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叶怀今不紧不慢的解释,“宋易智妈妈换了教育机构,我打听了一下,也去了那个机构。”
“那一片?”妙宁想了想,说,“只有悦诚教育了,那里是出了名的压榨老师,经常无缘无故的扣钱。”
“还好,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叶怀今轻描淡写。
妙宁唇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谷盛和苏秋车祸意外死亡之后,妙宁和叶怀今分别得到了一笔保险金。金额足够支付大学四年大半部分的学费和生活费,另一小半则需要勤工俭学来补贴。
自那时起,妙宁改掉了花钱大手大脚的坏毛病,每一笔赚来的钱都格外珍惜,甚至有点小气。因为,她不知道下个星期自己会不会生病,会不会连一瓶挂水还要刷信用卡。
那个时候姜延嬉皮笑脸的说,妙宁,一个月不就两三千块钱吗,多大点事儿,我包养你。
妙宁直接暴打了姜延一顿。
骨子里,妙宁不喜欢示弱。
那么叶怀今呢,那几年是怎么过的呢。
叶怀今淡淡的笑着,“原来有这么多后来。”
“原来那时候你回头找过我。”
妙宁思绪被拉了回来,她说,“嗯,那个时候可能是想和你叙叙旧吧。”
“想知道你和苏姨妈过得好不好,她们家是小康家庭,膝下又无儿无女,为什么你也在外面做兼职,是生活得不如意么。”
“挺好的。”叶怀今拧着眉,又说,“那段时间姨妈做乳腺癌手术,我能帮点就帮一点。”
“哦。”妙宁低垂着眼,自嘲,“你不像我,为了生活,那四年我像风火轮一样不停的转。”
叶怀今原本上扬的嘴角慢慢收了回来,藏在抱枕后的手逐渐收紧。
妙宁沉默,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其实那时候她的心态是想奚落叶怀今。
谷盛和苏秋没有办结婚证。在法律上妙宁和叶怀今没有任何关系,再加上她们都已经成年,所以意外车祸发生之后,民警并没有安排两人的去处。
天在一夜之间塌了下来,妙宁死咬着牙,安慰自己至少叶怀今还在她的身边,是她唯一的‘家人’,她不会孤苦无依。
但叶怀今不那么想,叶怀今义无反顾选择了跟着苏曼走,选择了另一个‘温暖的家庭’,选择留下妙宁一个人。ωωω.χ~⒏~1zщ.còм <
那些日子,妙宁整宿失眠内心煎熬,她不明白,她也想不清楚。
为什么叶怀今对所有人都如沐春风,却偏偏对她残忍呢。
在万家灯火的黑夜里,在冰冷又空荡的房间里,最后妙宁顿悟,原来叶怀今心里从来没有把谷家当作自己家,也没有把她当作亲密的家人。
因为叶怀今还有叶臻,还有苏曼,还有孟思潮。
而妙宁,只有她自己。
既然联接两人的纽带已断,那就一拍两散。
多年尘封的记忆打开,妙宁全身极不自在,看向叶怀今的眼神不由自主冷了几分。
叶怀今感受到了妙宁的沉默和低气压,她眼睛蓦然悲伤,慢慢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世路风波险,十年一别须臾。人生聚散长如此,相见且欢娱。”
叶怀今岔开注意力,继续说,“桌上还有很多红酒,我去开一瓶。”
叶怀今来到餐厅,拿出一瓶红酒,背对着妙宁在抽屉里翻找小刀和开瓶器。
趁着这时间,妙宁收起全身的‘刺’,平复好情绪。
妙宁半开着玩笑的说,“叶怀今,你是不是想把我灌醉,忘记所有事情?”
听见这句话,叶怀今翻找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她久久未动。
妙宁想象着叶怀今的表情,一个足以化解所有问题的标志性笑容。
叶怀今回身望着妙宁,嘴唇无声蠕动着,眼睛下面的泛红更加明显。半晌叶怀今的喉咙里才发出声音,她小心翼翼的试探,“能够吗?”
妙宁微微愣住。
“今天…能够吗?”叶怀今诚恳的再问了一次。
妙宁把难过的事情当作玩笑说出来。
叶怀今把玩笑当作了真。
妙宁眼睛渐渐开始发酸,心中突然有一股久不可见的委屈,妙宁揉揉眼,打着马虎眼,“能,怎么不能,我容易醉。”
“是什么酒?”
