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合格线上】
其实屋里情况被邵明渊想的要好,并未出现什么凶险情况。
因太子妃是头胎,稳婆们以为会熬上一段时间,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办法都备好了,竭尽全力确保太子妃和小主子的安全。
这不是轻松的活,出一点差池就是身家性命都会搭上。
然而事实是,情况很顺利。羊水破了后,宫口就开始开了,这是大好事,稳婆喜上眉梢,屋里气氛颇为和谐。
阿瑾不慌不忙,一丝不乱。含霜拿着热帕子给她拭汗,就算因为宫缩疼痛感一度攀升,她也没有叫喊出声,只咬牙忍着。
蓁蓁看得浑身都疼,稳婆也说,积攒些力气是好的,可疼的过分喊一声,也是正常不过。但阿瑾就是忍着,也只偶尔溢出两声□□。
含霜心痛不已,不由在她耳边道:“娘娘,你要是疼的厉害就喊喊吧,别总忍着。”
阿瑾听了,还有心思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你别担心。”她总归是经历过最苦痛的事物的,眼下生产的疼痛,她并未看得太重。
含霜拿着热帕子给她擦脸,即便阿瑾已经满身满脸汗水,姿容形象在她心里肯定也是不好看的。可耳房中侍候的人并不觉得,太子妃眼下过程顺利,她很配合,也不像其他妇人那样痛的大喊大叫毫无形象,她的姿容,即使是给无数妇人接生过的稳婆,是多少后宅妇人,都比不上的美貌。
房外,邵明渊一直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不说,当他看见屋门打开,春燕手里端着的一盆血水后,脚步顿然停下。
他本来就等的焦躁,看见血水后立即就崩不住脸色煞白一片,血腥味充斥鼻端,邵明渊勉强镇定着询问春燕,“太子妃如何了?”
春燕泪眼朦胧,脸也是苍白的,“……稳婆说娘娘情况顺利,请殿下放心。”
春燕十六七的年纪,早在屋里吓得哭,说话也不利索了。邵明渊下意识就觉得不妙,他仓惶让了路,春燕连忙走了。
邵明渊惶恐不已,“孤就不该回来的……”
时间过的缓慢,即便在天横山那般的险境中,他都未绝望过。
彼时天横山突变,他与宁国公赶去时,沉将军已是重伤,万俟展言对此役看得颇重,密谋保守的严实,许利等暗线皆未发现异常。
邵明渊在天横山遭遇了埋伏,直面就对上了万俟展言。对方意图明显,就是要他的命,京中邵崇雪早就成他棋子,宫变失败,杨氏功勋开国有多辉煌,现在就有多凄惨。
京中障碍除了,如今就剩在岭南的太子需除。
交战两国间一直有个规定,若是双方大将对上,即便边上有多少人,也不得插手干涉。然而万俟展言向来不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这样的规定对他来说是用来打破的,他是来要邵明渊性命的,自是希望他早死早安生。
明显处于劣势的邵明渊陷入苦战,依旧给了万俟展言一记重击。
邵明渊情况也很糟糕,在这里天寒地冻的岭南,若不及时医治是会丢了性命的。利用万俟展言重伤的空档,亲卫立即和邵明渊撤出了。
天横山极大,一旦进入深处,迷路是家常便饭。
邵明渊伤的很重,唯一活着出来的亲卫也是强弩之末,逃出不久就倒下了。马带着几欲昏迷的邵明渊又走了段距离,他才从马上栽下。
滴水成冰的天横山银装素裹,到处白茫茫一片,散发着死寂的沉默,身下雪染成红水,邵明渊在这样的情况下,确有一种释怀的解脱。
其后寻人,不管是搜山准备赶尽杀绝的西凉军,还是在几天后重新收服天横山的齐朝军队,都不曾找到邵明渊,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大抵往前推进几朝,都没人发现天横山深处的秘密。
在整个岭南处于战火笼罩下时,飞雪茫茫的天横深处,有一处近千年都无人发现的秘密。
若不是亲眼所见,邵明渊也不会相信。
