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冯渊居然让她回太平间陪她。

　　杨琪琪看了看手机，真不太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方才不是还一个劲儿怂恿她去陪金麟开会吗。

　　女生拿着手机, 心绪紊乱地看着窗外, 初春的嫩绿正一点点爬上行道树的枝头, 然后她悟了。

　　可能男人和女人一样，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情绪不稳。

　　原本她想快速回个“好啊”，结果妈妈打来电话, 要她去碧水餐厅吃饭。

　　所以杨琪琪又拒绝了。

　　他们母女二人好不容易相聚, 在上海弄得跟一起出差一样, 如果连顿饭都吃不上, 显得有点可怜。

　　少许, 冯渊才又回过话来，说, 他们继续弄Bra的事了。

　　杨琪琪：……陆森那个顽固的人，还真听了你的话, 要去查Bra钢条了？

　　冯渊：琪琪, 是因为方才的新尸检报告出来了。

　　尸体含水率确认比正常的要多。创伤模拟测试也显示吻合13厘米长的冰凌。

　　陆森惊呆了。

　　杨琪琪：嗯, 惊呆就好，让他知道知道, 这世上没有鬼。

　　冯渊笑起来, 发了条语音：“现在陆森正疯狂怀疑自己的专业度。他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自己辛苦行业耕耘二十年，居然比不过一个大二学营销的女生。”

　　杨琪琪听到语音的声音微哑，一句话结尾的末梢微扬，看来学长真的有点以自己为豪呀。

　　她盈盈地笑起来, 突然又心思一动：“学长，你能不能和陆森先生说一下，我想拜他做师傅。”

　　冯渊：……他这次都败给你了，你拜他做师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学营销的，连郎深都拒绝了呀。

　　杨琪琪：“嗯，我对尸体很感兴趣。至于郎深的那些东西，太晦涩了，当前我暂时用不上。”

　　她想的是，尸体乃旅社客户阳间的最终状态，学清楚这些才能更好为顾客服务，赚更多的钞票呀。

　　冯渊满腹疑惑地表示会请求一下，就看陆森会不会同意了。

　　*

　　女生很快到了碧水餐厅，一眼望去，就发现这也应该是个网红餐厅无疑了。

　　小提琴声音阵阵，端菜服务生仪表堂堂，人造河道的水流蜿蜒而过。

　　妈妈看上去也刚到，在餐厅一角，招呼她快来，把爱马仕包包往旁边一放。

　　女儿把塞满冥币的行李箱往边上一搁。

　　她忽然想起来崔崔之前的那句话来：“每次啊，每次和杨琪琪去网红餐厅，总要发生点儿什么事！以后还是带她吃苍蝇摊儿得了！”

　　但妈妈显然是不知道的。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珍珠项链耀眼夺目，头发盘起，露出光滑的脖颈，抄起菜单点了许多听名字就价格不菲的菜肴。

　　吃着吃着，琪琪妈突然想喝酒了。

　　“我看菜单上说这家餐馆有私酿。杨琪琪，你从来还没喝过酒吧，今天可以试下呀。”

　　杨琪琪的确没喝过。

　　她一直打心眼儿觉得酒不是什么好喝的玩意儿，哪怕杜梦拾他们弄旅社私酿香气扑鼻，可是自己尝一口，依然会“呸呸”得吐出来。

　　但秉着要借鉴的态度，杨琪琪点了点头，说，可以少尝一点。

　　于是妈妈就叫了……好大一瓶。

　　没想到，甫一入口，女生觉得这酒味道还挺惊艳。杜梦拾他们真是败了啊败了。

　　妈妈看着女儿满意的脸，觉得如果一个刚喝酒的人都觉得味道不错，那么……这酒一定是天仙儿级别的了。

　　杨琪琪：“是的，入口绵柔，回味甘香！”

　　妈妈赶紧兴致勃勃地尝了一杯，噗一口吐出来：“这酿的什么玩意儿？”明明酸不溜丢，而且感觉还冲得呛人。

　　“你别喝了！我从来没喝过这么难喝的酒，你要是喜欢，回头我带你见客户，喝更好的酒。”

　　杨琪琪赶忙一把抱过酒瓶子：“可别可别，我还就是喜欢这个味儿，你要不喝的话我喝。”

　　妈妈：……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好歹自己在身边看着女儿，杨琪琪也本身不是那种不克制的小女孩，妈妈心中多少还是有谱的。

　　看到女儿喝到第四杯，就开始劝起来：

　　“那个……咱们吃完饭早点回去，我客户刚跟我说，上海最近不太平，有杀人犯逍遥法外呢。”

　　杨琪琪尽管喝得有点晕，但这事儿还是能记起来的。

　　她一听这案子就脑壳疼。

　　“嗯对我也听说了，不过不是出事儿都在在九门洞附近吗，咱这边没事。”

