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之前俞快跟沈蕴抱怨相亲的奇葩场景时, 沈蕴总觉得俞快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可真正轮到她自己时, 沈蕴才发现, 相亲要比想象中更加尴尬, 以及无聊。
对方显然也是第一次相亲, 话不多,性格看上去很腼腆, 两人打过招呼后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后来,反倒是沈蕴受不了沉闷的气氛, 率先开了头,按照俞快教她的流程, 先从工作问起。
一餐饭, 吃了半个多小时, 沈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度秒如年。
结账的时候,沈蕴提出AA制,她既然抱着过场的态度来相亲,自然是不想占别人便宜。但是对方不肯收,说请女孩子吃饭是应该的。沈蕴笑笑, 当着服务员的面,不再强求他收, 只是走到一旁掏出手机,通过手机号码找到支付宝的账号,核实信息无误后,把另一半的钱转了过去。
饭后,对方问她要不要看电影, 沈蕴本想拒绝,但看到时间才七点多,想了下,应了。
与其回到家被杨爱芳严刑逼供,还不如去电影院耗时间。
可等电影过半,沈蕴就后悔了。
他们看的是一部爱情片,到放映厅,沈蕴才发现相亲对象买的竟然是情侣座,这让沈蕴如坐针毡。尤其当周围的情侣,旁若无人的亲热时,沈蕴恨不得立刻起身走人。
相亲对象也很尴尬,大抵是没意料到会陷入如此境地,低声跟沈蕴解释:“没票了……”
沈蕴尴尬地笑了笑,身子往边上靠,恨不得在两人中间划出一道银河系。
再怎么直男,相亲对象也看出了沈蕴的意思。
在火热的氛围中,两人默默地看完电影。
电影散场已近十点,在等电梯的时候,相亲对象提出开车送她回家,沈蕴本能地拒绝。对方似是没想到沈蕴拒绝得这么干脆,怔愣片刻,抬手看了下时间,小心翼翼地说:“应该没末班车了吧?”
“没关系,打滴滴就好。”
“这……”眼瞧着沈蕴掏出手机要打车,相亲对象欲言又止道:“这软件好像挺不安全,最近又闹出这么多社会新闻,要不……还是我送你吧。”
周围有几对年轻情侣,亲昵地搂抱在一起,听到他的话,忍不住偷偷瞄他,旋即无声笑起来。
相亲对象有些尴尬,无措地挠挠头。
有一点杨爱芳倒是没说错,这人的确老实,老实得沈蕴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依旧没有什么话,沈蕴掏出手机,打算刷会朋友圈打发这无聊又尴尬的时间。
摁亮屏幕,倏然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未接电话和一条微信。
都是蒋竞年的。
沈蕴一愣。
以防杨爱芳太八卦不断骚扰自己,沈蕴特地将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没想到就这样错过蒋竞年的电话。
沈蕴估算时间,猜想这时候蒋竞年应该到B市了,或许已经入睡,便打算明天再回复。
没多会,车就到了沈蕴家。
老旧的小区没有设置门禁,相亲对象直接将车开到沈蕴家楼下。沈蕴将手机塞回包里,客客气气地说了句“谢谢,路上小心”,便下了车。
没想到对方也跟着推门下车,绕过去,沈蕴以为他还有事,停下脚步看他。
可过了半分钟,对方都踟蹰着,没开口。
“还有事吗?”说实话,沈蕴不太喜欢这种三拳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哪怕是作为朋友。
“嗯。我就是想问一下……”他紧张得绞着手指,仿佛正在经历一场高压面试,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话问得沈蕴噎了好一会儿,片刻后才笑着说:“挺好的,不过——”
在迎上对方欣喜的神色后,沈蕴的话音顿了下。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
“不过很抱歉,沈蕴有男朋友了。”
月影婆娑,落在那人颀长的身形上,在地上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
清冷的月光将他冷淡得眉眼衬得愈加冷峻漠然,脸上像是落了一层霜雪,冰冷刺骨。
沈蕴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本该在B市的人,步伐悠闲地朝自己走来,半晌回不过神。直到蒋竞年握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方才让她有了一丝真实感。
蒋竞年垂眸看她,眼神柔了几分:“就算再生我的气,也不该去相亲。”
沈蕴愣在原地,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
无视沈蕴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蒋竞年偏头瞧同样呆若木鸡的相亲对象,扬嘴笑了下,脸上却无半点笑意:“谢谢你送我女朋友回来。”
说话间,手指轻轻捏了捏沈蕴的手心。
相亲对象诧异地看沈蕴,再偏头打量蒋竞年。只见蒋竞年挑着眉角,一瞬不瞬盯着自己,脸上是呼之欲出的敌意。
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半晌,急红着脸,对沈蕴道:“有男朋友还来相亲……太、太过分了!”
