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惊梦2
秦湛握紧了江云疏的手, 看了一眼被衣衫不整的金衣少年, 沉声道:“下不为例。”
金衣少年连忙点点头, 悄悄抬眼看了江云疏一眼, 赶紧把自己的衣带系上,如临大赦地跑开了。
江云疏悄悄对金衣年少挑了挑眉,看着他跑远, 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
江云疏心里一向喜欢和人玩儿,但是从来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有个人找自己玩儿, 这么会儿又被赶跑了,以后也不知道还来不来。
“咳……”或许是冻着了,又或许是累着了, 江云疏轻轻咳了一声。
秦湛将衣服披在江云疏身上,垂下眸子, 认认真真地替他将衣服穿好, 温声道:“你身子不好, 不要贪玩。”
江云疏不服气地看了秦湛一眼,道:“我很……好……咳……”
江云疏话还没说完, 又十分不争气地轻轻咳了一声。
秦湛搂着人的肩膀, 将人带回了寝殿内。
江云疏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总觉得自己进来容易,想出去就难了。
秦湛扶着江云疏坐在自己床上, 问道:“可觉得累?是否能与我出去一趟?”
江云疏问道:“去哪里?”
秦湛道:“浮玉峰。”
“那是什么地方?”江云疏从来就搞不清楚这些乱七八糟的宗门名称和地名。
秦湛答道:“师姐所居。”
一听秦湛说“师姐”,江云疏便懂了,原来是那个什么月华圣母。
江云疏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一个传说, 容清殊是被师姐兰月荷拉扯大的,因此对师姐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兰月荷的修为不算高,但因为两个师弟的尊重,在修真界的地位却是备受尊崇。
且不说以往那些过节,江云疏根本不想看见那什么圣母,就说她把容清殊从小拉扯到大,恐怕对容清殊比秦湛还要熟悉,自己瞒得过秦湛,未必能瞒得过她的眼睛,还是不见的好。
江云疏想到这些,顺势就把自己往秦湛的床上一摊,闭上眼睛道:“我好累,我不想动。”
秦湛垂眸看了看在自己床上摊成“大”字的人,在床前半跪下来,替他脱了鞋子,俯身在江云疏耳边轻轻道:“既如此,你在家等我。”
江云疏的耳朵动了动,平生第一次听到别人对自己说“家”这个字,好是陌生,有一点点的别扭,却又有几分向往的感觉。
如果真的能有个家,那该有多好。
江云疏没有睁眼,只是点了点头。
秦湛替人把被子盖好,又忍不住把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方才转身离开。
江云疏一直竖着耳朵,听着秦湛的动静,房中一片安静,确定秦湛已经走远后,便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
诚然这身体一直软软的没什么力气,但放不住江云疏心里想要上窜下跳。江云疏从床上跳了起来,趿(ta)拉着鞋子在秦湛房中转了一圈。
一开始,江云疏还小心翼翼的,生怕有人突然进来看见。渐渐的,发觉这窗外只有灵兽灵禽的叫声,并没有几个人,便放开了手脚,把房间的角角落落都探索了一遍。
秦湛的房间仔细看起来和粗略看起来一样干净,简直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衣服没有几件,收藏几乎为零,灵丹妙药法宝一概没有,简直比一个普通修士还不如。
本以为能发现一点好东西,起码也能偷吃几颗灵丹的江云疏大失所望,目光在房间里逡巡了一圈,落在了窗边几案放的,一个精致的小摆件上。
那小摆件看起来做工十分精巧,只有人的巴掌大小,却是奇山异水云林溪涧,甚至宫阙楼宇无不齐全。所有事物都栩栩如生,却又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江云疏在立案前弯下腰来一手的手肘撑在几案上,托着自己的脑袋,仔细端详起这个摆件。
只见摆件小小的假山上竖刻着两个朱红的字:芥子。
江云疏想把摆件转过来看看,却发现即使使出浑身的力气,自己也根本转不动分毫。
明明是这样小的一个摆件,就算是金子做的,也不至于重到自己拽不动的地步。江云疏不甘心地又试了一次,这摆件竟然真如一座大山,任凭怎么推怎么移,硬是纹丝不动。
江云疏累得虚脱了,也没能搬动这巴掌大小的假山,只能自己挪一挪位置,转到假山的背面。
假山的背面,果然也刻着两个字:须弥。
看到这两个字,江云疏的吸了一口凉气,瞬间便明白了。
