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辰

  十日后。

  一大早,叶昭就看到薛白正蹲在大门口喂猫。

  这附近有一小群野猫,每天都会固定时间跑来医馆门外等着——都是被薛白喂惯了的。他早上都会先将饭菜准备好放在门口,接着便等它们自己跑来吃。日复一日,有的小猫长大了生了猫崽,甚至还会拖家带口的来。

  薛白蹲在一旁,伸手一下一下摸着一只茶色短腿猫。那猫被摸得舒服,吃饱了后哼哼着蹭了蹭他的手便跑了。

  叶昭抱臂靠在墙上好一会儿,薛白喂完猫起身回头,这才看到他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早读完了么?”薛白问。

  “嗯,我读完了老师。”

  “……”

  看薛白正要往回走,叶昭突然直起身子挡在他身前:“老师。”

  薛白停下脚步,疑惑着抬头:“怎么了?”

  “老师你先别回去了。”叶昭话一说完,又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对,于是补充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先回屋歇着吧。”

  薛白静静看着他前言不搭后语,但还是没多说什么,半垂着眼道:“我现在要去诊堂。”

  “等等!”叶昭一惊一乍的,“老师你现在不能去。”

  薛白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叶昭又道:“老师,累了这么多天了,你今日歇着吧,医馆的事我们几个打理就好了。”

  薛白还当有什么大事,听后淡淡道:“无事,我去便好。”

  “不行!”叶昭又喊道。

  没完没了了。薛白终于皱起眉头,道:“有什么事你直说便好。”

  叶昭“嗯啊”着,闭了闭眼又睁开:“傅师余说这几日一直忙活医馆,他累了,今日中午要请老师和咱们师兄弟几个吃饭,老师先去歇着,等下我们便出发了。”

  薛白:“……”

  诊堂里,傅怀廖山和陆予三个人把叶昭围在中间,虎视眈眈注视着他。

  叶昭看了看傅怀仿佛能射出刀子的眼神,心虚地转开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揉着头发闷声闷气道:“好嘛,是我错了。”

  傅怀凉凉道:“错在哪了?”

  “……我不该说那句话。可当时我真的一时紧张,就、就……”

  “就把我出卖了?”

  “哇呀——”叶昭大声道:“你们就那么小气吗?连顿饭都不愿意请。”

  傅怀道:“这不是请不请的问题。”

  廖山也皱着眉看他,道:“说好了咱们师兄弟几个给师父做一桌饭菜,你哥我还特意回去拿肉,现在肉也白拿了!”

  连陆予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傅怀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不就让你把人挡在屋里么,怎么就连这你也不行。”

  叶昭心里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可还是心下烦躁,一句话也不说,径直起身离开了,将另外三人干晾在诊堂里。

  ——那会儿他是真的脑中一片空白,面对着薛白时想好的说辞也都忘得一干二净,支支吾吾地开始随口胡扯。

  叶昭恼怒着回到院中,正巧撞上薛白。薛白见他一身戾气,脚步顿在半路。

  叶昭一看见薛白,脾气也没了,低头悻悻喊了句:“老师。”

  薛白“嗯”了声,问他:“是要走了么?”

  叶昭抬头:“啊、啊……”

  薛白就那么静静看着他,叶昭突然道:“嗯,我们走吧老师。”

  两人坐进酒楼雅座的时候,薛白还在四下张望,问:“他们几人呢?”

  叶昭敷衍道:“估摸着医馆有事缠住了,老师别管了。”

  薛白垂眸道:“那我们稍后也尽早回去吧,莫要耽搁太久。”

  “无事的老师,他们几人能处理得了。”

  薛白听他这话,倒是轻轻笑了笑。叶昭很少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不由怔住了,道:“老师,怎么了……”

  “从前你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薛白道,“我总是叫你们几人相互帮助,但你从来不信他们几个。”

  叶昭脸上难以觉察地红了,连自己也不知为何因这一句夸奖,心里就如同炸开花一样。

  叶昭点的菜摆了满满一桌,薛白见他们这么大阵仗,眼神微动,道:“叫师余不必破费这么多的。”

  叶昭表面上应着,心里却想:“什么傅师余,分明是他花了这段时间攒的所有积蓄。”

  傅师余,傅师余没准儿现在还在同他生气。

  “老师,你快吃菜吧。”见薛白坐着不动,叶昭连忙给他夹菜。

  “无妨,若是他们几人等下能过得来,便先等一等。”

  “不用等他们。”叶昭直接夹着菜往嘴里送,“老师喝酒么?”