他在那样重伤的情况下,被人带进了如梦幻一般的,四季常青的避世桃源。骏马驮着重伤的邵明渊逐渐前往了天横深处,他不负重伤栽下马的位置,刚好就是桃源通往外界的隧道口附近。
杂草丛生的山林小洞,近千年都不曾被人发现的秘密之处,就藏在洞穴后面。
该怎么说呢。
人生总是处处充满惊喜,譬如他的获救,又譬如邵明渊重伤昏迷半月醒来后的,失忆。
村里救进来一位卷入战火的重伤将士。
这座避世小村人口也就百位,这样的事情,必然是邵明渊被救进来就被全村人知道了。倒是无人在意会带来隐患,既然带人进来了,外面的隐藏销毁工作也会做好,他们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但并没有与外界脱节,是因为村里会有人外出,知道现在是那朝那代。
醒来后的邵明渊忘了一切,唯独记得一个名字——长孙瑾。
以他的服饰来看,地位应该在齐朝军队中不低,再看样貌品行举止,出类拔萃,若是在京城,可能早就娶亲了,而长孙的姓氏,在他们先辈找到此处仙境的那个朝代,还是蛮族人的姓氏。现在这个朝代,长孙一姓是融汉了吗,然而村里人倒是不在意这点。
若他口中的长孙瑾是他的妻子,村里不少妙龄女孩的芳心也碎了一地。
村里人口少,遵行的是一夫一妻制,男人不娶村外人,女孩不外嫁,除非邵明渊彻底留下来。但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他失忆,心里也有无声的执念在促动着他回去。
到底是什么,他要去做什么,他心里在记挂着什么,为什么一想到阿瑾的名字,就心如刀绞,头痛欲裂都无法记起的重要之物,是什么。
——想要彻底忘记,重新开始吗。
——我想回去。
许是老天爷真的听见了他的呼唤,在桃源呆了四个多月的邵明渊,遇见了一个从外面进来的人。
胡晚风看见邵明渊的时候,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邵明渊在天横山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是被桃源里的人救了!
胡晚风向往自由,能在马背上飞驰的日子才是她想要的。所以才会从京城离开,之后胡震谋反,岭南胡府封府关押,株连九族之事,她在暗处,却也清楚。
可胡晚风没有报仇的心,所有人都说她自小大咧豪爽,心大,人也不怎么聪明。但她分的清楚对错,自万俟展言和胡震密谈,她就知道事情不简单。她表面支持,装傻充愣,心里早想好了要跑。
所以,她跑了。
跑回了岭南,接受了全族因胡震心术不正而受到牵连的事实。
家与国,胡晚风选择了国。
天横山的秘密,因小时一场机缘巧合碰巧得知,她守着秘密,十几年都不曾与旁人说起。她这次来桃源,是来送一些外界物资,恰巧就遇着了下落不明的邵明渊。
邵明渊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是谁,要做什么,还有他最爱的阿瑾。
天色微微泛白,邵明渊站立一夜,失魂落魄,他恍惚间想到了好多事情。
突然屋里传来一声痛呼,是阿瑾的声音,邵明渊慌的往台阶上去,险些一脚绊倒,他一把抓住出来的春燕,“太子妃究竟如何了?!”
春燕吓得一哆嗦,差点撒了满盆的水,“娘娘……娘娘一切顺利。”
“啊——”阿瑾在里面哭开了,邵明渊顾不得春燕话里真伪,他整个人感觉都要崩溃了,说什么都要往里闯。最终却还是让姜禾和御医们一窝蜂赶上来拦了下来。
有多疼呢,阿瑾说不上来。
忍了那么久,她终是哭喊了起来。
这种声音,哭得哀切又委屈,痛到慌乱无助的叫喊,每一声每一下,都敲在脸色煞白的邵明渊心上,绝望的令他痛不欲生。
陡然,婴孩嘹亮的啼哭声响彻满屋,稳婆高兴的声音又高又亮,“恭喜殿下,恭喜娘娘,是位小郡主,母女均安。”
外头守着的人各个精神头都起来了,是皇孙还是郡主都显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太子妃平安无事了。
