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没有音乐，空气中敲响耳膜的，是沉闷的枪.声。
一声。
十六个学生低着头，突然动了。他们趴倒在地，负枪在背，肌肉紧紧绷着，端枪在手直指前方，仿佛草丛中伺机而动的猛虎。
全场安静下来，空气中的水露在静止中蒸发。
两声。
猛虎潜伏着，瞄准镜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仿佛两声闷雷于无声处响起，士兵匍匐着，整齐划一地开始前进。
“哇——”
前排坐地比较靠前的同学，甚至身体微微后倾，仿佛这样才不会被气势压迫。
没有激昂的音乐，只有比雨点更密集的上膛声、枪.声、金属碰撞声，侦察兵在黑暗中悄然而行，先锋的皮肤舔过灼热的火光，他们在黑暗中前进，他们是猛虎吗？不，他们是成群结队的狼，爪子和皮毛在地上摩擦出冷酷的节奏。
“天啊，这也太酷炫了吧！”陈小多夸张地站起来，踮着脚尖往前看，“好帅啊——”
她的目光在队伍里四处搜寻，却没有看见林鸽。
同样在搜寻的还有其他目光，作为唯一上场的女生，怎么变阵的瞬间突然消失了呢？
节奏突然到了极致密集处，一阵尖锐的长哨仿佛划破黑夜，三个士兵突然从沙袋后突围而出。中间的士兵娇小，却在落地的时候地面隐约传来一声闷响，另外两个人落地滚了一圈后，三人同时单膝跪地，端枪。
观众中传来一声尖叫。
这是林鸽训练第一天摆出的跪射姿势。
林鸽呼吸未变，长睫毛盖住眼睛。此时此刻，认为她柔弱的人，此刻都被她所诠释的强大所撼，她的姿势无比标准有力，眼神淡漠却雪亮，她的目光透过瞄准器，透过枪.口，直直投向了遥远的地平线。
就算有偏见又如何？她没有任何恐惧，她就是这片战场的主宰。
三人成势之后，另外十六人也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端枪，用一声最后的枪.响，结束了这场短暂的表演。
观众的情绪被激发到了顶点，也随之突然爆发出来，女生为他们的帅气而尖叫，男生则大声表示时间太短，完全不够看。
连长带笑迎接自己的士兵下场。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连长，我们……成功了吗？”一个男生小心翼翼问。
连长笑着一拍他后脑勺：“你们要不是第一名，我直播牙齿开啤酒！”
众人欢呼起来。
当然，表演只是评分的其中一项，还有其他评分项，但是他们有自信得分不会差。
气氛过于热烈，连一直冷着脸的谢彬都露出一点笑容，和其他人碰过拳之后，眯着眼在队伍里开始找林鸽的身影。
但是他只看见了同样四处张望的霍星宇，却没有看见林鸽。
赵嘉宜被送去医务室了，但是胡娇月还在场内，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让自己露出惊恐的表情。
这个绝对不是她认识的林鸽！她不会记错的。
刚刚无意间和台上的林鸽眼神对上，她甚至觉得，林鸽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错觉。
这算什么！？
“同学，你还好吧？你脸色看起来很差。”阮芙偏过头看了看她，伸手，想帮她探探额头。
胡娇月烦躁地嘟囔一声，拍开她的手：“不用你管。”
阮芙莫名其妙看着她跑开，摸了摸自己的手，什么人啊，她只是担心一下，怎么还打人呢？
算了不管了。
她心情很好地离开，飞奔向教室找林鸽。
林鸽被陈小多扶着走到了十班教室，仿佛她有多虚弱似的。林鸽拒绝了她要帮自己倒水的请求，无语道：“我只是上台露了一下脸而已，又不是长跑。”
陈小多“哎”了一声，松开手，不好意思道：“我怕你紧张，你以前下台的时候紧张地连路都不会走了。”
林鸽在脑海里搜寻了一下，没见之前林鸽这么夸张啊……然后看见陈小多憋笑的脸，恍然大悟：“你在耍我。”
“哈哈哈没有，没有这么严重啦，我只是开个玩笑。”陈小多趴在桌上，“唉！感觉你比以前好玩了。”
哪里好玩了……
林鸽的表情呈现出= =这种形状，陈小多和她对视上，居然被萌到了，倒吸一口凉气。
“小鸽子。”
林鸽：“嗯？”
陈小多突然严肃地按住她的肩：“我觉得……你要尝试一下降低颜值，要不我带你去剪个厚刘海吧？”
林鸽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陈小多突然把她脑袋抱住，“因为我怕你被大灰狼给叼走啊小兔子！！啊啊啊如果你被叼走了我怎么办哦！”