　　妈妈的眼睛眨了眨：“那也不太安全，你想啊，万一待会儿咱俩上了出租车，司机拐着咱们七绕八绕到了九门洞，你喝多了，我也打不过，那可就——”

　　过来添酒的服务员笑了。

　　“哎呀，是真没事的呀。”

　　“这杀人狂不都是被揪出来了吗。十天前就被揪出来啦。”

　　杨琪琪一震。

　　妈妈一震。

　　服务员是个看上去挺憨厚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哎呀，就是朋友圈的消息呀。”

　　“好多人都在传，说是重大嫌疑人的照片！你们要不要看看？”

　　说罢掏出手机来：“喏，就是这个！看看，写得多好，多到位：‘为了您家人的安全和幸福，请速速把杀人狂的照片转发到您的朋友圈和所有群，不转不是上海人。’我今天才来上海第二天，看后第一时间就转发了呢！”

　　凑头看的琪琪妈无语了：“你这个一看就是假的啦，收起来吧。”

　　服务员：“怎么会呢？转发量都10万＋了，不会是假的啦！”

　　琪琪妈：“这个10万+都不是系统显示的字啊，是手打的啊！！你没看见这写的是‘10方＋’吗！你可能不太懂互联网，他们年轻人更懂，琪琪，来，你说说看。”

　　谁料，很懂互联网的这位整个脑袋都快栽进手机去了，过了好长时间，才抬起头来，语气非常诚挚地说：“这是真的，凶手就是这个人。”

　　琪琪妈：“你喝多了宝贝儿。”

　　他们这边动静一直有点大，加上说杀人狂的事儿，更是容易让人支棱起耳朵偷听。

　　四面八方餐桌的人都在掩嘴窃笑。

　　“噗哈哈哈10方+，哈哈哈笑死我了。”

　　“不转不是上海人哈哈哈哈哈！”

　　“关键是俩人还都信哈哈哈哈！”

　　杨琪琪双眼迷蒙。

　　服务生委屈巴巴。

　　餐厅老板循声而至。

　　“对不起顾客，我们的服务生今天第一天上班，不懂规矩。”

　　“他实在不应该和您说这些没用的话，这单酒水菜品给您免单，希望不会影响您的就餐体验。”

　　杨琪琪扬起酡红的脸，虽然微圆可爱，但那眼神可是不带半点马虎的严肃。

　　“他没有过界，明明帮了大忙，您也犯不上惩罚他，要奖励呢。”

　　“快快快，服务生，您加下我微信，我要我把转发到我的朋友圈和所有群！”

　　“为了家人的安全和幸福！！”

　　饶是清醒的服务生也觉得她喝多了。

　　餐厅老板不知如何是好。

　　全餐厅的人都在笑。餐厅老板不知如何是好。

　　一生气，他对服务生道：“今儿你就打包东西回家吧，刚一来就惹这种乱子。客人喝多了还不劝，自己还添油加火！”

　　那服务生看样子真是老实人，完全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受到这种打击，当下眼泪就急得往下掉。

　　杨琪琪看他的样子，气愤了。

　　“老板，您先别急着炒服务生，咱打个赌吧。这案子早晚会破，如果最后不是这嫌疑人，您再炒了服务生，如果是这嫌疑人的话……”

　　老板道：“如何呢？”

　　杨琪琪：“这酒给我打包一百箱，寄到帝都火车站前街278号孟氏旅社。”

　　老板看她这么确信，干脆拿起自家下属的手机看了又看：“你这什么嫌疑人啊，能让别人这么确定……咦，这不就是咱餐厅保安么？这不就是同事发来搞笑的么？你是脑袋抽抽了么？”

　　整个餐厅发出爆笑。

　　杨琪琪妈妈扶额。

　　杨琪琪则若有所思盯了一会儿旁边的空气，又看看餐厅后厨的位置，最后带着稍微踉跄的脚步走到老板那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笔：

　　“那个，立字据吧，双方一人一份，输了的履行诺言。”

　　老板一边哄着杨琪琪忍着笑写字据，一边告诉琪琪妈，他家的酒，用醋好解。

　　*

　　出租车上，杨琪琪絮絮叨叨。

　　妈妈也听不大明白。

　　幸好没听明白，不然估计会被她说的内容吓一大跳。

　　她说：“九门洞凶手就是长这个样子嘛，你们确定吗？”

　　“真是的，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让我喝多了才说。”

　　“什么什么？？你们之前也都不大确定？一起看到照片才全部认出来了？”

　　“我说啊……下一次死的时候，别光顾着看自己尸体，多看看凶手的样子啊喂！”

