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进宫
北淮皇宫。
今日是新娘子进宫的日子,因为只是个妃子,所以,只能从侧门进。
“小姐,到了。”
阿辞在轿门前轻唤,她撩开帘子出去,已经春夏之交了,北淮的太阳很大。
光一下刺过来,她不禁伸手挡了挡,才瞧见远处站着的李赐。
她原以为,李赐是不会来的,没想到,不仅来了,看样子,还等了有一会了。
他穿着一身紫色的龙袍,显得分外贵气,较之前看着,稳重了不少。
她笑了笑,因着上了妆,倒是分外明媚,旁边的内侍提醒道:“娘娘,请安。”
她才反应过来,正要请安。
李赐就抬步走了过来,朝她伸出手。
她微愣,看到周围如此多人看着,将手放在他的掌上,他的手很宽,很暖和。
李赐牵着她凑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女装,别说,还挺好看的。”
她看了一眼李赐,没说话。
整个后宫早就听说皇上纳了一个南锦的丫鬟做妃子,虽然荒诞,但到底,李赐一意孤行,没人敢多说些什么。
李赐的妃子,大多都是达官显贵的大家闺秀,哪里瞧得上她的出身。
但听说,那个叫轻月的女子刚来,皇上就放下手里的政事过去接人了。
所有人都好奇这轻月长什么样,能将皇上迷成这样,所以或多或少都派人去盯着。
所以,在她的身边,有很多双眼睛盯着。
李赐带着她走了有一会。
将她带到一所小宫殿前,她抬头,看见殿门上,挂着一块牌匾:莺涧苑。
李赐回过头,朝她笑了笑:“当初,你送我进莺涧苑,这次,该我还你了。”
她已经松开了他的手,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她本就是皇宫里出去的,所以,这些礼数,她都知道。
李赐进去,她跟着,苑里布置的素静淡雅,没有雍容华贵,却也是精巧雅致,看得出来,费了一番心思。
院子中间,还有一个小池塘,里面养着红红的锦鲤,甚是好看。
李赐带着她进了屋,一边走一边道:“我知道,你同朝堂里那些男人处惯了,定然不习惯同那些女人一块,所以我特意免了你的所有问安。”
“北淮的皇宫,没有太后,没有皇后,所以,你大可放心……”
李赐的话还没说完,刚刚回身,就看见裴清越一歪,侧身倒了下去,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海棠红婚服上的流苏,晃了几下,在空中画了一道好看的弧线。
吓的他心一惊。
快步走过去,抱起她,冲着外头喊:“传太医,快传太医!”
接着将她抱到床上。
女子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轻轻颤抖着,整个人轻的不像话。
太医来的快,只不过,诊脉诊了好半天,出来,有些犹豫地对李赐道:“回禀皇上,娘娘体内的寒气太重,底子本来就弱,加之,心脉郁结,气滞血瘀,怕是……”
原来,是到他这来躲着来了,她从水牢里出来的事,他自然知道,他也知道她进了苏府,再后来,他也就没派人跟着了。
直到,有人闯进皇宫,将那个小盒子给他,看到那枚鸽血石戒指,听到那句话,他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了。
如今看来,她过得并不好。
李赐没有看太医,只是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沉静地开口问道:“还有多久?”
太医抹了抹额上的汗:“多则两月,少则半月。”
“什么时候能醒?”
“待臣开一副药,服下,半个时辰之后,便能醒了。”
李赐挥了挥手,太医下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还躺在未央宫偏殿,母后和父皇在前殿,皇兄刚读过书,拿了小厨房的酥酪,过来给她尝。
突然场面一变,冷宫前,火光冲天,滚滚浓烟慢慢往上飘,她透过火光,看见母后穿着一身白衣,在火里冲着她笑。
她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感觉撕心裂肺的疼。
“小姐,小姐。”
她忽的睁开眼睛,阿辞在身旁担忧的叫她。
她看见床顶的帐幔,恍然的眨了眨眼睛,侧头问:“我这是怎么了?”
阿辞神色一变,笑了笑:“太医说小姐只是舟车劳顿,太累了,好好修养一阵便没事了。”
她心里其实明白,但她没说破,扯了扯嘴角,问了一句:“李……皇上呢?”