“不是,你听我解释……”
眼瞧着他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沈蕴连忙甩开蒋竞年的手,想过去解释。可还没走两步,又被蒋竞年攥住手腕,拉到身边。
惊诧之下,沈蕴抬眸看蒋竞年,只见蒋竞年一手攥着她的手腕,抬起另一手,似笑非笑地朝他挥了下手。
“再见。”
被气得几乎七窍生烟的相亲对象瞪了两人一眼,扬长而去。
沈蕴看着汽车尾灯渐渐消失在眼帘,欲哭无泪。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被杨爱芳打死。
恰好此时,有个老街坊从远处走过来,看到沈蕴大半夜站在楼下,颇感意外:“这不是阿蕴吗,这么晚在楼下干嘛呢。”
说话间,上下打量蒋竞年,最后将眼神落在被攥住的手腕上,顿时明白过来,笑道:“阿蕴,这是你男朋友啊,长得可真俊。”
手腕上的皮肤犹如被烙铁印着,沈蕴忙不迭甩开蒋竞年的手,下意识摆手:“不是王阿姨,您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
急吼吼的撇清关系。
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蒋竞年偏头看沈蕴。
昏暗的灯影落在她的脸上,投出一小片阴影。今天她难得的没将头发绑起来,一头乌黑的落在肩上,别在耳后,露出精致小巧的耳垂。
她化了妆,不浓不淡,恰到好处,五官尤显精致好看。
不知是因为恼怒还是羞赧,脸颊微微泛红,局促地解释完,下意识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因为那双圆溜溜的杏仁眼,毫无半点震慑力,可蒋竞年莫名心下一凉,垂下的手握成拳,又松开,指腹间属于沈蕴的温度瞬间被寒风吹散。
沈蕴慌慌张张的解释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王阿姨了然于心,只笑道:“你放心,阿姨不会乱说的。”
言罢,拍了下沈蕴的肩,提着包上楼,徒留沈蕴站在楼下,像是有个东西卡在喉咙,上不下落不下,难受得紧。半晌,才稳住心情,想起身边还站着罪魁祸首。
想追责,可一偏头撞上蒋竞年的眼神时,还是愣了下。
震惊、迷茫、难堪……各种纷杂的情绪过后,沈蕴终是镇定下来。她控制住心里不断往上涌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蒋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蒋竞年看着她,一时没作声。
不远处的花坛边,有一堆燃尽的烟蒂,是他在等沈蕴时留下的。在等沈蕴的四个多小时里,蒋竞年想了很多,凭着零零散散获取到的信息,将过去的一幕幕串联到一处。
他是真的恨过沈蕴,恨到骨子里那种,恨到十年过去依旧无法释怀的程度。
恨她在自己心里胡乱蹦跶完后一声不吭的转学,恨她不回自己轰炸般的短信和电话,恨她亲昵得搂着别的男人的脖子……
甚至于,明明知道母亲的死怪不了沈蕴,却想一股脑得全算在她头上。
那么多的恨,跨过漫漫岁月,在看到她简历的那一刻,仍然止不住心跳加速,到底是意难平。
在得知沈蕴愿意来云神科技公司上班后,蒋竞年不止一次告诫自己:离她远点,别着她的道!
