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全文完

　　运河一路从盛京直通平郡。

　　途径五省十三府, 水面宽阔，可行楼船货船，正因如此, 自天启十五年东日通渠开埠, 往来商船络绎不绝, 也大大降低了南北货物往来的运输费用。

　　也便是自天启十五年伊始, 各地税收皆有所增加，商贸通畅, 百姓生活自是越发便利便捷。

　　如今赫连荣臻一家四口住在御船上，虽因四周守卫看不见其余船只, 却也能依稀看到岸边的繁茂场景。

　　先有河, 后有城。

　　因这一条繁忙的运河, 周边不止富裕一处村庄，许多州县都热闹起来, 从普通的小县城, 一跃成为繁荣的大城。

　　这一路走走停停，一家子不仅要接见各地布政使及按察使等，还要在坊间走访探查, 以窥视民情。

　　虽是有些疲累，可心情却是极好，就跟出来半工半玩一样, 心却是一点都不累。

　　在经历三个月的行程后, 御船终于抵达平郡。

　　平郡是南部最为富庶的省份，有江南鱼米之乡的美誉，这里出产的五谷通过运河源源不断输往各地, 码头是一派繁荣景象。

　　赫连荣臻不叫打扰百姓日常生活，只叫在最偏僻的内港下船, 这一下来，立即感受到平郡同盛京的不同。

　　李令姝领着赫连星晖，后面由凭澜抱着赫连星昱，一家四口一起下了御船。

　　平郡的日头很足，明明是阳光灿灿的夏日，可却因是在港口边，呼吸之间都有些潮乎乎的水汽。

　　跟干燥多风的盛京相比，潮湿温暖的平郡仿佛另一个世界。

　　赫连荣臻是头一次南巡，这一路走走停停，看得异常认真，但凡看到点新鲜事，都点了儿子叫记录下来，以备回京再做商议。

　　因此，今日他也对赫连星晖说：“你看平郡这样天气，夏日日照充足，却也因雨水丰沛而有连年丰收，很是可观。”

　　赫连星晖点点头：“是，怪不得百姓都说平郡的稻田米好吃，原来天气竟是如此重要。”

　　别地的米，皆是五钱一斗，而平郡的稻田米却要六钱一斗，别看只贵一钱，可大越数万万子民，人人一日三餐可不都要食米，这般积累下来，越发显得平郡富庶。

　　这次到平郡，大约要停留小半个月，也算在这里休整，因此赫连荣臻也不让朝臣大肆张扬，下了船直接换成马车低调进入布政使司。

　　他们一家只有四个人，身边带的宫人也不算太多，倒也不用大费周章修建个什么行宫来住，赫连荣臻最不喜欢搞那么多劳民伤财的行当，直接就安排叫住布政使司。

　　当然，他要住布政使司，布政使就只能把自己家腾出来给他们一家住，便是如此都很怕陛下和皇后娘娘会嫌弃，还是尽所能的把宅院收拾一新。

　　赫连荣臻和李令姝这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对略有些陈旧的布政使司后院一点不满都没有，还特地嘉许了一番平郡布政使，夸他简朴。而太子殿下也没说什么，反正他一路都板着脸，看上去比皇帝陛下还严肃一些。

　　唯一对住所不太满意的，就是三岁的小公主。

　　别看公主年纪小，看起来跟个小仙女一般可爱，可她一张嘴，就让布政使吓得腿上直打颤。

　　“母后，这里太破了，我不要住。”

　　赫连星昱觉得有点委屈，便是在船上也没这么别去过，看着略有些陈旧的家具和一点都不精致的寝室，小公主哼哼唧唧的就要哭。

　　但她万万没想到，在宫里对她千依百顺的父母，竟是谁都不肯听她的。

　　她都三岁快四岁了，因为小小一个人，李令姝也还能抱得动她，见她如此委屈便过来抱起她，让她趴在自己怀里。

　　说出来的话，却不同往常那般直接应下。

　　“昱儿不喜欢？”李令姝柔声问，“可父皇和母后觉得这里很好，怎么办？”