叶怀今笑着说,“旧世界干红葡萄酒。”
“那就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怕僵持,怕闹翻,怕两个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用了十年时间,妙宁退了一步,叶怀今进了一步。
叶怀今拿了两个红酒杯,坐到妙宁的身边。叶怀今仔细的用小刀把铅帽去除,开瓶器的螺旋旋入橡木塞,最后拿口布掩住。
红色的液体在酒杯里摇晃,香醇的酒气在妙宁鼻间萦绕。妙宁浅浅的酌了一口,舌尖瞬间绽放层次丰富的滋味,由甜涩味慢慢回转过酸味。
妙宁舔舔嘴唇说,“啧啧,金钱的味道。”
“这红酒度数不低啊,15度。”
妙宁看向叶怀今也正在举杯,白皙的手腕,纤细的手指。原本奶茶色的嘴唇沾染了深红的液体,变得格外诱人。
“嗯。”
叶怀今喝了一杯,就止不住了,接连喝了两杯。
妙宁挑挑眉,“叶怀今,你把这红酒当水喝?别糟蹋了啊。”
“嗯。”
妙宁低垂着眸,嘴里念念有词,“‘好酒能消光景’。好酒能消磨时间,忘却时间带给人的痛苦。”
叶怀今接话,“欧阳修《圣无忧·世路风波险》。”
“叶老师。”妙宁轻笑。
两三杯下肚,妙宁还想说些什么,刚刚启口。叶怀今就争夺了话语权,“妙宁,别说话。”
叶怀今已经独自闷头喝了好几杯酒,两耳不闻身边事。
妙宁拿着高脚杯轻轻的碰撞叶怀今的杯子,嘴角扬起,“叶怀今,我都答应你容易醉了,你怎么连说话的权利都不给我?”
“怕我说出什么话来?”
“这么霸道可不行。”
叶怀今不知什么时候蜷在了沙发上,她歪歪了脑袋,神情恍惚,她哄着说,“乖,保持安静。”
妙宁眯了眯眼,凑近叶怀今,手指戳戳她弹润的脸颊,“叶怀今,你的酒量还是这么差,这么多年一点没长进。”
叶怀今的眼睛已经迷离了。
妙宁坐回位置,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自言自语,“我创业的那两年,跟好多肥头大耳的中年油腻男喝过酒,黄的白的红的一起来,他妈的没谁喝得过我,我厉害吧。”
明明是笑着说的,妙宁却渐渐湿润了眼睛。
还好叶怀今没有看到,妙宁飞快拭去那一滴顽皮的泪水。
叶怀今自顾自的又倒了一杯酒。
妙宁喊了一声,“叶怀今。”
“叶怀今。”
妙宁软软的喊了一声,“今天。”
叶怀今沉溺在微熏的状态里,喝得疲了,她头靠着沙发椅背渐渐阖上了眼睛。
妙宁不知不觉把整瓶红酒都喝了个干净,她失落的低语,“还没尝出个味道来呢。”
叶怀今手就放在妙宁的手边,妙宁无意识的伸了过去,紧紧的握住,熟悉久违的感觉。她喊着,“喂,叶怀今,你让我来你家留宿,你不给我安排个房间吗?”
“你是要在沙发上和我同床共枕吗?”
“明天要一起感冒吗?”
叶怀今双颊染得绯红,喷出来气息中带着浓重的红酒香气,及肩的长发已经散乱。
妙宁脱了拖鞋,也跟着蜷在了沙发上,看着叶怀今温柔的眉眼,嘴里喃喃道,“叶怀今,我一无所有了啊,拜你所赐。”
“算了,我也在这睡了吧。”
“你也在这。”
妙宁闭上了眼睛,脑中的晕眩感逐渐放大。
那些年42度的白酒,妙宁每喝一口都提心吊胆着,想着狗逼的合同,想着会伸来的咸猪手,她就真的不会醉。
而现在15度的红酒,似乎是后劲,她有些醉到不能自已了。
“晚安。”妙宁呼吸慢慢平顺,陷入无边无际的沉静睡梦里。
夜晚的温度越来越低,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
叶怀今缓缓睁开清醒的眼,眼泪从眼眶盈满,无声落入发际之中。
像窗外的雨,不停歇。
灯火通明的空间里,叶怀今浑身都在发冷,她望向双手抱着双膝蜷缩成婴儿样子的妙宁。
一个人怎么会这么脆弱呢。
叶怀今起身,拉住妙宁的手将她拖了起来,在沙发上靠好。她蹲下身子,手腕向后把妙宁揽在自己的背上,“妙宁,这里太冷了。”
她一手托住妙宁的大腿,一手撑着沙发上,尝试着站起来。
一次,二次。
叶怀今咬着牙说,“谷妙宁,你真重。”
“该减肥了。”
叶怀今双手固定好妙宁,开始往二楼卧室走。走几步路就要往上抬一抬,叶怀今掐了掐,笑,“一摸你这皮鼓,就知道你不爱运动,经常坐办公室。”
妙宁头搭在叶怀今的后颈窝,热气弄得她痒痒的。
叶怀今背的累了,就停下来歇个几秒,慢慢的额头上又起了一层薄汗。
叶怀今把妙宁放在床上,双手扶着后腰喘着粗气,不比小时候能把妙宁公主抱起来了。
叶怀今手胡乱擦了一把头上和脖子上的汗,手一挥闻见身上淡淡的汗味,有一点难闻。
叶怀今坐在床边,靠近妙宁的衣服闻了闻,她们两个下午出了这么多汗,衣服都湿透了,一直没洗澡。
叶怀今去卫生间接了一盆温水,一块干净的毛巾,再次来到妙宁身边,她拧干毛巾,打算大概擦一擦妙宁身上的汗,免得她晚上睡得不舒服。
叶怀今刚刚上手放在妙宁的脖颈处。
妙宁飞快伸出手,死死的掐住叶怀今的手,手指甲陷入叶怀今的肉里,嘴里面爆出脏话,“你这个秃顶老男人,别他妈想吃老娘的豆腐!”
叶怀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