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他不欠你的
时隔一夜,洛安歌又一次在地牢里见到了梅陆之,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夜之间,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出现了什么不可修复的隔阂。
洛安歌还记得昨晚的事情,心里说不出是对梅陆之的愧疚,还是羞惭,或者是有些怨怒,他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的看着狱卒打开牢门,于是便上去,亲手将梅陆之手上的绳索解开。
梅陆之头发有些散乱,微微遮掩着面庞,脸色又阴沉,更显得森然了,他的目光在洛安歌身上审视着,忽然落在脖子上那刺眼的红痕上,身子一震,哑声道:“你果然和他做了?!”
洛安歌垂着眼帘不说话,只是手指有些颤抖,解了半天也没把绳子解开。
旁边的狱卒很适时的走上前,帮他把绳子解开了。
梅陆之一得到自由,立刻伸手拽住了洛安歌的衣襟,力道之大骨节发白,几乎将洛安歌拎起来。
他眼眸发红的死盯着洛安歌,嘶声道:“叛徒,洛安歌,你是韫乐的叛徒,我们从小怎么学的?士可杀不可辱,宁可死也绝不能对敌人卑躬屈膝,韫乐的男儿没你这样的!”
站在牢门外的慕轲不悦的皱起了眉,他自己虽然喜欢对洛安歌动手动脚,但并不喜欢洛安歌被别人碰。
于是便上前两步,利落的擒住梅陆之的手腕,一拉一推,将洛安歌救了下来,抱进怀里。
冷冷的剐了梅陆之一眼,慕轲冷声道:“要是韫乐都是你这种愚蠢之人,那才是真的完了。”
“你胡说八道!”梅陆之怒视慕轲,一时间气势剑拔弩张,针尖对麦芒,周围的侍卫怕这犯人一时暴起对太子不利,都悄然的拔了刀。
最后还是洛安歌开了口,但也只是叫了一声慕轲的名字,声音无比的酸涩。
慕轲心里一疼,也不欲再跟梅陆之对峙,招手叫了人过来,指了指梅陆之,“把他手脚捆上,直接扔上马车送回韫乐去,别再让我看见他。”
旁边立刻便有人去拽梅陆之的手,梅陆之奋力挣扎起来,可惜身上有伤,双拳难敌四手。
他只能双目赤红的瞪着洛安歌,嘶声怒喊:“叛徒!韫乐的叛徒!洛安歌,你对得起你的身份吗?你在别的男人身底下承欢,你还要不要这脸面!”
洛安歌脸色一白,眼眶却红了,默不作声的背转过去身。
慕轲看见他抬了抬手,大约是在拭泪。
慕轲心里的一股火腾地一下子就燃了起来,上前一步推开狱卒,拽住梅陆之的衣领狠狠地打了他一拳。
梅陆之猝不及防的闷哼了一声,不等他回过神来,接着就是一记狠狠地拳头打在脆弱的小腹。他痛哼了一声,慢慢的蹲下身,嘴角立刻便肿了起来。
洛安歌愣住了,他几乎是第一次看见太子出手打人的样子,一时竟忘了上去拉架。
慕轲愤然的盯着梅陆之,咬牙切齿道:“若不是答应了他,我真想现在就手刃了你,以解心头之恨。梅陆之,恩将仇报,狼心狗肺就是你这种人吧?他为了救你想了多少法子,就换来你一句叛徒?”
慕轲顿了一下,捏紧了拳头,“你们到底把他当成什么了?挡箭牌?还是悬壶济世的菩萨?出了什么事都要求他找他,他没受到身为君王的尊重,却要为你们每一个人打算和牺牲,凭什么?难道就因为他生在帝王家,又是你们的皇帝吗?”
“我告诉你,他现在不是你们的君主,他不欠韫乐的,也不欠你们任何人的!”