　　赫连星昱一下子就呆住了，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反驳，只看着李令姝，要哭不哭的瘪着嘴。

　　可爱是真可爱，吓人也是真吓人。

　　索性皇后亲口说这里很好，布政使同夫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李令姝拍了拍赫连星昱的后背：“若昱儿特别不喜欢这里，母后就允你回船上住，可好？”

　　赫连星昱立即就高兴了，拍着手说：“好好好，那咱们回吧。”

　　李令姝微微一笑，赫连星晖顿时觉得后背发凉。

　　果然，就听皇后娘娘异常温柔道：“咦，母后只说让你自己回去住哦，父皇母后和皇兄就住这里，晖儿，你觉得呢？”

　　赫连星晖连忙给妹妹打眼色，看向母后的时候却又特别乖巧：“母后所言甚是，此地极好。”

　　赫连星昱看母亲和哥哥都不给力，她求救的目光就投降了一向特别好说话的父皇。

　　“父皇……”

　　赫连荣臻一直偷偷听这边的对话，现在被女儿求助，立即挺身而出：“既然昱儿不愿意住这里，那咱们这就坐船回京，一刻都不耽搁。”

　　赫连星昱：“……”

　　呜呜呜，都好坏！

　　皇帝陛下一句话，吓退了满脸不高兴的小公主，也救了紧张兮兮的布政使。

　　待皇帝一家人安顿下来，他才跟夫人悄悄说：“小公主到底年纪小，不懂事。”

　　布政使夫人纲要说话，转眼就看到凭澜抱着公主往这边走，当即卡了壳。

　　凭澜抱着公主近前，走到跟前道：“公主有事要说。”

　　布政使忙行礼，道：“公主殿下，您请讲。”

　　赫连星昱到底是赫连荣臻和李令姝教导出来的，上面又有谦和温文的兄长，到底不是什么刁蛮小公主。

　　她这会儿回过味来，略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让凭澜带她过来。

　　赫连星昱看布政使略有点沧桑的脸，垂下眼眸轻声说：“大人，你家很好的，我不应该说不好。”

　　她说完，看着布政使夫人笑了一笑，然后就让凭澜送她回去了。

　　留下布政使和布政使夫人，还沉浸在公主殿下可爱至极的笑容里。

　　“真是，金枝玉叶啊。”

　　在平郡的日子，每一天都是新鲜的。

　　等把平郡的特色菜肴都用了个遍，一家人又有些按捺不住，找了个不忙的日子，一家四口微服出巡。

　　路上，赫连星晖还特地叮嘱妹妹：“若是有什么不懂，少说多看，切忌多言。”

　　他们这一路也没少微服出巡，赫连星昱可有经验，倒是不用皇兄怎么教导，不过她是个小乖乖，还是很听皇兄话的。

　　“知道了。”赫连星昱甜甜说。

　　跟出来贴身伺候的，也就只有楚逢年、凭澜和赫连星晖的大伴赵之守，为怕赫连星昱走丢，依旧被凭澜抱在怀里。

　　平郡最热闹的要数南市，便是寻常日子，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而更富贵精致一些的北市，人则相对少一些。

　　此时正是上午，清晨的早市刚撤掉一半，许多百姓也都归了家，南市里虽依旧有些拥挤，却没刚才那般人满为患。

　　一家子在人群里穿行，听着四处吆喝声，听着百姓询问声，顿时觉得从仙境降临人间。

　　宫里人很多，可哪里都很安静，便是住在御船上，除了水声，也几乎没有多余嘈杂声。

　　他们一直都生活在安静中，猛然进入凡世间，一开始是不太适应的。

　　赫连星昱年纪小，更是不太好受，这会儿自己悟了耳朵，却也不肯退出去。

　　她心里很清楚，能出来的机会不多，每一次都要好好把握。

　　人的适应力是无穷的，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一家人便又形色自如，学者其他百姓那般逛起了事集。

