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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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湘只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乱，这一晚上经历的事情让她情绪波动的太厉害，她张了张嘴，一时有点不知道从何开始说起。
那就从头说起。
“我的母亲，她出生在一个很偏僻的小镇里，说镇也不算，应该算是村里。”冷湘停顿了一下，“她曾经跟我说过，她只读到了初中就因为学校离家太远，她要照顾家里生意，所以家里不让她读高中。”
冷湘停住了，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
蒋思思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怎么了？”
冷湘笑了笑：“没有，我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怪不得她不让我上高中。”
因为自己没有办法读下去，所以便不让冷湘读书。
“后来，她喜欢上了她的初中老师，也就是我的父亲。”冷湘说道，“我父亲应该是大学毕业被分配到那边去教书的，大城市里来的。”
“我妈长得漂亮，一来二去，他们就好上了，我妈从来没见过外面来的人，被他迷昏了头，为此逃了婚，跟着他离开了家乡，到了B市。”
蒋思思继续听她说。
“我刚出生那会，她应该是过过两天好日子的，再加上大城市里，她谁也不认识，乡下来的，胆子也小，怕生，基本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我父亲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冷湘顿了顿，又笑了一声，“这些都是她自己告诉我的，依靠着以前的回忆欺骗自己罢了。”
“后来，我父亲原形毕露了。”
“他开始赌博，酗酒，借高利贷。最开始还能勉强还上，后来窟窿越来越大，填不上了，我妈劝他，他就打了我妈。”冷湘低垂着眼睛，“家暴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有第一万次。”
“我爸最高明的一点就在于，他会永远给我妈希望。”
冷湘突然问道：“你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吗？”
早年市里发生过一起绑架案，人质在被解救之后，不但没有指认绑匪，反而疯狂为绑匪开脱，甚至爱上了绑匪。人质在对绑匪的极度恐惧下，他们的生命在绑匪手中，当绑匪对他们流露出一点点温情，或者对人质很好的时候，他们就非常容易会爱上绑匪。
这是一种极其常见的情结，在家暴案中也时常发生。
蒋思思点头。
“我爸在打完我妈之后，会去给她做饭，对她好，抱着她痛哭流涕地认错，说以后再也不会打她了，我妈信了，然后到下一次被打。”
“再后来，我爸打她的时候，连事后的温情都不需要装了。”
“因为我妈已经离不开他了。”
蒋思思抱紧了她。
可怜可恨。
“因为我爸欠高利贷，日子过得很不好。”冷湘说道，“她太需要钱了，开始打上了我的主意，因为我长得漂亮，我妈拿了五十万好处费，把我送到了卓越传媒。”
“她威胁我，如果我不给她钱，她就要去告诉媒体，说我不赡养老人，从小就是个婊/子贱/货，不干不净的。”冷湘淡淡道，“你也知道在圈里面，名声多么重要，要是真让她去了，我就完了。”
“我试图让她离婚，给她钱让她回去，她不听，我爸赌博家暴，甚至把她打残过，她居然还死心塌地要跟他过日子。”
“所以我只能给她钱，一直给，我赚的钱几乎都给她了，甚至卖了房子给她还钱，就因为她是我妈，所以到现在她也不放过我。”
冷湘突然又笑了：“你知道我今天晚上干了什么吗？”
蒋思思听得直揪心，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手掌心顿时湿了一片。
冷湘声音颤抖：“她来找我要钱，六百万，看到了我跟你在楼下接吻，威胁我不给她钱就要把这件事曝光，她说，我给她还债是天经地义的，因为我是她女儿。”
“我那时候就想，她要是死了多好，死了多好……所以我推了她一把，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了，不光这样，我还踹了她好几脚，她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流了好多血。”
蒋思思低头，冷湘的眼里全都是绝望，她实在看不忍心，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她，只能亲了亲她的眼睛，尝到了一片咸咸的味道。
她温声问道：“她死了吗？”
“……没有。”冷湘哑着声音，绝望地笑了笑，“我叫了救护车。”
“我不能因为她变成一个杀人犯，她已经把我的前半辈子，我不能让她再毁了我后半辈子。”
“可是她没死，她就会继续威胁我，甚至变本加厉，因为我差点杀了他。”
这样的日子到底哪一天才能到头呢？
“不会的，湘湘。”蒋思思心疼地抱紧了她，“有我在，就不会的。”
“就算你杀了人也没关系，相信我，好吗？”
就算是冷湘真的杀了她妈妈，那又怎么样呢，这个案子漏洞太多，可操作性也很强，就算真的被捅出去，她也有无数的办法，能让她的湘湘平安无事地回来。
蒋思思垂着眼睛看着她，冷湘已经止住了眼泪，抬头愣愣的看着她。
蒋思思突然就能理解很多事，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冷湘她满身的刺，她宁折不弯油盐不进，她冷硬地就像是海面的冰山，没有任何人能够进入她的心底，就连陪了冷湘十年的沈橙，冷湘也不能完全对她毫无设防，更不要提别人了。
她整个人都谨慎地裹着一层伪装，看着这个世界，就像是给自己裹了一层厚厚的壳，从来不放任何人进来，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
