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 8】
暮色一层层浓重,天际最后一分金色光晕也跟着消沉, 晚风柔和温暖, 入夜的京藤, 是白日没有的静。
偶尔有成群结伴的男男女女从小路擦肩而过,辨不清对方眉眼,反而没再多看。
直等到人走远了, 春承握着至秀的手指轻晃:“书室到了。”
至秀冲她扬起笑脸:“你先去。”
“不一起去吗?”
“我怕你偷看。”
春承不服气地屈指弹了弹小药罐:“我是那样的人吗?”
似是料到她的举动, 至秀倒退两步,昏黄的路灯下,少女亭亭玉立,眉眼如画:“不准拽我,你自己去嘛。”
甜腻的嗓音在心尖绕了一圈,春承没好意思再去牵她的手, 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小声嘀咕:“去就去, 神神秘秘, 不会瞒了我什么吧?”
夜风将她的心里话吹到少女耳畔,至秀无辜地眨眨眼, 催促道:“快去,我给你把风。”
“把风?”春承被她逗笑:“不就是送信,说得像什么似的。”
她抬腿往书室走, 走出两步不放心回眸:“你不要乱跑,万一……”
“万一什么?”
春承提了提镜框:“没什么。”
人文气息浓重的京藤,应该不会发生危险才是。她顿了顿:“你在门口等着, 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至秀顺从地应下来,缀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在书室门口停下,眼看着春承带着信迈进去,她的心暖暖的。春承对她细节处的关心,她很受用。
其实她也不想隐瞒,只是这远舟的身份还有些用处。和心上人在信上谈论诗词歌赋,谈论人生理想,她觉得很浪漫。
尤其是以灵魂笔友的关系,她似乎更能触及到春承最真实的想法。
哪怕是在谈恋爱,春承面对她时还会口是心非。别扭起来,八匹马都拉不回。
她想深入了解她,抛开色.相,抛开种种春承爱的,把最真实、柔软的自己呈现给她,这才是以文会友的目的——以文明、文艺的方式,会一会心爱的女朋友。
夜色渐深,影影绰绰间,守在门口的至秀蓦然生出一股被人偷窥的错觉,她走出两步,观望四围,一无所获。
“秀秀?”春承从书室迈出来:“在看什么?咦?怎么了?怎么手心出汗了?”
至秀恍然惊醒:“我、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春承目色一沉:“什么?”
不愿她担心,至秀咬了咬下唇,忽然就想对着她撒娇:“你抱抱我。”
温暖的怀抱驱散了心中忽生的凉意。
“好点了吗?”
“嗯,可以松开了。”
春承掏出帕子为她擦拭浸了汗的指节,动作轻柔缓慢,有她在身边,至秀所有的勇气也跟着回来了:“好了,我去送信,你在这等我。”
“去吧。”
人踏进去,春承从兜里摸出一块银元在掌心掂量着,谨慎地查看四周,秀秀从来不是妄言之人,哪怕当下看不到人,这事也足够她放在心上。
书室,木架之上零零散散放著书信,认认真真将信放好,至秀不禁感叹,这才多久,当初热火朝天的‘以文会友’活动,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人保持交流。
想到她和春承的缘分,至秀眉梢绽开笑,所以说,她和春承果然是天生一对,连上天都许可了的。前世,今生,她们都会绑在一块儿,同生共死,同悲共喜。
“放好了吗?”春承不放心走了进来。
“放好了,不准你偷看。”
“没偷看,我明明在保护你。”
“那你送我回宿舍?”
春承在她脸颊轻轻一啄:“求之不得。”
蜜里调油的小情侣渐走渐远,安静的林荫小路,一道人影慢慢走出。
那是一双嫉妒到发狂的眼。
穿着设计系校服的男同学想也没想进了书室,从书架拿走两封信……
女生宿舍楼下。
春承捏了捏未婚妻的掌心:“过两天放假,我们约会吧?”
“嗯。”至秀腼腆地点点头:“那我进去了?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
“好。”
如往常一般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春承抱着药罐子往男生宿舍楼走。
走到半途她足尖一转,来到女杂务工住的地方。
路灯下,多日不见的徐浣端着亲手所做的糕点殷切地递给一身黑衣的女子:“尝尝吧,可甜了。”
“徐小姐。”桂娘头疼地转过身来:“我不爱吃甜的,这些,您还是拿回去吧。”
“也有不甜的!你尝尝呀。”
“不用了。”
徐浣难过地垂了眸:“你是嫌弃我做得不好吃吗?”
“没有。”
“那你尝尝?就尝一块?”