　　赫连星晖看得很认真。

　　赫连荣臻和李令姝就随意一些，后面的赫连星昱更是不停四下张望，仿佛什么都没见过那般，好奇得不行。

　　赫连荣臻握着她的小手：“二宝若是喜欢什么，就跟你哥哥说，让你哥哥给你买。”

　　赫连星昱眼睛一转，立即就叫：“大宝，我要那个小兔子。”

　　赫连星晖顺着她的手指头看去，只见一个小摊子上，一位老匠人正在吹糖人，那糖人在他手指间活灵活现，不一会儿就变成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

　　可赫连星昱喜欢的，却是那只插在架子上，平凡普通却更可爱一些的兔子。

　　赫连星晖点点头：“好，哥哥送给你。”

　　说罢，他也不叫父母，自己跑到摊位前，掏铜板问价。

　　经过这三个月的历练，他已经能很熟练上街购物，甚至自己带了个小钱袋，不用宫人替他掏钱。

　　不得不说，自己花钱的感觉，就是特别爽。

　　待买回来，他亲自捧着，一路护送到妹妹手里：“好不好看？”

　　赫连星昱甜甜一笑：“谢谢哥哥，二宝很喜欢！”

　　后面孩子玩得开心，前面夫妻二人也颇有些悠闲自得。他们两个手牵着手，如同许多寻常夫妻那般，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看过去，商量着如何给家里采购柴米油盐。

　　成亲到现在，也有十三年了，这十三年来他们从热恋到相守，越发习惯身边另一个人的陪伴，也越发少不了另一方的偎依。

　　但时至今日，再度携手而行，却又有些不一样的怦然心动。

　　赫连荣臻牵着她的手，突然笑了：“你的手，还跟以前一样软，朕当年牵手的时候就发现，跟朕的手特别相配。”

　　李令姝仰头看他，也笑：“只有手？”

　　赫连荣臻哈哈大笑起来。

　　“自然是连人带心，都相配。”

　　李令姝抿了抿嘴蠢，笑意更浓：“肉麻哦。”

　　赫连荣臻正要说话，就听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吆喝：“老婆饼，老婆饼，新鲜的老婆饼。”

　　李令姝顿了顿，难以置信看过去。

　　只见一个小摊位上，摆满了黄橙橙苏脆脆的芝麻酥饼，那酥饼不过小儿巴掌大小，圆滚滚一个，闻起来却是异常香甜。

　　这饼，这里怎么会有呢？

　　李令姝疑惑地上前，询问道：“店家，你这饼为何叫老婆饼？”

　　店家爽朗说：“这是俺家里祖传的配方，是我跟我太婆学会的，所以就叫老婆饼啊。”

　　虽然歪打正着，却意外勾起了李令姝的回忆。

　　赫连荣臻突然伸手，递了铜板过去，买了几个老婆饼。

　　李令姝低头咬了一口，馅料是红豆的，跟最传统的现代老婆饼略有些不同，可味道却相差不大。

　　这一口滋味，一下子勾起了李令姝曾经的回忆。

　　赫连荣臻低头看着她，再度牵起她的手。

　　“好吃吗？老婆？”

　　赫连荣臻在她耳边轻声道。

　　李令姝睁大眼睛，抬头望向他。

　　赫连荣臻目光深邃，看着她的眼眸中满满都是深情。

　　老婆也好，妻子也罢，皇后也好，原配也罢，那不过是身份罢了。

　　赫连荣臻的眼中，她就是李令姝，李令姝也就是她。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说过的每一件事，赫连荣臻都牢牢记在心中，哪怕过了十年二十年，终都没有忘记，也舍不得忘记。

　　李令姝深吸口气，对他说：“走吧？”

　　赫连荣臻道：“走吧。”

　　过去，现在，与未来，他们都要携手共度。

　　直至白头偕老，生死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