可又偏偏,忍不住犯贱的去招惹她。
那一夜,寒风瑟瑟中,沈蕴坐在马路牙子上,在听到他的话后,静了好半晌,然后一点一点红了眼眶,轻轻点了下头。
沈蕴那句轻声细语的喜欢,打破了心里的那道防线。
沈蕴不知道的是,那天晚上把她送回家后,他在沈蕴家的楼道间坐了整整一夜,熬红了眼,骂自己怎么就偏偏喜欢她,怎么就偏偏着了她的道。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刚才在楼下等她时,蒋竞年想了千百遍,就算沈蕴相亲成功,他也不会放弃,大不了就像当初沈蕴追自己那样,轮番还给她便是,顺道也让她尝一尝纠缠不休的滋味。
想归想,可在听到沈蕴的澄清后,那一股热情在顷刻间被浇灭。
蒋竞年的眼神暗了下,忽然抬手,捂在胃部,面无表情地说:“饿了。”
“……”
下一刻,蜷缩着身子蹲下,再抬头时,竟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胃疼。”
“……”
怕她不信似的,拧着眉头说:“飞机延误了好几个小时,没来得及吃饭,不信你问方回。”
拿蒋竞年的事去问方回,沈蕴是肯定不会做的。蒋竞年这金贵的胃,就算没亲自见识过,也多多少少听方回讲过。
这会儿人蹲在地上,痛苦的样子不似作假,沈蕴到底没忍心继续追究下去,从包里掏出手机:“那我叫辆车,带您去医院吧。”
手机刚解锁,大衣下摆被人扯了下。
沈蕴低头,看到平日里骄矜冷傲的蒋总,此刻像只小奶狗一样,蹲在地上扯她着她的衣角,巴巴地看着自己,沈蕴不由得抽了下眉角。
被当成小奶狗的蒋竞年:“不用,喝点温水就行。”
沈蕴犹豫:“瞧您挺难受的,真不用吃药?”
“不用。”
既然病人提出要求,沈蕴不好强求,搀扶着他上了楼。
因为隔日要上班,这个时候杨爱芳已经睡下,屋内漆黑寂静。
沈蕴扶着蒋竞年,轻手轻脚阖上门,打开灯。
把蒋竞年安置到沙发上,沈蕴到厨房,从热水壶里倒了杯水,怕太烫,打开窗户凉了片刻才端给蒋竞年。蒋竞年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男人窝在沙发里,依然那副要死不死的模样,沈蕴不太放心:“真不用去医院?”
蒋竞年双手捂着茶杯,摇摇头:“好点了。”
热水的功效这么好?怪不得直男都这么喜欢劝人喝热水。
想起蒋竞年刚才说肚子饿,沈蕴问:“要不要给您煮点面?”
此刻的蒋竞年出奇得乖:“行。”
杨爱芳不喜面食,家中不常备有面条,但是巧在过几天是杨爱芳的生日,沈蕴特地去买了好几饼面条,打算回S市前给杨爱芳做碗长寿面,此时刚好能用上。
怕蒋竞年消化不良,沈蕴特意将面煮的糊了些,流了一个鸡蛋进去。本想放点小青菜,怕他的胃受不住,便作罢。
原以为吃惯山珍海味的蒋竞年会嫌弃她这碗清汤寡淡的鸡蛋面,不想却被他吃得底朝天,不免让沈蕴有点怀疑胃痛的真假性。
照理说蒋竞年不是这种会撒谎的人,可掐的时机也太巧合了吧。
但是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点,如果再翻回去追问,又显得太刻意。
虽然她有满腹疑问,姑且忍下。
热水喝完,面下肚,接下去沈蕴更尴尬了,因为蒋竞年丝毫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沈蕴抬头,看了下墙上的时间,接近十一点半了。沈蕴故意在蒋竞年面前打了个哈欠,对方却低头看着手机,似乎没听到她的哈欠声。
耗着到底不是事儿,沈蕴避重就轻地问:“蒋总,我记得你们是今天的航班,怎么没回去?改航班了吗?”
蒋竞年抬头,看了她一眼,再低头:“没,方回和陈望回去了。”
“那您——”话刚开了个头,忽然卡住。
有一个猜想,从在楼下见到蒋竞年的那刻起,在脑海里迷迷糊糊地闪过。似乎很清明,却又不敢相信。
没了方才那股冲动支撑,她竟不敢再问出口。怕失望,更怕一厢情愿,兴许是年少时用完了一生的无畏,此刻的她,畏畏缩缩到连自己都憎恶。
氛围一下子安静下来,蒋竞年抬头,漆黑的眼眸内倒影出泛白的灯光和沈蕴的脸。
沈蕴猛地心一颤,听到蒋竞年淡定的说:“能在你家借宿一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