还未等到稳婆正式推门报平安,在姜禾等一众人的恭贺声中,邵明渊就已经推门进去了,屋里所有人都笑逐颜开,稳婆瞧着太子一脸焦急,心想着倒是真是爱护太子妃,别管产房污不污秽,男人能不能进了,这时候去拦才是真没眼色。于是她连忙抱着大红色的小襁褓过去,“恭喜殿下,您瞧瞧这孩子,小模样生得可真俊俏。”
邵明渊匆匆看了一眼,脚步不停往里边走边说:“好生照顾小郡主。”
稳婆一脸懵,和另一个稳婆对视一眼,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不过马上她们就不想这个事了,邵明渊虽是恨不得马上冲进去看看阿瑾,但也记着今夜她们的功劳,故而回头又补了一句,今日大喜,所有人重重有赏。
屋里,血腥味不散,含霜哭得双眼通红,将擦拭汗水的手巾放到水盆里,替阿瑾掖好了被子。
回头见是太子,福身道:“殿下,娘娘睡了,您不如先去隔壁看看小郡主。”
邵明渊坐在了床上,一手握住她的手,“不必,孤在这里待着,你们先下去。”
她的手很凉,凉到他心头狂跳。
阿瑾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呼吸均匀,看起来就是因为力竭睡着了一样。然而她身上太冰了,平静的呼吸仿佛是不存在一样,邵明渊本就害怕的心突然又被前世记忆勾了起来。
那时候的她,也是安静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唇角带牵着一丝弧度,看起来是在睡梦中做了好梦,却是永远的长眠。
“阿瑾……”邵明渊声音颤抖,下意识的握住她冰凉的双手开始揉搓。
他害怕极了,无助的唤着她的名字,不敢确认脉息,也不敢唤御医,“阿瑾,你要是睡醒了,就醒过来好不好。”
记忆重叠,眼中的泪无法抑制的滴落下来,弄湿了她的手。
“……你这是哭什么,我疼了一夜,都没说掉几滴泪。”阿瑾睁了眼,有些好笑的看着邵明渊。
他愣住,红着眼睛凝了她一眼,旋即俯身下去将她柔柔抱住,“阿瑾,我什么也不求,只求你好好的。”
阿瑾没挣扎,也没力气挣扎,她拍了拍他的背,这样脆弱悔恨的一面,跟前世的他,一样,却又不一样。
倘若问她此时是何心情,大概会答,她现在是满意的。
故意忍了一夜,在稳婆肯定可以用力使劲的时候,她蓄了一夜的力气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哭喊的再大声,也是用来刺激邵明渊的,虽然她真的很痛。
就现在的效果来看,她是满意的。
阿瑾之前也只是在装睡,为了也只是瞧瞧他的反应。若邵明渊进来,优先关心了孩子,那只会在阿瑾心里画一个大大的叉号。
“我困了。”
她拍了他的背,邵明渊缓缓起身,与她四目相对,心痛的要滴出水来,诚恳又小心,“我在这里陪你。”
阿瑾轻轻嗯了一声,旋即就觉得困意来袭,身体疲倦,这一夜耗尽的力气,到底是要补上的。
得到准许的邵明渊轻轻吻了她的额头,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沉稳入眠。
邵明渊不会再想阿瑾会不会原谅他。
他做过的混账事,永远都不值得原谅。他会永远谨记着,他的错误,他的幸福。
阿瑾呢,她也不会彻底原谅他。
但是现在,她觉得,邵明渊已经在合格线上了。
【全文完】
“小王妃,小王爷还没有回来,御翎传话回来说小王爷在皇上家宴上正吃酒呢。”
昨日是许铭皇后登基大典,按照王朝习俗,今日才开始办宴席。
宁言暖挥挥手,让木兰下去,独自上床,她没有闭眼,她在等着卫谨信回来,可是等着等着她就慢慢闭眼了。
她是猛然被吓醒的。
她转身坐正,看见卫谨信喝的大醉,身子一晃一晃朝床边走来,期间脚拌了一下,整个人朝椅子上碰了下,宁言暖看着卫谨信觉得怪疼的。
宁言暖赶紧起身,去扶卫谨信,岂料她手刚碰到卫谨信,就被卫谨信给推开了。
宁言暖生气,就听见卫谨信嘟嘟囔囔的说:“别碰我,我只要我娘子碰。”
好吧,宁言暖乐了,走到卫谨信跟前,伸出一只胳膊。