  话刚一出口,他就想敲自己脑袋——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薛白素不喜酒,连别人喝酒都不喜,更别说自个儿喝了。

  叶昭低头安静如鸡地夹了几口菜。

  薛白淡淡的声音突然传来:“嗯,给为师倒一杯吧。”

  叶昭猛然抬头,见薛白神色如常,也未表现出什么厌恶,便试探着问:“老师说真的么?”

  “嗯。”

  叶昭眼看着薛白拿过面前摆着的空酒杯,分放在一桌五个座位上。

  叶昭默默将五个杯子倒满了酒,薛白修长的手就拿起一杯放到唇下抿了抿。

  叶昭眼睛随着那只白皙的手,看着那手将酒杯送到唇边,薄唇含着酒却未咽下去,似乎在口里含了含。薛白皱了皱眉,才将那酒吞咽下去。

  一看便知他不怎么会喝酒,明显被呛了一下,掩着嘴咳嗽了几声。

  叶昭忙递了帕子过去,关切地问:“老师没事吧?”

  薛白眉头尚未舒展,掩着嘴摇头。

  他脸因咳嗽而泛上微红,眼角也跟着染上了红晕,在白玉般的脸上十分明显,衬得整个人都不大一样了,好像有了些醉态,少了些严肃。

  叶昭不敢看他了,低头自顾自倒酒喝。他自诩酒量不错,平时白的啤的都能上手,更别说古代这瞧着度数就不高的酒。

  叶昭连着喝了四五杯,没有任何反应。

  薛白见他喝个不停,便道:“你吃点菜,别空着肚子喝这么多。”

  叶昭愣了愣,“啊”了一声。

  薛白道:“这样饮酒……伤身。”

  叶昭又低下头去,默默应了声:“好。”

  二人又沉默着不做声了。薛白继续喝着酒,一杯喝了好一会儿才将将喝完。

  场面一度有些过于静谧。

  叶昭正斟酌着找些话题,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听见自远处传来几声熟悉的笑声:

  “哈哈哈,我就说师父和阿昭一准儿已经吃上了。”

  廖山高大的身躯当先自拐角处走上楼来,后面跟着神色冷漠的傅怀和微笑着的陆予。

  叶昭倒是愣了愣,不知道他们几人怎么找来的。

  傅怀显然还和他呛着,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来。廖山活跃地说了几句,气氛一瞬变得好多了。

  廖山迅速给众人满上酒,熟练地道:“今日日子特殊,咱们师兄弟几个也就不守那些规矩了,一起喝几杯。”

  傅怀一张臭脸也终于便缓和了些,举起酒杯对薛白道:“师父,这一年来,我们几个又劳你费心了。”

  薛白见他们突然如此正式,反倒略有些失措,便点了点头:“不费心,你们都做得很好。”

  陆予接着傅怀的话头道:“我入师门最晚,却得师父许多照料。这一年来,弟子实在是获益良多。”

  “嗯,”薛白准备端起酒杯,还没拿起来却又放下,“是你自己的用功。”

  廖山也举起酒杯,收起了脸上嬉笑,正色道:“师父,我性子急,且总是不细心,常常做什么都做得不好。”他一口将酒喝尽,“但是你从未责怪过我这一点。”

  廖山又倒了一杯,说起来便停不下来:“训斥我医术不精也好,课业不上心也罢,我都服气,是我做得不到位。但你从来不嫌弃我性子不好。学医之人的人,要么是像阿怀一般天赋卓绝,要么是像阿予一般勤勉坚毅,最忌性子焦躁。”

  “我娘从前跟我说过,我性子不好,不适合学医。可我当时非要入师父门下,我爹娘都是老实人,实在拗不过我,这才同意。但师父你从没说过我学不了这本事,一句都没说过。师父,你从来都相信我们。”

  廖山一口气说了许多,酒也连着喝了三杯,此刻眼神灼灼的,一瞬不瞬望着薛白。

  薛白愣住了。他倒是从未想过,自己的徒弟内心原来是这么看自己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做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薛白握着酒杯的手有些绷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子征,学医从来没有性子好坏的区分,也从没有什么性子便一定适合的说法。谁都有资格,哪怕是街边的乞丐。为医者不必将自己标榜得多高,却也不应当妄自菲薄。”

  薛白看着他们,一字一顿:“你们是我薛从源的学生,薛从源的学生,向来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你们的双眼愿意看向光亮,那就把黑暗与龌龊统统甩在身后。”

  薛白说这话时眼睛是亮的,他的眼中好像有一盏明灯。

  叶昭想,或许正是这盏明灯,穿过世事浮沉,穿过沧海桑田,是他来到这里的全部意义。

  像雪夜里的炉火,微弱却闪着生生不息的火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还愿意爱我!(铁锅炖自己)

  叶昭:害,都听我的,这个作者说的话以后都别信。

  鱼:害,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所以我依然还是建议你乖乖回去背书。

第15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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