阿辞:“方才有人过来找皇上,皇上吩咐了几句,便先走了。”
她点了点头。
阿辞接着道:“那,小姐,再睡一会?“
“不了,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出去坐坐吧。”
才坐了一会,有宫女来报:“娘娘,谭美人在莺涧苑门口,说是过来看看娘娘。”
后宫是个什么地方,她再清楚不过了,更何况,李赐是皇帝,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能掀起波澜。
谭琳进到院子里时,一眼便看见院子桌前坐着裴清越。
她手里拿着白瓷茶盏,穿着一身海棠红,脸上化着明艳的妆,唇红齿白,另一只手撑在下巴下。
整个人看上去软若无骨,周身那种贵气,一点也不像丫鬟出身的样子,倒像个公主。
肆意洒脱,明媚可人。
谭琳近身,看见她,才发觉,那双眼睛,眼里全是疲惫和忧伤。
她一怔,一个丫鬟,能嫁给皇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看着,倒像是被迫的。
她看向李赐的那个妃子,带着歉意地笑了笑,声音低哑:“妾身身体抱恙,便不起身了。”
谭琳竟然一下忘记自己是过来做什么的了,原本在肚子说了几遍的话,对着那张脸,顿时也觉开不了口。
她是大家闺秀,面对着她,竟然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尴尬地坐下,也没有聊几句,便匆匆走了。
晚上用晚膳,李赐倒是过来了,见了一桌子的菜,她都没怎么动。
坐下,夹了一筷子肉片到她的碗里:“不吃完,不准睡觉。”
她哑然失笑,还是将那些肉吃完了。
连着几日,李赐都过来用膳,但,从不留宿。
后宫里虽也议论,但到底,也不再将她放在眼里,说不定皇上只是一时兴起,很快就厌了。
一日。
她刚喝完药,就听见外头宫女给李赐请安的声音,刚要起身出去看看,就听到李赐在外头喊:“清越。”
她出去,外头天已经黑了,只有灯笼的光亮,李赐站在院子里,背着手,看了一眼她,又看向远处。
她顺着李赐的视线看过去。
黑色的夜幕上,划过一条白线,忽然一下炸开了,五颜六色的,星星点点落下。
绝美!
她从未见过,漫天星光,也比不过的烂漫,虽然,也只有一瞬。
李赐后来告诉她,那叫烟花,民间刚弄出来的玩意儿。
他觉得她一定会喜欢的,特意弄来给她看看。
可她透过那五颜六色的烟花,看到,却是一袭白衣,还有那张淡然温润的脸。
后来,她好像觉得越来越累,累的出门坐着,都使不上力气,做什么也提不起兴致。
只是在床上躺着,有一回,她让阿辞把药倒了,喝了也无用,也不知道是不是阿辞跟李赐说了。
李赐自那以后,每日过来,看着她将药喝了才去上朝。
她将药喝完,将碗递给李赐看,笑着道:“我怎么觉着殿下同之前不一样了。”
李赐也笑了笑,笑得肆意:“我不是觉着,你是这皇宫里,我唯一能说上话的人,你要是走了,我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李赐接着起身道:“得了,我也得上朝去了,晚上再来瞧你,你好好休息。”
她点了点头。
阿辞因为不放心,所以,但凡跟她有关的事,都亲力亲为。
北淮的夏日来的早,各宫的冰都供上了,但是她体寒,所以,一直都没用冰,李赐过来,总是要流些汗。
只有夜里稍稍会凉快些,所以,她干脆让李赐迟些过来。
整日里躺着,无事,倒也挺无聊的,李赐让人找了好些话本子,还有小玩意儿,还让人去宫外请了说书的。
都让她辞了,唯独留了两本诗册。
李赐为这还特意说过她,难伺候。
她又咳嗽起来,而且越来越频繁,每回咳嗽,阿辞比她还要慌,又是顺气,又是拿水的。
李赐来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她还打趣他道:“你要再在我这儿待几日,那些朝臣,折子怕是有一尺高了吧,陛下不理朝政,被美色迷惑,说我是红颜祸水。”
李赐正色道:“我是皇帝,谁敢说,我就杀了谁!”
她扯了扯嘴角:“这话,皇上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千万别让人听了去!”
李赐不置可否。
从莺涧苑出来,内侍在前头提着灯笼,慢慢地走。
内侍的脚步声很轻,轻的几乎没有任何声响,没有人说话,周围都很安静。
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甬道上。
仿佛整座宫殿,只有他一个人,清冷地让人心里发颤。
他微微回身,朝着方才走出来的方向看去,已经没有了亮光,只能依稀看见殿门前的两只灯笼随风摇摇晃晃的。
她和他,都是孤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