而这些，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冷湘突然说道：“就算我真的杀了人也没关系吗？”
就算我真的成了一个杀人犯，在你眼里，也没关系吗？
蒋思思握着她的手，手指插-进她的指缝中，和她紧紧十指相扣。
“没关系，有我在，你做什么都没关系。”
冷湘睡着了。
她在梦里也不安稳，她梦见自己整个身体沉浸在一片黑色的湖中，水漫过了她的大-腿。
她挣扎着想离开，但是脚底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她走不了，水慢慢漫过了她的腰际，直到彻底淹没了她。
她被拖进了水里，朦朦胧胧见看到了许多模模糊糊的人，有王琳琳沈橙，有剧组里的人，更多的是她没有见过的不认识的人。
那些人对着她笑，她在水中看见了几栋高楼，高楼的墙面在水里反射着刺眼的光，她看见墙面上播放着什么东西，好像是新闻。
主播念着一口毫无感情的播音腔，有爆料称人气演员冷湘和一女子正在交往中。警方破获了一起杀人案，死者是一名四十二岁的女性，而杀人犯正是冷湘。据消息称，冷湘早年就有意图勾/引卓越传媒刘董事上位，却被刘董事拒之门外……
同/性/恋，杀人犯，潜规则上位被拒的笑柄。
她被黑色的湖水淹没，那些对着她笑的人嫌恶她，嘲笑她，轻视她，然后走远了，只剩她一个人。
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她。
她挣扎着想要从水里站起来，但是脚却被一个人死死地拽着，她低头，柳伶姝正对着她笑，和楼梯里她看见她的那个笑容一模一样。
恶心从头到尾席卷了她，她猛地挣脱开了柳伶姝，疯狂地开始往外跑。
她跑在一条笔直宽阔的马路上，凌晨五点的太阳泛着凉意，空气是凉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竭尽全力地狂奔，但马路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她永远也看不到曙光。
她的梦突然又切换到了一间教堂，她站在教堂里，教堂里面是高挂的耶稣像。
神真的爱世人吗？
她再次被无边的水淹没，周遭没有任何一个人。
她整个身体都在无止境的往下沉，她似乎放弃了挣扎，任由黑暗将自己吞没。
突然，幽黑的水底，一束光透了出来。
冷湘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蒋思思的怀里。蒋思思还没醒，她能看见蒋思思的睫毛纤长卷翘，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她好好盖着被子，从头覆盖到尾，传递着温暖。
窗帘没有拉好，有一束清晨的日光，从里面穿透进来，洒在冷湘的脸上。
她彻底从噩梦中清醒过来。
天亮了。
蒋思思是被一股香味给弄醒的，她睁开眼睛，入眼的不是冷湘的脸，而是一片雪白的毛发。
蒋思思惊了一下，整个人坐起来，香香乖巧地窝在冷湘的枕头上，喵了一声。
是香香啊。
蒋思思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抱着香香从床上起来，寻着香味走到厨房里，冷湘正围着围裙，在煎鸡蛋。
香味慢慢从煎锅里传了出来。
旁边的料理台的盘子上，放着两个三明治，旁边还有一小锅皮蛋瘦肉粥和油条，还有几盘小菜，种类丰富，色香味俱全。
冷湘把两个煎鸡蛋铲出锅，把灶台的火熄了，回头看了蒋思思怀里的香香一眼，从柜子里掏出包猫粮，开始给香香拌猫食。
香香欢快地围着自己的饭盆吃起来，冷湘和蒋思思把料理台上的东西端到饭桌上，摆了两副碗筷，吃早饭。
“我不知道你早上一般吃什么，所以都做了点。”冷湘说道，声音四平八稳，一点昨晚上在蒋思思怀里哭得声嘶力竭的影子都没有，“你想吃什么自己挑。”
“……好。”蒋思思作为一个日夜颠倒三餐混乱的影视工作者，一般都懒得吃早饭这种精贵的东西，八百年没吃过早饭，舀了碗粥喝。
味道非常好。
蒋思思直接喝完了一碗，她很久没有在早上七点钟的时候感受过胃里暖洋洋的暖意，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新奇，又舀了一碗。
然后把自己吃撑了。
她的胃有点经受不住这种突然的饱胀，眼见的有点难受，赶紧给自己摸了片健胃消食片吃。
冷湘：“……”
这人究竟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她们吃完了早饭，都半句话没提昨天晚上的事。
蒋思思在厨房里洗碗，水流哗哗哗的，她正在往池子里倒洗洁精，冷湘站在厨房门口，欲言又止。
“昨天晚上……”冷湘说，“是我失控了。”
蒋思思沾了满手泡泡，回头看她，没怎么听清：“你说什么？”
冷湘重复了一遍：“我说，昨天晚上我失控了。”
蒋思思察觉到了她声音里有一股淡淡的恼意。
合着在她怀里哭所以还害羞了？
蒋思思轻轻笑了笑：“知道了。”
蒋思思难得不抓着机会调戏她，冷湘却觉得有些古怪的别扭，但是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却又听见蒋思思说道：“失控就失控，在我怀里哭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冷湘：“……”
她磨着牙根，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恼羞成怒，要不然蒋思思这个王八蛋肯定会得寸进尺。
蒋思思看她半天没反应，回过头来看，冷湘面无表情地站着，耳后却染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她立刻回过头来，继续洗碗，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惹怒了猫抓起人来还是挺疼的。
蒋思思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嘱咐冷湘道：“你平时会给你妈打钱吗？”
冷湘点头：“会。”
蒋思思把最后一个盘子放到碗柜里，擦干净手，说道：“先给她打五十万过去，然后给她发个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