林鸽简直怕了这些女生动不动就抱人，不是要将她勒死就是要让她窒息，简直太可怕了！
她们真的跟自己是同一物种吗？
“你比以前开朗多了，我就放心了。”陈小多松了手，“如果你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我真的担心你会交不到朋友，现在我又不和你一个班级，不能经常看着你……”
林鸽能感觉到陈小多的真挚。在林鸽的记忆中，她被养父母收养后，就转入了陈小多的学校，和她成为了同桌。相比林鸽的内向，陈小多则人缘非常好，然而即使这样，陈小多依旧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
然而林鸽因为过分内向，却不知道怎么回报了，这也显得在这段友情中她享受的更多。
“这周末去逛街吗？我们去买运动衣吧。”陈小多在她耳边说个不停。
林鸽回过神来：“好啊。”
陈小多非常惊喜：“哇！你终于愿意和我出去……”她又突然沮丧下来，“不行，我不能带坏你，你本来就没有多少零花钱。”
林鸽眨眼：“只是买运动衣而已，我有攒钱。”
陈小多猛摇头：“可是逛街，我肯定忍不住买奶茶零食，我怕你拉不住我，反而被我带坏辽。”
说完不等林鸽说话，她就自行拍板：“决定了！一旦我乱花钱，我就买双份！这样你就可以监督我啦。”
十班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了班级，看起来已经结束了。陈小多不太好意思再呆下去，毕竟不是一个班的同学，于是跟林鸽匆匆告别。
阮芙进教室第一件事就是找林鸽，正好看见陈小多离开，凑过去问道：“那是你朋友吗？她是几班的？”
林鸽点点头：“五班。”
阮芙又嫉妒又羡慕地叹息：“五班诶......那肯定成绩很好吧，听说他们班主任是带高三下来的。”
林鸽又点点头：“也就还行吧。”
“……”阮芙没办法直视她这份自信，说得好像她成绩多高似的。
于是她决定无视。
“不说这个了！你刚刚太帅了！”她双眼放光，叉腰道：“我可是在一旁叫卖你的联系方式！我只要说你是我同班同学，立刻就有人过来问你联系方式！你现在肯定火啦！”
“……我不记得给你我的联系方式。”
阮芙拍拍她的脑壳顶：“哎呀，你忘记我们都加了班级群吗？稍微排除一下就知道哪个是你了，‘一只鸽子’对吧？”
林鸽扶额：“……”
“哎哎哎，开个玩笑而已。”阮芙摇摇她的手臂，“没有你同意我不会随便给出去。”
大家等在座位上，几乎都在聊天。会操结束后无论是颁奖还是和教官告别都在教室，在这之前有大量时间，同学们急切想要分享八卦，或者分享这两周的见闻。
阮芙推了推林鸽，压低声音：“小鸽子呀，那个……你那个五班的朋友，和你关系好吗？”
林鸽偏过头：“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好了。”
阮芙咬了咬下唇：“唉！就是，能不能让她稍微帮点忙……”她比划着，“比如她们老师自己编的试卷，作业什么的，能不能让她多带一份给我啊？”
林鸽再次迷惑：“这有什么意义吗？”
阮芙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能教前五班的老师，手里肯定有题库！那都是命中率很高的经典题！”她压低声音道，“听说，我们高二之后要开始月考了，肯定有这里面的原题。”
相比于其他学生，阮芙的确属于忧患意识比较超前的一批，但是对林鸽来说，那些“原题”“题库”什么的，完全就是一脸懵逼，这是什么东西。
考试还有题库么？
要是有人把题库都刷了一遍，考试不就是填空吗？那考试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林鸽完全没有考虑过其他人刷一遍题库难度有多大，光需要的时间就不少。当脑域开发到了百分之二十的时候，她已经可以轻松计算所有生物电波的方向和强度，因此并不觉得很困难。
何况她完全不需要刷，她脑中已经储存了足够多的知识，随着开发进度加快，存储量只会越来越多。
林鸽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阮芙有点失望，只觉得她拒绝了。
作者有话： 我的第六章 为森么还不放出来TAT......