这一通话如同瓢泼大雨般的劈头盖脸的打在梅陆之身上,义正严辞,慷慨激昂,让人有一时的错乱,好像慕轲才是洛安歌那一边的人,是维护他保护他的人。
慕轲说完之后,便命人将一脸错愕的梅陆之押出去,转身想跟洛安歌说几句话,却见那人眼里不断地滚出泪珠来,断了线的珠子般的往下掉。
“……宵宵。”慕轲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否一时失言,戳中了伤心事。
洛安歌抬手擦了擦泪,他并不想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极力的压制着哭声,那哽咽声小小的,像是怕惊扰了谁,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往外涌,洛安歌用袖子胡乱的擦着,丝织的料子皱的一塌糊涂。
刚才慕轲的每句话都直直地说进了自己心里,可这明明是个相识不过月余的外人啊!他们不是朋友,却日夜形影不离,他们不是爱人,却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洛安歌还在韫乐的时候,可有想过远在千里之外,会有个陌不相识的人懂得自己所有的委屈。
洛安歌的手死死按在心口,他觉得很难受,很害怕,好像有人撞碎了他心脏的城墙,将那颗温暖柔软,小心颤动的心捧在了手里。
洛安歌惧怕那人不知轻重,抓疼了自己的心,可又渴望自己的心能被人亲吻抚摸,仔细照料。
他一时茫然无措,回过神来时已经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大哭了起来。
但慕轲没让他哭太久,他很快就把洛安歌搂紧了怀里,使了个眼色让周围的侍卫都退下了。
地牢里还留着原来洛安歌住的那间牢房,慕轲就抱着他先去了那里,将人小心的放在软榻上,无比的轻柔,好像怀里的是什么精致易碎的瓷器一般。
洛安歌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照顾过,别人总是很敬爱他,仰仗他,依赖他,他是别人的保护神,也有很多人喜欢他,可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无微不至的,把他当成孩子一般对待。
可偏偏这个人是曾带给他灭国之灾,又强夺了他的身子的太子。
洛安歌心里愈发的难受,哭得愈发凄惨。
慕轲伸手给他拭泪,自己手指上也沾了一片湿凉,他放缓声音道:“你哭什么?我不是已经把他放走了吗?”
洛安歌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他觉得很丢脸,可一哭就停不下来,好像要把这些年强忍下的眼泪全都哭出来一般。
他干脆拽过榻上那张毯子,把自己从头到脚都蒙了起来,好像这样就安全了,别人也看不见他哭了似的。
“……”慕轲有些无语的看着榻上这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只听那闷闷的抽噎声从里面传出来,怪里怪气的,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太子殿下只好隔着毯子抚摸着底下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安慰着他的洛少卿,“我知道那会儿梅陆之说了些混账话,惹你伤心了,可他现在已经走了,眼不见心不烦,不哭了,乖。”
洛安歌努力止住哭泣,从毯子底下露出半张脸来,小心翼翼地望着慕轲:“你不会阳奉阴违,派人在路上下手吧?”
慕轲被气笑了,“我就是有这些手段也不会对你使,答应你的事儿我不会反悔,你就放心吧,那姓梅的肯定能活着回到韫乐。”
只是会在路上稍微吃点儿苦头罢了。
洛安歌狐疑地打量了慕轲一会儿,才微微叹了口气,往毯子里缩了缩,眼眶还是红的,“我不是不信……只是这种手段我以前也用过,总是怕……”
慕轲忍俊不禁,打趣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还这样心狠手辣,曾做过那样的事?”
洛安歌眸子一暗,“那时总是有些身不由己……”
话还未说完,洛安歌忽然被他连人带毯子的横抱了起来,还未来及挣扎,就听见那人在头顶说:“好了,不哭了咱们就回寝殿去,这又冷又湿,仔细你又病了。”
洛安歌隐约觉得太子并不想让他回忆起在韫乐的灰暗岁月,他把脸埋在毯子里,低声道:“我身子是弱了点儿,但也不是药罐子,没那么容易生病。”
慕轲一边抱着他往外走,一边冷笑,“没那么容易生病?我看你是三天两头都要病一场,天凉了要病,风大了要病,娇贵的很,脑子还不好使,又忘事又爱钻牛角尖,全身上下都是病。”
洛安歌被他骂得生起气来,隔着衣裳拧他胳膊上的肉泄愤,倒是暂且把刚才那些难受和委屈忘在了脑后。
只是被这么一逗,欢乐也只是暂时的,洛安歌很快就又记起了自己的忧虑。
就如太子所说,洛安歌是一个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人,常常陷入很深自我怀疑之中,若是没人提点,常常就走了死路。
那一段时间洛安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揽月阁,倚着栏杆望着远处发呆。
慕轲知道他看的是外面那条官道。梅陆之走的时候是从侧门离开的,马车走的就是那条路。
慕轲便明白了,梅陆之那些话就像一根刺似的,深深地扎在了洛安歌的心里,不能纾解。
有天晚膳的时候,洛安歌却没过来吃饭,那小宫女怯怯地禀报着,说少卿在池塘边的游廊那里,不愿意回来,她们也不敢强劝。
慕轲皱眉,“晚上那么冷,池边湿气又重,他在那儿干什么?”
小宫女脸上浮现出一丝同情来,小声道:“少卿好像正伤心呢,他最近总是这样,常常一个人出神。”
慕轲闻言便微微叹了口气,起身道:“罢了,我去寻他,叫人把饭菜撤下去用小火热着,别让他吃凉的。”
小宫女福了福身,垂首应声。
作者有话说
昨晚做梦自己和舍友在讲台上种了一棵树,还是那种大树???我成天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