眼前这个巴掌大小的假山,就是传说中的须弥秘境,修真界无数人向往却连想见一面都难的法宝,江云疏永远都只在别人的传言中听过。
据说,这须弥秘境纳万里山河于方寸之间,其中俨然有另外一方世界。秘境中珍奇法宝无数,都是当年容清殊炼出来随手丢进去的,即使能从其中随便取出一件,都足够修真界无数人抢个头破血流。
听说落雁山上那什么棠荫双塔,也是从这个秘境中炼出来的。
难怪自己怎么搬逗搬不动,这一座巴掌大的假山容纳了千万里的大千世界,凡人之体怎么可能搬得动。
江云疏伸出食指,摸了摸假山上那“须弥”两个小字,那两个小字上忽然闪过一道金光,却没有任何异动。想来这样的惊世法宝,得有什么特殊的法门,或者起码有个口诀才能打开进入。
江云疏微微眯起眸子,对这秘境中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不知道等秦湛回来,能不能从他口中套出点有用的信息来。
这房中没有其他东西,很是无聊,江云疏摆弄了半天须弥秘境,除了自己碰到那两个朱红的小字会有金光闪烁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特殊之处,于是只得暂时放弃研究须弥秘境,往门外走。
江云疏一打开门,就发现秦湛还是老样子,又设了禁制,根本不让自己出门。
眼下有些累了,江云疏也没心情去打破这个禁制,于是关上门,往床上一躺,打算睡一觉养养神。
江云疏一沾枕头便睡着了,还做了个奇怪的梦。
江云疏梦见一株高大的海棠树,枝干虬曲古老,枝头开满海棠,粉艳艳的海棠花遮天蔽日,几乎凉天空都染成了海棠花的颜色。
海棠树后有一座佛殿,殿前海棠花落如雨,有数百佛修打坐在佛殿之前,海棠树下。
面对数百弟子而坐的,是一名白眉老僧,老僧合着双眼,如同一尊古佛。他缓缓开口,声色如古老虬曲的树干。
他道:“拈花一笑。”
坐在老僧面前的数百僧人开始抬头看头顶的海棠花树,有僧人将落在肩头的海棠花拈起来,微微一笑;有僧人把手中的海棠花送给身边的法友;有僧人站起来拈着一枝海棠,等着有人对自己一笑。
老僧坐在原处,目光如古井无波。
一个人也没通过。
海棠树突然抖了抖,霎时花雨纷纷,落红成阵,一名红衣少年从树上倒挂下来。
墨发如瀑垂下,红衣胜海棠明艳,剑眉如画,明眸皓齿,薄薄的唇间含着一枝海棠,恍如神明降世。
所有佛修都惊愣住了。
红衣少年一手取下自己唇边的海棠花,声如晴碧天鸿雁。他道:“拈花已矣,何必一笑?我看连拈花也没什么必要。”
言罢,红衣少年从树上跃下,恍如天边的云霞都落在了海棠花下。
红衣少年将手中的花枝一扔,正打在那数百僧人之中,一名青衣少年的肩头。红衣少年道:“长得这般好看,没头发多可惜,要不跟我走?”
江云疏仿佛一个看客,却认出了那俊俏的青衣少年,正是秦湛的脸。彼时秦湛不过十二三岁年纪,清俊之中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即使没有头发也自有仙风,好像一株临风而立的修竹。
江云疏心道,果然是修仙的好苗子。
而红衣少年扔出那一枝海棠,和秦湛房中插瓶中的那枝一模一样。
忽而,梦中时光瞬转,江云疏又看到大雨瓢泼之中,红衣少年急匆匆地从白玉阶上奔下,俯身扶起跪在阶下的青衣少年。
红衣少年把青衣少年拉进自己寝殿,给他换了自己的衣服,青衣少年的浑身都湿透了,却从怀中取出一枝带雨的海棠花。
海棠被保护得很好,只带了几滴水珠,看起来分外新鲜娇艳。
红衣少年展颜一笑:“拈花本没有必要,守着这枝花又是何必?”
……
江云疏猛然睁开眼睛,只见窗明几净,白玉瓷瓶里静静插着一枝海棠,与梦中的一模一样。
梦中的青衣少年分明就是秦湛,那红衣少年,就是容清殊?
自己从前明明不认识他们,怎么会做与他们有关的梦?莫非是因为方才自己触碰了容清殊的须弥秘境,还是因为这具身体本来还带着一些记忆。
想起梦中的情景,能有这般心意相通之人从小一起长大,江云疏不禁有些羡慕容清殊。而且,梦里的秦湛,还没现在这么可恶。
其实对于容清殊来说,秦湛也并不可恶,反复还是个好师弟。
但是对自己来说,截然相反。
诚然没有什么对错,都是因为立场不同罢了。
忽然,江云疏感到左手小臂强有一阵异动,抬起左手,衣袖顺着修长的手臂滑落,白皙的肌肤上,露出一道鲜红的梅花血印。
梅花血印上,一阵银白的光华隐隐闪动,好像在向自己传达着什么信息。
梅花血印有了感应,江云疏猛然回想起当时二哥离开之前,说还会回来找自己……这样快吗?
一个秦湛已经够头疼了,如果再加一个二哥……二哥的法力高深难测,性情也阴晴不定,而且根据自己的判断,应当就是那位上古魔王……
若是如此……情况真是越来越令人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