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心意
萧子君看来人长发高束, 穿的很是讲究,但脸上略显颓靡之色, 眼睑下还晕着醉酒后的红晕, 哪里有半点精神可言。
来的人是宋简, 他比方远喝的还多。
“萧师伯。”他双手相叠,想给萧子君行上一礼, 结果晃晃悠悠没站稳,倒退了一步。
“你怎么在这?”萧子君今晚本就心烦意乱, 看到不是方远更是没什么话好说,他只是开口问了一句, 连关心都算不上。
萧子君身形颀长, 拿了把剑站在那,有风吹起他的衣摆。宋简看的有些呆滞,见他蓝色的外衫有些皱了, 踉跄着就想上前去帮他捋平。
许是被方远晚上那一顿揉搓接触给弄怕了, 宋简伸着手过来的时候萧子君本能的后退了一步, 见他还没停住,拿着昭世的手微微用力, 等宋简到了跟前唰一下就被昭世给弹了出去。
宋简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就被这道屏障打的滑行了好几米远,随手扒了路边的枯草石头才借力停了下来, 他抬手,两只手掌上都被划了口子,流了点血出来。
又抬起脸, 指着萧子君的腰部:“萧师伯,你的衣服皱了。”
萧子君顺着他指的往下看,腰带那里的衣服是出来了点,显得有些凌乱,是刚刚方远搂住他的时候弄的。
他随手整理了一下,宋简还没起来,萧子君觉得自己发力有点大了,走了几步到他面前想将他拉起来。
“起来。”他没拿剑的那只手伸了过去。
宋简看到萧子君伸来的手简直惊到不敢相信,他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手上的血迹在衣服上蹭干净,也不管衣服蹭脏了还是手蹭的疼,然后颤着把手搭在他手里。
萧子君的手指细长但是力气却不小,他握紧宋简的手要把他拉起来,宋简借力从地上起来的时候,萧子君立刻就放手了。但是宋简却突然不想放开了,他握着手里冰凉的触感,身子往前一倾,扑到萧子君怀里把他给抱住了。
萧子君一惊,使出全身力气推开了他,站在那冷眼相对。
“萧子君……”宋简看他,脸上的失落快要溢出来。
“你叫我什么?”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宋简又喊了一句:“子君。”
在萧山除了年长他的人会喊他一声“子君”,其他人还未曾这样叫过他。萧子君不任长老,没有职务,纵使在门派职位比他高但年纪比他小的也要恭敬一声萧公子,就连方远,也不敢逾越半步。
他对着宋简说:“你逾越了。”
“我……”宋简哑口。
他来意不明,萧子君也不与他多纠缠,宋简却叫住他:“萧师伯。”
“你还有事?”
宋简绕到他前面,理直气壮道:“是,我是逾越了,可是方远不也是?难道说我就是逾越,方远就是真心喜欢吗?”
听到方远的名字,萧子君才抬了眸看他,宋简瞪着眼睛,脸上更红了,分不清是醉酒还是羞耻。要不是因为他是晚辈,又喝多了点,萧子君真想抽他两下让他清醒清醒,今晚一个两个的都是疯了吗?
懒得回答他,萧子君绕开他往前走,宋简不依不饶一只胳膊横在萧子君面前。
萧子君脸色黑了下来:“要我给你醒醒酒?”
宋简放下胳膊,从怀里掏出一张红纸来,递到萧子君面前,他一看又是一张折起来的祈愿红纸,今天都上演同样的把戏吗?
萧子君后来想过,那木箱里那么多的红纸,每一张都一样,而且他投进去之后还有人把木箱晃了晃,谁能找到那一张,除非一张张地拆开看,认笔迹。他之所以会被方远唬了一下就是自己先乱了阵脚。
他拿了纸拆开,看到里面的一瞬间手抖了一下,纸上写了两个字,确实是他的笔迹。萧子君不动声色地瞄了他一眼,宋简真的这么闲吗?
宋简知道他心里疑惑:“我在那张红纸上动了手脚,即使你放在那么多同样的纸里还是能一样找到。”
这张祈愿红纸原本宣闻是想给方远的,是宋简向他提议让他给了萧子君。拿上来的时候宋简悄悄在纸上留了灵气作为记号,萧子君没有往这一层想,所以没发现。
“我只是想看看萧师伯心里想的那人是不是和我猜想的一样。”
萧子君把红纸揉巴揉巴攥在手心里,宋简在后面说道:“萧师伯,如果当年没有方远,你会考虑收我为徒吗?”
他回道:“过于执念对你没什么好处,努力修习才是正道。”
宋简轻笑,又问道:“自我入门以来,你可曾多看我一眼?”
