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进宫(二)
她回身一看,是个小太监,看他穿的衣服,应当是抬御撵的。
小太监走进,见她有些疑惑,笑了笑:“奴才小宁子见过裴大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裴大人忘了,之前奴才抬御撵时不小心崴了脚,惊扰了圣驾,是裴大人同皇上说,皇上才免了奴才的责罚。”
这约莫是裴清越干的事,她可没见过这个小太监。
她沉默着未应声,怕万一到时候露馅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她正急着去宣明殿,也没功夫同他扯,但他站她面前。
“可有事?”她问了一句。
“这会儿子已经过了宫禁,裴大人进宫是要找皇上?”小太监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正是。”
“这可不凑巧,皇上方才坐了御撵去了许美人宫里。”小太监有些惋惜的说。
去了后宫!
外臣无诏不得入后宫,更何况这大晚上的。
那个小太监见她有些急了,细着声音道:“裴大人莫急,奴才进去帮大人同应公公说一声。”
迟疑了片刻,她点了点头。
她其实心有些顾虑,裴老夫人的事,对她来说是大事,但是对皇上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因着这件事,惊扰了圣驾,她是否担待得起?
自从小太监进内庭,她心里就有些忐忑不安。
在甬道旁等着,出来得急,竟也忘了披披风,现下夜风吹来,还有些冷。
没等到应知,倒是看到崔闻从甬道出来,崔闻已经调到丞相署有些日子了。
偶尔听闻御史台其他人议论,他在丞相署做得也挺好的。
可现在已经是宫禁了,他还未出宫?
崔闻刚从丞相署出来,就看到裴清越身形单薄的穿着一件紫色白鹤暗纹缎面寒衣在甬道旁踱步。
鼻子冻得红红的,不停的搓着手。
他看了一眼身上的披风,漫步走过去。
“裴大人。”他叫了她一声。
她看向他。
“崔闻,现在不是已经宫禁了,你怎么还在宫里?”她适时问出心里的疑问。
“苏大人有些事交给我,把宫禁令牌交给我了,大人你呢?”崔闻反问道。
“有些私事。”她说完,下意识的往内庭那边看了一眼。
崔闻大概明白了她是进宫来找皇上的。但是有什么事,让她要深夜进宫?
他也顺着往内庭那边瞟了一眼。
回身的时候,手已经解开了披风的带子,把披风解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瞥了一眼已经解下来的披风,干脆往前走了两步,抖落开披风,披在裴清越身上。
她真没想到崔闻会把披风解下来,披到她身上,她一愣,抬眼,看见崔闻的眼睛。
崔闻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慌乱的替她系上带子,退了两步:“夜里天寒,大人别着凉了。”
“多谢。”她倒没往别的地方想。过了一会崔闻便走了。
等了许久,才看到应知慌忙地跑出来:“裴大人,劳您久等。”
“应公公。”
“裴大人深夜进宫,有何事要找皇上?”
“家母急病,想让齐太医出宫诊治,可否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她急得弯下腰向应知行礼。
应知连忙伸手扶住:“裴大人,你可真是折煞老奴了!”
听到应知为难的回答,她心下已经有些明了。
应知接着一脸为难地说:“裴大人,此事,不是老奴不想帮您,皇上现下已经在许美人宫里歇下了,若是因着这事惊扰了圣驾,说不定在外头候着的奴才都得领罚。”
她有些失望的低下头,接着道:“无事,这事本就是为难公公了。”
从宫里回去的路上一直担心着,到了将军府门口,蓝懿双在门口候着,阿辞眼睛红红的,明显已经哭过了。
她心一沉,连忙走下去:“娘怎么了?”
蓝懿双道:“方才胡太医来看,说是没别的法子,只能请齐太医过来瞧瞧。”
“胡太医呢!”
“在北苑里守着。”蓝懿双接着道。
她快步跑到北苑,胡宇竹和李嬷嬷戴着面纱正在门口。
见她回来,胡宇竹连忙起身。
“胡太医,我娘怎么样?”
胡宇竹擦了擦额前的汗:“裴大人,裴老夫人这回的病情来的凶险,下官恐难以应付,还是得让齐太医过来。”
“现在哪来的齐太医!我母亲的病,不是你一直照看的吗!怎会看不好!”她厉声道。
刚去宫里被拒了,现在胡宇竹又告诉她情况不好,一瞬间委屈无力一下就爆发出来。
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胡宇竹更甚:“是下官医术不佳,负了大人期盼。”
接着慢慢道:“或许,大人能去盛王府上看看。”
“盛王?”
