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堪入目
施栩顿了顿,又继续道:“楼主,倘若如此,恐怕入不敷出。”
“咱们不能给别人添不必要的麻烦。”施驿靠在后枕上平复完呼吸,才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帷帘微动,花枳端了药,掂量着步子,无声走近。
去云默默接过花枳手中的药碗,又把施驿往外围扶出了些许,一勺一勺喂往施驿口中。
可他的喂药手艺貌似不太行,每进去一勺,施驿的嘴边又汩汩流出一些,滴落至床边的地板,再配上他可怖的面容,莫名觉着那滴落在地板上的药都混上了涎水的恶臭味,给这整间房都氤氲了一股子逼仄压抑的气息。
如果不是敬仰这位侠客的品行,只怕此刻心中就起了龃龉——这场景实为不堪入目。
才几年未见,这正值大好年华的堂堂近水楼楼主竟就成了这般模样,着实令人唏嘘不已。
花枳也实在是不忍见此情景,夺过去云手中的药碗,又给施驿颈前围了一圈囊袋,勺里的汤药分量也减少许多,才敢送入他口中,这么一来,看着终于不那么折磨人了。
去云在旁侧偷偷抹着眼泪。
我扯了扯傅公子的衣袖,心内一时无限悲凉:“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宁愿死去,也不愿老去或者病倒在床的原因了。”
这会使别人无端地厌恶自己,而自己,也会厌恶自己。
傅公子道:“会厌恶你不堪模样的人,多半在平时就会厌恶你;喜爱你的人,无论你怎样,都会喜爱你。”
然而这不分明的厌恶与喜爱又怎是一时半会能分得清的呢?
以前在皇宫时,姬国的皇帝突生疾病,他有一个宠妃——芜妃,是长晚公主与长予王的亲生母亲,皇帝犯病了,据太医说是命不久矣。
得知此消息的芜妃被我无意间撞见在暗中谋划逃离皇宫,而一直都对皇帝冷漠以待的皇后娘娘却对皇帝照顾有加。
我现今仍记得皇后娘娘牵着我的小手,日日去给皇帝亲手喂汤药的画面。
我想:皇后娘娘并不喜爱皇帝,为何偏偏不嫌弃皇帝的脏乱?
当时的我把这归结于女人的善变,女人心,海底针,我是猜也猜不透。
后来我长大成人,才意识到,有些喜爱不是明面上的喜爱,有些厌恶也不会在人前表现出来。
有些人总是对自己喜爱的人表现出冷漠的面容,与之相反,有些人也总是对厌恶的人偏偏表现出柔颜媚色。
这是一种尴尬的矛盾。
施驿喝完汤药,对花枳道谢。
花枳叹气:“楼主,你何苦为难自己?”
施驿道:“焉知我是在为难自己?”
他又道:“古道你们不必寻了。”
施栩不可置信:“为何?”
“你们真相信有那样的神器?能治愈百病,长生不死?”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阿栩,如果真有这样的好东西,那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施驿接连咳嗽了几声:“花枳与去云先出去,阿栩留下。”
二人闻令退出。
偌大的房子里,就只存我们四人。
当然,我与傅公子完全可被视为空气。
“阿栩,我知道你对你母亲尚存余念,可天道轮回,人死也不能复生。”
施栩向来平静的面上难得地掀起一阵波澜,冷冷道:“事不关你,自然说的轻松自在。”
施栩对施驿素来尊重有加,偶然间说出这句有些重的话来,施驿自是察觉到了,他叹息道:“你可知,古道——就在我们近水楼?”
如晴天霹雳,在这房中炸开,施栩面色已经不是微变,而是大变。
他怔怔道:“楼主让我们四处搜寻,原是为了掩人耳目?”
施驿点了头,“那不是一件好东西,千万不能落到旁人手上。”
“楼主,阿栩知道。”
他知道施驿不会把古道的下落给轻易说出。
“阿栩是个明白人,我的一片苦心,望你能得知。”施驿说完这句话,唇角不自在地抽了抽,竟晕倒过去。
“楼主!楼主!”
外面的二人听闻动静,也顾不上命令,就冲了进去,就见施驿歪着头,躺倒在床边。
花枳上前去探鼻息:“楼主只是晕过去了。”
去云唤了郎中来诊治,不能留太多人在这房内,花枳与施栩二人理所当然地退出房内。
花枳早就看出施栩面色有异,一走出房门就问道:“二楼主,发生何事了?”
施栩佯装不忍说出口:“花枳,我本不愿与你说此事,可我不言明,只怕是寝食难安。”
花枳果然上了当,追问道:“二楼主尽管说,没有什么是花枳承受不起的。”
施栩带花枳走远了,放眼四周无人,才继续道:“你恐怕不知道,古道就在我们近水楼。”
花枳只是表示诧异,随即她有些愤慨:“那楼主为何让我们去找?!”
“他是想害死我们。”
“你还记得我们把你带回近水楼的那一年吗?那场大火,就是楼主放的。”
“楼主不会干这种事……”她已经有些动摇。
“不然他为何在大火后急于离开?你以为他真是去追捕凶犯吗?未免也想得太简单了吧。你难道忘记了县令要翻你的旧账吗?那都是他唆使的。”
花枳脚步踉跄,退后几步,颤声道:“你不必说了。”
我并不知当天之后发生过什么,但从他们的话语间也大概猜测出几分。
花枳明面上是施栩救的,为花枳洗脱“罪名”,明面上肯定又被施栩给捞了好处,他这颠倒黑白的手段,素来不一般。
施驿也是不够精明,竟被这个“正人君子”兄弟给捞了好处。
花枳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就如此被这样处处漏洞的句子给说服。
身为一个旁观者,我很清楚的知道,她这一去,就不复还了。
那么她之后的憎恨也好,后悔也罢,恐怕都是由此而来。
我不愿多花时间去看这些苦情剧,便对傅公子道:“可能带我出去?”
“你不用再看看?”
“……额,好吧,可有什么捷径能看完这些年来的故事。”
“有。”他答道,“亲自去问,可真不真实,就要看当事人了。”
我坚决道;“带我出去。”
凭借我女人的第六感来说,花枳现今说谎,怕是也无用了。
傅公子也不迟疑,把我带了出去。
甫一落地,明亮的日光便刺了我的眼睛。
此处已经无人。
傅公子弄醒花枳,我们俩未作过多停留,带着她进了那个密道。
这密道里面实在是沉闷,我想说话都被嘴边的萦绕灰尘给堵住嘴。
傅公子点起火折子,自袖中扯出一张面纱,围住我的脸。
看来他还没忘记我会丑到人的事,我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他报之一笑。
我牵着被我们绑上的花枳,步步向前,她也不再动弹,温顺地跟着我们。
黑魆魆的通道中,只我们三人在里面挪动。停步时,岑静得可怕。
好在这密道看起来并不长,我们索性一口气走到尽头,未等傅公子动手,便先撬开顶上的隔板,探出一只头。
——是另一间房子,就是不知道这间房子的处地,可别再撞上那群人。
作者有话要说: 敲一敲~有人么?
没人我就——悄咪咪断一下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