第12章
评奖结束后，意味着军训彻底落下帷幕。
作为被不幸打散的班级，前七天的方阵基础评定自然没有他们得奖的份儿，但是后期进行分项训练，以及最后的会操，几乎一半人获得了集体奖。
而且居然还出了林鸽一个先进标兵！
作为历来不受重视的空降班，以得过且过为己任，居然出了一个兢兢业业的先进标兵，十班学生顿时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
对此林鸽没有丝毫察觉，她随手翻了翻桌上的英语试卷。
开学考试一共两科，英语她可是一个字都没动，瘫在桌上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而数学试卷不翼而飞。
她正疑惑，一个男生走到她面前拍了拍桌子：“老师叫你拿试卷去一趟办公室。”
四周同学立刻投来好奇的目光，包括阮芙，都看见了她手上空白的英语试卷。
阮芙：“额……林鸽，你被老师请过去喝茶了。”
林鸽低头凝视卷子：“找我训话？”
“大概……就是这样。”男生挠了挠头，弯腰看了一眼她的试卷，“你居然真的一个字都没动耶！那你完了，你可能要享受单独补习了。”
阮芙啪一下伸手，把林鸽的试卷盖住，大声道：“哎呀你看什么！别耽误林鸽去办公室！”
男生无聊地“哦”一声，便走了。阮芙把手缩回来，却也一言不发。
林鸽不知道阮芙的动作有什么意义……不过大概是友善的吧。
她去办公室的时候，她英语交白卷的消息风一般传遍了整个班级。
不论英语水平怎么样，选择题总能蒙对几个吧？这位敢于交白卷的同学，不是和老师叫板，就是真的一道题都不会，开始自我放弃了。
毕竟他们是吊车尾班级，什么人没有？
而林鸽一天之内，居然已经拦下了两项传奇纪录。
“报告。”林鸽没有在门口干等的自觉，随口喊了一声，直接进了办公室。
“等一下。”一个有些秃顶眼神不太友善的男老师叫住他，“你来找哪个老师？怎么不喊报告？”
林鸽被叫住，直直看向他：“我喊了。”
“哎！吴老师，是我的学生，来找我的。”薛小凤从最角落的位置站起来，冲林鸽招了招手。
吴老师打量了她一会儿。林鸽感觉自己被评价了一番，然后收获了一个轻蔑的眼神。
“薛老师，有的时候也要注意教育学生的言行举止啊。”吴老师把目光收了回去，重新放到自己的电脑屏幕上，“成绩和素质教育可是要两头一起抓的。”
嗯？什么意思？
薛老师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淡定道：“我当然知道，吴老师提醒得对。
吴老师：“就算十班差了点，走出去也算英川国际的脸面。”
薛老师拉过林鸽，谦虚道：“怎么会，英川国际的尖子生都在一班二班，怎么说也轮不到十班。”
林鸽看了看吴老师，又看了看薛老师，又看了看吴老师。
虽然两人的对话很正常，但是她能闻到……很浓的硝烟味。
薛老师拉着林鸽到角落办公桌前坐下，非常亲切道：“刚刚那是二班班主任吴老师，你知道一下就好了，下次叫完报告等他说请进，你再进来。”
林鸽摇摇头：“算了，下次我爬窗进来。”走门好累。
薛老师被她逗笑了，以为她在开玩笑，也开玩笑道：“你要是爬窗，我就只能和你一起被叫到教务处去了。”
她把林鸽的试卷摊开，柔声道：“老师看了你的数学试卷，你的成绩是不是很好？为什么英语空着呢？”
她指了指试卷上乱七八糟的痕迹：“还有这些，是你涂的还是别人涂的？有什么情况，和老师说说？”
林鸽抬起眼：“我头疼，写不出来。”
薛老师一惊：“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和监考老师说？”
林鸽：“有必要吗？”
……
薛老师有点被噎住，原来这个女生长得乖乖巧巧，谁知道是走高冷路线。
薛老师继续道：“……如果你不舒服，和监考老师说一下，也能及时把你送到校医室去。”
林鸽摇摇头：“又不能缓考，在哪里躺都是一样的。”
你还在考试的时候躺着吗？！
薛老师：说不出话.jpg
林鸽目光下移：“这些笔画不是我的，是别人在发试卷的时候弄的。”
看得出薛老师想问为什么，林鸽先开口道：“你不用管，我可以自己处理。”
薛老师柳眉倒竖：“胡说！这个老师怎么能不管！你说说怎么回事，被欺负了还是怎么着？”
林鸽继续摇头：“你这种小老师，还是不要参与为好。”
小……老……师……
林鸽没有说错，那些学生非富即贵，像薛小凤这种没什么背景的年轻老师一旦参与，确实可能受影响。