皇兄?
“正是,之前下官倒是听到太医局的其他同僚说过,盛王府里有一位杏林圣手叫华阙,之前是个游医,见多识广,有妙手回春之术。”
“胡太医,老夫人……老夫人方才又吐血了!”屋里传来丫头焦急的声音。
“父亲呢,父亲回来没有?”她问道。
“还未回,已经让府里的下人去请了。”
其实她心里很明白,裴陌回来,根本没什么用,现在真正需要的,是郎中。
如今已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去盛王府里找那个华阙。
她急冲冲的走出门,明明很冷,她却觉得异常焦灼,心里像是被火炙一般。
到了盛王府,她跳下马车,走到门前,这是皇兄开府之后,她第一次到他的府里。
敲了敲门,门一下就开了。
等着守门的去通报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在一起,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管家领了进去,穿过假山和绿植,走到书房门口,她微微顿了顿,才抬步上阶。
如今几位皇子的局势紧张,她深夜造访盛王府这事,若是被人知道,恐怕……
“王爷,裴大人到了。”管家轻声开口。
“让他进来吧。”皇兄的声音很清亮。
“下官见过盛王。”
“裴大人不必多礼。”
皇兄披着一件雪白的大氅,坐在客桌上,桌上放着一碗汤,细闻空气中有一丝陈皮的味道!
那是她还是公主时秋冬夜里最常喝的陈皮荷叶鸡汤!
皇兄还是念着她的!
“裴大人深夜而来,所谓何事?”赵则宇坐着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又慢慢倒回到盅里。
这汤他没喝几口,已经有些凉了。
他问完之后,裴清越迟迟不回声,他抬头看去,裴清越的眼睛又……又红了!
他咳嗽了两声,提醒道:“裴大人。”
她回过神:“盛王殿下,家母急病,方才向魏国公借了宫禁令牌进宫,谁知皇上已经进了内庭,听闻胡太医说王府里有位杏林圣手名华阙,能否让华阙到下官府里,为家母诊治。”
他仔细的看着她,眼睛里的急切是掩饰不住,脸庞干净清爽,许是因为路上太急的缘故,额间还有些细细密密的汗。
“来人,去请了华阙过来。”赵则宇冷静的开口。
其实他明明不应该帮她的,虽是裴清越自己找上门来,同她有了不该有的牵扯,传到父皇耳里,终究带些不可探究的意味。
华阙大半夜被盛王传,吓了一跳,以为是盛王出事,着急忙慌的快步走到书房里一瞧,看到盛王完好的坐在桌前,于是瞟了一眼旁边的裴清越。
她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白色中衣,头发凌乱,不管不顾的进来。也未行礼,只是看了她一眼。
想必这个就是华阙了。
“你随裴大人走一趟。”赵则宇指着华阙道。
“是。”
路上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华阙同她两个人都未开口说话。
到了府门口,华阙下了马车后,抬头瞧了一眼定远侯府的牌匾。
往前一伸手:“带路。”跟方才的样子完全不同。
到了北苑,看到裴陌和蒋尔岚穿着光鲜的站在门口,蒋尔岚还拿着帕子遮住口鼻,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看到华阙就要推门进去。
她道:“华先生,胡太医之前说家母这病,会过人,先生还是拿块帕子遮一遮吧。”
华阙抬眼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遮住嘴,毫不犹豫的推开门进到里屋。
胡太医还在,正在为裴老夫人针灸。
看到一个陌生男子进来,连忙起身:“华先生?”疑问的喊了一声。
华阙点了点头。
屋里血腥味很重,还带着一股腐败的味道,她看到旁边的盆子里,装的都是血。
裴老夫人虚弱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角还带着一丝血渍。
华阙俯下身为隔着帕子为裴老夫人诊脉,她的心随之紧张起来。
过了很久,华阙才起身,脸色有些凝重。
“此病症我曾见过,有一个方子可以试试。”
她刚想把心放下,谁知华阙又接着说了一句:“不过,不能保证到底能不能救活。这方子要不要用,全看你的意思。”
她的心又马上沉了下去。
华阙说这话,摆明了是没有把握。
她转头看向裴老夫人苍白的脸。
想了半晌。
华阙看她抿了抿嘴唇,眼神犹豫,原本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忽然听到一句。
“那便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