“卫谨信,我就是你娘子,让不让我碰。”
“不信,你骗我。”卫谨信抱着屋内的柱子,脸上摇头,有着说不出来的可爱。
宁言暖把自己胳膊往卫谨信面前递了递。
“你不信,闻闻我胳膊,看是不是你娘子的味道。”
卫谨信偏头不动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在宁言暖以为卫谨信快要睡着的时候,卫谨信开口:“我跟你说,我娘子可香了,香喷喷,每次看见我都想吃了我娘子。”
边说还不忘行驶自己的权利,头朝宁言暖伸过去,使劲嗅了嗅宁言暖胳膊上的味道。
“哇,好香呀,是我娘子。”卫谨信当下立刻放开柱子,人一下飞跃似的抱住宁言暖,“娘子香喷喷,要吃干抹净。”
卫谨信死死将宁言暖抱在怀里,别提脸上多么满足。
宁言暖抱着卫谨信往床边走,卫谨信像个八抓鱼似的攀在宁言暖身上。
突然,宁言暖不笑了,她闻到卫谨信身上一点香味,那是胭脂的味道,宁言暖眼眸微变,接着月光看了一下卫谨信。
这下,宁言暖看到卫谨信衣领上沾有一片口红胭脂。
这时卫谨信自己作死说:“我在吃酒,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居然上来就亲我,幸亏我捍卫住自己清白。”
宁言暖松手,卫谨信没立稳,可下一秒卫谨信就像巨大的八抓鱼朝宁言暖过去。
“娘子,我没有让那女人碰。”
没有让那个女人碰?那为什么你的衣领上会有胭脂?
宁言暖冷冷看着卫谨信。
卫谨信心情烦闷,有件事在他心里也压抑很久,他知道他是个男人,应该大度,应该放开,毕竟暖暖已经嫁给他,那人已经成为过去式。
可是他就是没有办法做到嘛,醉意让他头脑不清楚,直接就说:“暖暖你不喜欢我,你喜欢你画中画的那个男人,那个你还没有画面部轮廓带着老虎面具的男子。”
声音可怜巴巴,好像还有点委屈的样子。
宁言暖疑惑,她早已经将无言的画像压在最底下,眼睛审视卫谨信:“你怎么会知道?”
卫谨信想抱但是抱不住,心情烦躁。
“有人给我送画像,暖暖的画是我教出来的,我怎么能认不出来那是暖暖。”
“暖暖,不说这件事了,我们去睡觉吧。”
卫谨信想要去抱宁言暖,但是宁言暖偏过卫谨信的身子,卫谨信更不开心。
“暖暖。”卫谨信烦躁的叫了一声宁言暖。
宁言暖不理卫谨信,自己回床去。
卫谨信站了一会自己也就晃晃荡荡回到床。
第一次,两个人背立而睡。
第二天,卫谨信睁开眼睛,脑袋还有点疼,但是头上有个热毛巾,给他散温。
卫谨信起床找人,但并没有看见宁言暖的身影,脑海中断断续续浮现出昨天晚上的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发现已经换掉了。
“小王爷,您醒了就快去用餐吧,小王妃已经去了。”小王妃的样子有些让人害怕,但是御翎没敢说。
卫谨信穿衣出门,路过御翎时停下脚步问:“我问你,昨天我穿的那身衣服哪去了?”
刚才他找了一下,没有找到昨天那一身衣服,而是全新的一身放在衣架上。
“小王妃说,那衣服不敢进,沾了污秽的东西,让属下给扔了。”御翎看着卫谨信不太好的表情,又问:“若小王爷喜欢,那就……”
“扔的好,扔的秒,扔了吧。”卫谨信大步流星离开。
暖暖还是非常在意我的吗?看看,别的女人一靠近我,沾了别的女人的东西她都不喜欢。
大厅内,宁言暖细嚼慢咽吃的早饭,眼角余光却时不时看着外面,很快,卫谨信的身影出现在宁言暖的视线里,宁言暖低头认真的吃着早饭。
卫谨信外衣一撩,坐在凳子上,看着眼前的清粥寡汤,他有些吃不下去。
他撇了一眼宁言暖,心里叹口气,任命的拿起碗一点点吃着。
怎么办早上起来,娘子不理人。
宁言暖吃完,放下碗筷起身准备离开,卫谨信赶紧往嘴里吧啦几口,站起来跟上宁言暖的步伐。
“娘子,今天你有什么安排吗?我今日不用去朝里,可以陪着娘子一整天。”卫谨信笑的很好看:“娘子想做什么夫君都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