两人进屋,见夫人要起来,便赶忙上前将人扶起,又细心地抽了靠枕垫在她后背。

  “牛娘,你就别下床了,让薛大夫给你瞧瞧。”

  刘县令这个年纪才和夫人有了第一胎,实属不易,本应当是喜事。但眼下这位夫人肚子也确实大,怪不得刘县令担忧,这样生产再加胎位不正,实在是有风险。

  夫人费力地坐起来,对刘县令道:“刘郎,你先帮我谢过薛大夫没有?”

  “谢过了,等你顺利生产完,再亲自谢一谢薛大夫。”

  叶昭听着这俩人互相的称呼,倒是不由一乐,想起个绕口令来,一时笑得合不拢嘴。

  “叶昭,不可无礼。”薛白正给夫人诊脉,看他对着夫人发笑,出言训诫,又招手示意他也过来。

  叶昭不太情愿地走上前,百无聊赖地踢着脚尖。他对这行没兴趣,也不愿意学,在学校就抵触,更别说现在了。

  “近日食欲如何?”

  “还可。”

  “大小解如何?”

  “还、还算正常。”

  “腹部没什么不适吧?”

  “嗯,不痛不痒的。就是他有些闹腾,估摸着是想出来了。”夫人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薛白用被子压好夫人的胳膊,站了起来道:“那便好。现下一切还正常,夫人身子骨弱,所有吃着的药就都停了吧。安心养胎、等待生产即可。”

  “有劳薛大夫了。”

  “夫人客气了。夫人对薛某有恩情,这是薛某该做的。”

  几人又客套几句,夫人便先歇下了。刘县令留在屋里陪着自家夫人。

  薛白和叶昭出来时,有个小丫鬟急匆匆跑进院里,看到两人后又急急忙忙站定。

  “是薛神医吗?”

  薛白点头。

  “我是夫人的贴身丫头,听说薛神医来了,就想着来问问神医照顾夫人有些什么要注意的?”

  这丫头长得相当俏|丽,乍一看之下竟比夫人还美上几分,寻常小丫头也无这等姿色。而且瞧着也十分机灵,礼数周到。

  叶昭还不由多看了两眼,薛白却是毫无波澜、目不斜视,吩咐了她几句,特意交代停了所有补药的事。

  老师定力实非常人,弟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作者有话要说:

  绕口令是:“牛郎恋刘娘,刘娘念牛郎。牛郎年年恋刘娘,刘娘年年念牛郎。郎恋娘来娘念郎。念娘恋娘,念郎恋郎,念恋娘郎。”

  应该好多人都听过叭,反正我现在都念不下来233。

  还有就是年少成名的中医是有的,但是二十岁确实挺早的,大多数人做不到,这里小说需要就不讲究那么多了/捂脸。

第5章 产妇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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