萧子君有些无奈:“我看你们都需要重修门规和清心咒。”
宋简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但终是没说出口。
对他来说,今天已经说的太多了,他没有办法像方远一样,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哪怕被人指指点点也无所谓,喜欢谁就直面的说出口,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师尊,哪怕被骂不知礼义廉耻。
他有自己可怕的自尊心,他害怕萧子君说他恬不知耻,也害怕自己成为同门师兄弟茶余饭后之谈,说他对萧子君多年的执念根本不是因为他想拜良师,只不过是妄想得到师伯的淫/贼而已。
他不敢点破,只能不断发问来汲取他所渴望知道的。
等他再回神的时候,萧子君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萧子君一路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关了房门兀自坐在椅子上,他独身一人那么多年,除了那些夸张的女修们,也从未听说过有谁倾心于他,怎么一场婚礼,倒叫这么多人昏了头。
方远一直在给他传音,惹得他心烦,伸手一挥便接了过来,那边传来方远轻快的声音:“师尊,你终于理我了。”
萧子君以为他又要说什么,立即说道:“你有完没完?”
“哎哎,师尊!”方远生怕他一个没说对,对方又掐了传音,他赶紧说道:“师尊,你是不是忘了我还被你关在后山空地这呢?你不会是想把我关到明日,当街示众吧?我好像也罪不至此啊?”
萧子君能听到他在那边笑了笑,自己一时走的急竟然忘了,他解了方远的禁锢,听到他说了一句:“解开了。”便直接抹了传音。
方远得了自由,从后山回去,一路上都在想萧子君为什么要口是心非,要保持清逸高冷?一时接受不了自己是个断袖?一直回到房里,他都觉得这些不是真的理由,因为萧子君根本不是那种在乎别人目光的人,更不是会逃避的人。
到了半夜依然无解。方远把他的门规手册拿了出来,上次抄写两百遍门规的日子还历历在目,他觉得是不是要多抄几遍备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被罚了。
点了灯,方远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蘸墨抄写。夜深了他有点困,手下的笔不停,不过脑子的在誊抄,嘴上念一句笔下就写一句,直到抄到357条,他嘴里读着:严禁师徒私通情爱。
笔尖一顿,他突然醒了,仔仔细细把这八个字又看了一遍。
什么意思?方远在心里想着,他上次好像也看到这条了,只是没怎么在意,萧山从不对儿女私情有什么限制,怎么偏偏在门规上有一条禁止师徒相恋的呢?
他拿着门规手册,心里有点纠结,难道问题出在门规上吗?因为门规禁止所以他不能这么做?
方远又没法直接去问他,他在桌前坐到天微微亮,然后抱着门规出门了。
议事堂每天早上的时候都会聚集各个长老进行门派内部事务交流,萧子君虽不是长老,但他也会参加,方远趁着这些人都还没到,抱着门规先跑到了议事堂。
青须长老和华南长老的茶刚泡上,就听到有人来报方远求见,让他进来之后他撩袍跪地,把门规放在前面。
青须见他如此问道:“你有何事?”
方远恭敬的说:“弟子最近研究门规,有些疑问想找长老们当面解疑。”
他说出这话,不仅是青须愣了一下,连华南都放下了茶杯。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方远都知道学习了?
华南甚至欣慰,面上挂着和蔼的笑,说道:“你哪里有疑?说出来听听。”
方远把门规翻了翻,“弟子对门规的357条有疑,为何萧山不禁私欲却不准师徒有私情?弟子不太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青须原在认真听着,他脸色一白,与华南对视了一眼,“你不需要研究的这么透彻。”
“可是条条框框既是约束用的,却不让人知道为何如此,不是叫人不服吗?”
“你……”青须眼睛一瞪,他就知道与这个方远根本和谐不了多长时间,他就是来故意找茬的。
华南接过青须的话来,还是那样的和气,他说:“你有这种学习的心是好,只是有些事追溯的太久了,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把眼前的事做好,把当下的功课学会,再去探究更深层次的问题。”
方远被堵得没话说,华南长老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陈年旧事你不用知道,照门规上说的做就好了。
他还没回话,青须长老就指着他说道:“方远,你最好不要想在这一条上动什么歪心思,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回去修习吧。”
方远只好行了个礼,抱着门规起身朝门口走去,他刚到门口就遇到萧子君往里进,两人正巧碰到了一起,对视了一眼,方远喊了句“师尊”,萧子君轻轻一点头走进去了,再没有别的话。
路上,方远反复揣摩着青须最后的话,总觉得这件事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