但是薛老师就是没有跟上她的思路，愣愣地看着她，许久说不出话。
她的意思，是想保护老师……？有点迷幻，什么时候老师还轮到学生来保护了……
薛老师想呵斥她不像话，但是却说不出来。林鸽见她没回答，便道：“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哎等等！”薛老师站起来，“你把试卷拿回去，尝试做一下，明天交给我！”
林鸽头也不回：“不用写了，我只错了四道题和作文。”
“啊？”薛老师原地抓狂，“不是，林鸽同学你态度认真点！老师要知道你的真实水平！”
然而林鸽已经迅速撤离了。
“啪！”她气冲冲地把试卷拍在桌上。
教室依旧闹哄哄的，整个下午都是自由安排时间，明天才开始上课。
林鸽回到自己的座位，阮芙低着头似乎在写着什么，两只手臂严严实实遮住自己的小本本。
她自以为很隐晦地瞟了几眼林鸽，然后又迅速移开，继续埋头苦干，一句话也不说。
林鸽在心里叹了口气：“薛老师只是想让我把空着的试卷重新做一遍。”
阮芙停了笔，许久才小声道：“……她没说，要给你单独补习什么的吗……”
“没有。”
阮芙又不说话了，眼睛盯着自己桌子，扭扭捏捏似乎想说些什么。
林鸽想了想，说：“如果你真的很想要五班的作业和试题，我可以背下来默写给你。”
阮芙的笔啪地掉了。
她机械地扭过头，有些结巴：“背、背下来？”
“你是开玩笑的吧？？”
林鸽冷淡地和阮芙对视，初步估算阮芙尖叫出来的概率为百分之五十，仅存的理智让她……点了点头。
“我开玩笑的。”
阮芙盯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扑过去搂着她：“哈哈哈你好憨啊！”
“唉，我后面想清楚了，确实太麻烦你朋友了。”阮芙叹了口气，把快要窒息的林鸽放开，重新恢复了活泼，“而且我可以直接找薛老师要啊。”
林鸽慢慢举起一只手：“其实我真的可以默……”
当然没有人听她的，薛老师随后进来安排各项事务，同学们对这个年轻老师充满好奇，很快安静了下来。
薛老师点点头，双方的第一印象都挺好，只是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保持这种印象。
“趁着下午没有其他事，要不我们把班委选举一下吧。”薛老师看了看手里的名单，“和各科老师商量过，课代表由老师指定，所以不参与竞选，我们先选一个班长吧。”
阮芙顿时哀嚎出声：“都不给时间准备竞选演说吗？”
林鸽默默地听着，没有什么兴趣，其实大部分学生都和林鸽差不多，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这种情景让薛老师心一沉，好印象顿时下降了不少。
“没关系，都可以尝试一下。”
不少人开始小声说话，然而依旧没有人举手。阮芙也低着头，两只手绞着衣服，似乎在经历激烈的斗争。
林鸽靠近这个纠结的同桌：“你不举？”
阮芙：“……”
你才不举。
林鸽：“你要是不当，那我就去了。”
阮芙一个激灵，突然站了起来，全班的炯炯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已经站了起来，那就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阮芙深吸一口气，强打自信，非常简短地说了一下竞选宣言。
然后她紧张地看着林鸽。
班上非常安静，应该说从她开始说话就很安静，薛老师看上去也对这个女生比较满意，扫视了一圈：“还有同学想要竞选吗？”
静——
林鸽把脑袋扭向窗户方向，嗯，今天天气不错。
晚上可以去打一把游戏。
薛老师微笑着带头鼓掌：“那么班长就是这位同学了。”
“班长统计一下想竞选其他职位的同学名单，晚自习前交到我办公室。”
放学之后，突然闲下来的林鸽觉得有些不适应，其他人有的打游戏，有的出校鬼混，反而只有她显得没事做。
阮芙也被老师叫走了。
那么现在的时间，可以……睡觉！
她咚地趴在了桌子上。
在睡觉的时候，她可以无限伸展自己的脑电波，描绘出整个大脑的奇妙的全貌。她可以，去接触空气中激荡的磁场、杂乱的电子碰撞。
但是今天好像有什么不同。
她的触须一角探入了随身手机中，空气里传达的一小段消息，被她解码重编，然后跟着这段触须，进入了手机。
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