　　“不过你们说的也对！我现在迷迷糊糊的，也没证据，就算报警也会被人笑。”

　　琪琪妈看着女儿的样子直笑。

　　她从没见过女儿喝多，看这样子，居然有点可爱。尤其是发红的脸颊有点像上了腮红。

　　想起来，最早和琪琪爸爸相爱，也是在酒席上面，因为自己第一次喝多。

　　那会儿琪琪爸背着琪琪妈，跟酒席上的人打招呼，说要送她去家里。

　　有人不乐意了：“你和她什么关系，带我们喝醉了的杨司花去哪啊？”

　　琪琪爸掏出警察证：“我是她私人保镖，明天就签约，这关系行吗？”

　　回忆着这些事，女儿在旁边响起了均匀的沉眠呼吸，而自己也是昏昏欲睡。

　　不想出租车司机说到了，让两位下车。

　　琪琪妈看了下车窗外：“不对啊，这不像是我们江边那个宾馆呀，师傅您是不是定位错了？”

　　师傅：“我没定位错啊？你们刚才不是说了吗？九门洞？”

　　琪琪妈：“……我们啥时候说九门洞了？”

　　师傅：“就你旁边那姑娘啊，我就听到她说了九门洞三个字。”

　　琪琪妈心里一阵恶寒：“你快带我们走啊，我们不要去九门洞，我们要去江滩啊，搞错了搞错了。”

　　师傅一脸无语，摆摆手道：“这都几点了！！！我不打算拉了！！你们下车吧，去打新的！！九门洞离江滩多远啊，又堵车，我可不去了！！”

　　琪琪妈怒了：“我们两个女的，还有一个喝多了，你就不能行行好带下我们吗？”

　　师傅：“是你们喝多又不是我喝多，我还等着回家哄娃伺候老婆呢！”

　　琪琪妈没辙了，拉着女儿下了车，女儿坐在路边脑袋一磕一磕地犯困。

　　而自己掏出手机叫滴滴。

　　恐怕是这地儿太偏，江滩又实在有些远，琪琪妈眼见着一辆又一辆的出租车从手机的应用界面路过，全无应答。

　　正准备加价试一下，结果不远处凑过来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

　　“你们方才去了碧水餐厅，不错吧？”

　　琪琪妈赶紧说：“哎呀，您是在那里看到我们了吗？你看这地儿荒了吧唧的，又死过人，吓死了。我们要去江滩的。”

　　那人不去理会琪琪妈说什么，自顾自地蹲下身子来，凑向杨琪琪：“小姑娘，我听见你说，我们服务生朋友圈发的内容是真的？”

　　杨琪琪掀开一只眼皮子。

　　男人梳马尾辫，摘下自己的口罩来，唇角一颗黑痣，笑嘻嘻的。

　　那人小声耳语：“你看我长得像不像那个人呀？”

　　杨琪琪灵台泛起一丝清明。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对他说：“你找死。”

　　然后，费力得从口袋里摸摸索索，找出一张黄纸朱砂符来，“啪”得一声贴在男人身上。

　　男人：“……这是什么。”

　　女生：“……定身符。”

　　“妈你快喊人快报警！！”

　　男人：“噗哈哈哈哈哈那为什么我还能动？”

　　女生：“因为——我也不太明白。”

　　……

　　夜凉。

　　被杀人狂捆住手捂住嘴的琪琪妈也觉得自己快凉了。

　　且女儿会先凉。女儿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张的奇葩玩意儿，哐哐哐得往杀人狂身上试，那男人笑得更加猖狂了，转身就从后面低垂的房檐下掰过一只冰凌来，道：“你把你那符纸往这上头贴贴试试？”

　　琪琪妈的眼角渗出眼泪来。

　　她想自己这一家人的命运真是惨，老公死于疾病，自己和女儿死在杀人狂手下。

　　自己死也就罢了，可女儿呢，如花的年纪，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结过婚，没有生过孩子呀。

　　她无力望着夜空，想，也许九泉之下，一家人见面，倒也齐齐整整了。

　　夜凉。

　　肃杀的风沿着街角低徊，发出凄清的呜咽。

　　初春的嫩芽瑟缩发抖。

　　有长袍翻飞的声音掺杂其中，凛冽的杀气一缕一缕，蔓延到九门洞街道，那气魄恐怕是太过强悍。

　　“啪”得一声，连头顶那灯泡都被震碎。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马尾辫男人的对面，叉起胳膊来，嘴角一丝冷淡的笑。

　　“她的符对你不起作用，是因为……”

　　“只对鬼才能起作用。”

　　“没关系，你马上就能用得到了。”

　　“等你死了，我俩给你，慢慢贴。”

　　作者有话要说：　　2020啦！

　　新年快乐！

　　摸摸你们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