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盛家遭难69
在背对着陈清和的那一瞬里,用力捏了捏。
钥匙果然没了。
所以,早上那一出,她那一跪,是有目的的。
而目的就是父亲的钥匙。
他闭上眼眸,极力克制着手颤。
他以为她为了他奋不顾身,万般心痛,万般心急如焚,竟从头至尾是假的。
那还有多少事是假的?
她与他的相遇是假的吗?是否从一开始她就是奔着相府而来?他受了家法罚跪祠堂,她来探望他给他上药,也是假的吗?难道就只是为了让他放下警惕之心?
往日种种,到底有多少都是一场谋划?
这把钥匙,这把徐姨娘和她都拼了命要拿到的钥匙,这把父亲随身带了十几年的钥匙,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他刚欲站起身便是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伴随发黑,硬是用手撑着地面才堪堪稳住身子不倒。
可耳畔嗡鸣不断,像是有千万只蝉一涌而上,要将他的脑袋炸裂开来。
“小公子?”
陈清和见他蹲了许久,出声轻唤。
“我看夫子荷包纹样特殊,很是好看,是淮安独有的吗?”
贺行云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沾落衣袍上的污渍,再转回身时一切如常。
陈清和一怔,随即应答:“我也不知道,就是当时在街市上随手买的。”
——那是晏寂清所选,而命人特意绣制。
他的书案旁边,就摆着那么一盆白昙。
“昙花转瞬即逝,故而,京中纹样里喜爱牡丹,又或者梅兰竹菊。没想到以昙花做纹样却是如此好看。”
贺行云好像并没有多心,将荷包轻轻放在了她的枕边,去唤了丫鬟来打扫。
风便趁着开门之际呼呼往里闯。
下人们都紧闭嘴巴,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陈清和探手将荷包收好,看着那朵在烛火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昙花,想起定这纹样时她也问过晏寂清为什么。
短命之花,可不太吉利。
他没有直说缘由,却与她提及一个故事。
古时有个青年人经常去花园给花浇水,久而久之,花园里的花神就爱上了这个青年。天帝知道后龙颜大怒,把花神贬落入凡间化为一年只开一次,一次一瞬间的昙花;又把那个浇花的青年送到了灵鹫山,赐名韦陀,希望他跟随世尊释迦摩尼修习佛法,忘记花神与过去。
后来韦陀成为了佛前护法罗汉,真的把花神给忘了。可变成昙花的花神,依旧在花园里面等着青年的归来,期盼着青年归来再给花浇一次水。
当她知晓每年暮春时分韦陀尊者都会上山后,她就选在那个时段开花,把酝酿、积蓄一年的灿烂在瞬间绽放,希望借此使韦陀记起从前。
终于,二百四十年后,有一聿明氏于心不忍,随变成老者,将昙花带到了西天大雷音寺,于如来诉说前因之后,世尊命韦陀下凡,了却这段尘缘。
“有些事,无法争朝夕,但存在过即是永恒。”
他喜欢昙花,因为昙花有种飞蛾扑火、向死而生的壮烈之美。
哪怕只开一瞬,也要奋力绽放。
接连几日,贺行云每天都是早早来晚晚归。
贺韫也没了动静,下人们嘴巴变得牢固,除了祥和就是静好,没有半点风声。
然而府外却正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皇帝下令彻查丰城山火,竟是大皇子手底下故意纵火,以阻断疫病;而提出此法以仿古效今的人正是盛侯爷。
民情激愤不休。天子震怒之下削去大皇子官职,下令幽禁,而不准有任何人探视、求情,甚至连宫人皆被裁撤。
负责放火的均庭杖至死,一时间血染朝堂,无一人敢言。
一纸罪诏随之下至盛侯府,言念其祖上之功,只待年后流放不予死罪论处。
阳光倾洒在庭院每一处角落,却寒凉刺骨,没有丝毫的暖意;街道上是丝竹管弦如旧的靡靡之音,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孩童们摔着炮仗穿过街巷,你追我赶的喊着对方:“姐姐!等等我!”“你快来!我可不等你了!”