桂娘怔在那,似乎透过少女的眉目看到了往日的自己,她松了口。徐浣急忙打开油纸包,从里面捡了块不甜的糕点送给她:“爱吃的话,明天我还送你。”
糕点入口即化,不甜,却有淡淡的香味。
“你嘴角沾了糕点屑。”
徐浣将素净的帕子递给她,桂娘没接:“徐小姐贵为徐老爷子的孙女,是我家少爷的学姐,我身份低微,您也看到了,我就是个打杂的,何德何能……”
“你才不是打杂的!那天我看到了,你很厉害!你用一柄飞刀吓得那些人屁滚尿流,你是侠女。”
桂娘被她一席话堵得不知说什么是好,然而徐小姐带给她的惊讶还不止这些。
徐浣强行把帕子塞到她手上:“我没有调查你,但以我的猜想你应该是春承的贴身护卫吧。
我听祖父说过,春家往上数多少代向来有‘影子’这一说法,影子是主人家的第二条命,我若用高于十倍的价钱,你能不能做我的‘影子?’”
“不能。”桂娘回得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这一世,我只当少爷的影子,承蒙徐小姐厚爱,少爷是我一生的背负,莫说十倍价钱,百倍,千倍,我都不能毁诺。”
“他能给的,我给不起吗?”
“给不起。谁也给不起。”
徐浣失望地哦了一声:“那我能拜你为师吗?我也想学那手飞刀绝技。”
“如果徐小姐能吃得下习武之苦,教一教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师徒名分就免了。您千金之躯,我……”
徐浣不想听她妄自菲薄,欢快地朝她摆手:“那我们明天见!”
“少爷。”
春承扬唇打趣道:“桂娘,怎么和徐学姐有来往了?怪不得最近看不到徐学姐,不成想……”
“少爷想多了。”桂娘匆匆用帕子擦拭唇角残渣,一脸正色:“少爷来此,所为何事?”
“今夜,秀秀说有人盯着她,我不放心,明日起她的安危就有劳桂娘了。”
“可我是少爷的影子。”
“护她,就是在护我。料想也没几个人胆大包天敢在这时节朝我动手。京藤杂务工只是个幌子,桂娘,我把秀秀交给你,她好,我才能好。”
“是。”
“桂娘,其实……徐学姐人挺不错的。”春承拍了拍她的肩膀,凑在她耳畔小声调侃:“你要好好珍惜呀。”
人扬长而去,愣在原地的桂娘摇摇头,眸光存了零星的宠溺。多少年了,她用百倍的努力,十二年如一日的陪伴,暖化了少爷那颗冷漠的心,如今的少爷,也晓得和她开玩笑了。
不愧是陷在恋爱的年轻人。
春承的话她没放在心上,很多年前,她心里已经有人了。
回到男生宿舍楼,301寝室门前站着一人,明亮的灯照亮了走廊,杨政兴冲冲地迎过去:“春同学,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
杨政很开心他能和自己说话,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是想,是想告诉春同学,小心夏择那人,他这两天和一个女子走得很近,那天我隐约在图书馆看到两人有说有笑,还听到一些不好的话……”
“什么话?”
“就是说至秀同学啊……是、是那女子说的,说至秀同学为人不检点……”
“不检点?”春承脸色顿变:“杨同学,这话你听听就好,不要当真,我的未婚妻,品性端庄,是世间难寻的好女子。夏择那里我自会找他算账。”
“春、春同学,你就不怕他们污蔑至秀同学吗?”
“没什么好怕的。”她压着火气,温和地朝杨政致谢:“多谢杨同学,不管他们使出什么诡谲伎俩,有我在,他们不会得逞的。”
“春同学……很爱自己的未婚妻吗?”
“你也说了,她是我的未婚妻,我若娶妻,自然要娶心中所爱。”
杨政黯然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就不打扰春同学了。”
楼道男同学们撒欢地乱跑,春承懒得多看,掏出钥匙打开门。
殊不知隔壁的杨同学此时呆呆地坐在桌前,颤着手擅自拆开了她写给至秀的信……
言辞恳切的致歉信,看得杨政生出怒火,不过是一个笔友,有什么资格使得春同学低声下气地求原谅?
他目光痴然地流连在那大气疏朗的笔墨,暗道:不愧是春同学,字写得都如此俊秀。
不客气地拆开第二封信,若说第一封信是春承写给笔友的致歉信,那么这封信,便称得上语气委婉的责问信。
啪的一声,笔杆被捏断。
杨政愤愤不平,怒火中烧:这个7773笔友竟然是女孩子?一个女孩子,竟然和春同学来往许久,竟然敢用这样的口吻和他说话?
他计上心头,提笔蘸墨,仿照信上的字迹,略显吃力地以春承的名义去信一封。
至于那个女孩子写来的责问信,被他撕碎丢在废纸篓。一个未婚妻就够他膈应的了,这笔友,趁早和春同学断了,换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