无数字画被一箱一箱倾倒在地上,官兵持刀架在盛侯爷的颈上,冷哼一声:“盛侯爷,得罪了。”
女眷们被拖拽着哀呼惨叫不断,年幼的女孩被母亲搂在怀中,因不明白所发生的一切哭喊的已是气咽声丝。
盛长明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拼死推开眼前的官兵,他没有马匹,只能靠着一双腿往丞相府的方向狂奔。官兵在身后紧紧追赶,而相府是他唯一还能抓住的希望,哪怕今天他要血染长街,也必须见到贺行云。
“行云!行云!”
他竭力呼喊着,衣袍凌乱不堪,鞋也不知所踪,脚底被扎进了碎片,淋漓着鲜血再没有马球场上的意气风发。
“放我进去!我要见行云,我要见丞相!”
他用力撞着府门,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都已经触碰到了,却被侍卫一把拦下,踹下了石阶。
“呃啊!”他翻滚在地,不顾百姓们的围观议论,再一次冲上前。
“行云!救救盛家!救救我父亲母亲!纵火一事定有隐情,我父亲怎么会有这种主意,他想不到的!”
“我妹妹才三岁!流放要她怎么办?她会死在路上的!”
“行云!行云!”
“看在你我十多载的情谊上,我求你!求你见见我,求你救我盛家!”
他一声又一声,撞了一次又一次,被侍卫一而再再而三的踹倒在地,已是浑身血污,官兵也追赶而来。
就在他绝望之际,那朱红色的高门竟从里面打开了。
盛长明眼睛骤然亮起,忘了所有狼狈,以为终于得见贺行云不由得破涕而笑。
“行——”
出来的是贺韫。
他一袭紫色官袍未换,手腕上挂着三十六颗长的翡翠珠串,神情漠然,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伯父…”
他跪行挪动上前,试图拽住贺韫的衣角。
贺韫却后退一步,未让他碰及片缕,阴鸷地问:“谁是你伯父?”
“…”盛长明怔住。
贺韫冷呵道:“你盛家得步进步,野心昭昭,陷大殿下于不仁不义,残害百姓,罄竹难书。”
“如今事情败露,竟妄图攀扯我贺家。”
“告诉你,我贺家世代忠良,绝不与奸佞为伍。我儿心思澄明,更不会受蒙蔽蛊惑之言。”
说罢,在官兵驱散开百姓死死围困住盛长明之时,俯下身,唇角微微上扬挑起一抹讽笑。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通敌叛国,那可是死罪,我儿怎会与你盛家再沾染半分关系?”
通敌叛国?
“什么通敌叛国?”
盛长明错愕地望着贺韫。
怎么就通敌叛国了?
他父亲不会的,他父亲不敢的!
便听贺韫在他耳边缓缓低语:“陛下以复原的澄心堂纸为联络细作专用,你父亲的书房里,可是有着不少澄心堂仿纸,不知…这一场抄家,还能抄出点什么。”
澄心堂纸?
盛长明蓦地瞪大了双眼,如血液倒流,浑身冰凉。
他知道那是禁止流通的纸…
但那纸明明就是贺韫一步步诱哄他父亲的!
父亲喜爱书画故而对纸追求极高,于那澄心堂纸向往已久,才会在诱哄下去做仿纸。
可根本没有人知晓这居然是用于联络细作的密纸,不然父亲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仿造。
“你…”盛长明哆嗦着唇瓣,突然明白了什么:“是你!”
贺韫站起身不屑地瞥过他,那府门便一点一点再一次从他眼前关掩。
盛长明被官兵架了起来,他突然踢踏着脚,扭动身子,状若疯癫的挣扎,破了嗓音的怒吼:“你不得好死!贺韫!你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六颗寓意六六大顺:君义、臣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文里埋了很多这种细节,比如出现的诗句之类的,都有伏笔暗喻。
盛长明,终究没能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