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毛蛋
韩郡省城，毛蛋从街头狂奔而过。
“毛蛋你慢些！”
毛蛋突然顿住脚步, 黑着脸转过头来, 望着追上来的锦袍公子, 道：“你叫我什么？”
“毛……杜和……对！杜和！”小公子紧张的后退一步，怂怂的开口，表示自己叫错了名字。杜毛蛋小名叫毛蛋，大名却叫杜和, 他还有个哥儿弟弟, 叫做杜谐。
杜毛蛋抱胸，吊儿郎当的站着，挑眉道：“我说寿王, 下次再念错我的名字，我就不带你翻墙跑出来了，我再也不跟你玩了！”杜毛蛋气呼呼的，他平日里嘻嘻哈哈的, 一副心比海宽的模样，却唯有一个逆鳞, 那就是他的小名。
杜毛蛋曾以为这世上坑他最多的是他亲爹, 可长大后才发现，亲爹的坑还不算坑，至少亲爹不会真的把儿子坑死，来自阿么无意的坑，才是真正的天坑，因为他这个要命的小名儿就是他亲阿么给起的。据说, 他亲爹还曾经为他微弱的反抗过一下，但到底不忍心让他阿么失望，还是给他定了这个名字。杜毛蛋在听过这个事情之后，甚至觉得他跟亲爹那岌岌可危的父子之情都挽回了一些。
当然，没有挽回太多！
杜毛蛋被杜青臣坑习惯了，心胸还是很宽广的，不然他也不能健健康康的活到现在，没有一点心理问题，见寿王认错了，杜毛蛋也没有计较，“行吧！这次原谅你了，走，带你去捉鱼。”
“杜和你最好了，原谅我那么多次。嘿嘿……”寿王开心的笑了起来。
杜毛蛋一僵，“其实我并不想原谅你这么多次……”要不是你总是记不住，然后又被关在院子里，看着可怜巴巴的，他也不会跟他做朋友。
寿王已经开心的拉住了杜毛蛋的胳膊，往城外走去，杜毛蛋挠挠头，无奈道：“罢了，谁让你整天被人关在家里读书，也没有人陪你玩，就不跟你计较了。”
“谢谢毛……杜和！”寿王抿紧了唇，无辜的望着杜毛蛋，他也不想的啊！可是任谁知道了这人有两个名字，都会无视掉那平平无奇的杜和两字，直接记住毛蛋吧？也不怪他总是叫错啊！
杜毛蛋瞪了寿王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转而道：“你的书读的怎么样了？夫子怎么还不让你出门啊？”
寿王想到此事，伤心的叹了口气，漂亮脸蛋满是落寞，“我大约是太笨了，不怪夫子责罚我。”
“我觉得是你开蒙太晚了，都五六岁了才开始，哪里像我！”杜毛蛋拍了拍胸脯，仰头望着因比他年长几岁，比他高一头的寿王，“听我阿么说，我在胎里的时候，我爹就给我念书，说要给我胎教，我在阿么肚子里的时候就启蒙了。”
寿王羡慕的望着杜毛蛋，“难怪你学东西那么快！”
杜毛蛋歪头一僵，他学东西快可能跟胎教没什么关系，而跟亲爹多年来的坑儿式教育有关系。
杜毛蛋摇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不过，你又不需要考科举，随便学学得了，还真的当正经事做了？我从记事开始，我家便是镇子省城两头住，你好像就一直没出过府门，小时候说你年幼，不让你出门，好不容易长大了，又说你要进学，学不好不让你出门，你也太惨了吧！”
杜毛蛋觉得，这些皇家子弟的日子，过的还不如他快活呢！
寿王弱弱的解释，“不是我太惨了，是我太笨了，陛下说，皇室子弟岂能文不成武不就？才派了夫子来教导我，等我学好了，娶了王妃，就能随便出门了。”
杜毛蛋歪着头想了想，“你还是惨，一直要到娶媳妇才能随便出门。”
明明是寿王，寿王府是他的，整个韩郡也分了三成的税收供养他，这么金尊玉贵一个人物，却整天过的惨兮兮的，被府里人管的死死的，不怪杜毛蛋可怜他。
寿王垂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两人身后，穿着普通百姓衣衫的人对视一眼，低头记录了下来，‘x月x日，杜家长子又带寿王翻墙出府，前往郊外河中摸鱼。’
两人顿住脚步，并没有再继续跟随，他们奉命跟了寿王七年，看起来也差不多到了回京的时候了。
杜毛蛋走了许久，才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寿王疑惑。
杜毛蛋摇摇头，“没什么，走吧！我们下河去了！哦耶！冲啊！”
皇宫中，留了短须的皇帝收到例行密信，打开看了，笑着摇了摇头，将纸条放到火上烧了，轻声道：“看起来，老八是真的没有威胁了。”
身旁，忠心的太监立刻道：“是啊！寿王在府中长大，不通世事，性子纯真，这么多年了，也只与杜家小公子一个人交好，而杜家公子又只带着他玩耍，想来确实是无碍的。”
“嗯，是时候让安排在韩郡的人手回来了，日后监察寿王之事就按朝廷法令，交给当地官员即可，咳咳……”皇帝闷咳了两声，七年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他终于重整这乾坤，坐稳这江山，但身体也差了。
“陛下！”
“无碍。”皇帝摆摆手。
“庆和公主前些日子还问及陛下身体，要陛下多多保重才是。”
提起同胞妹妹，皇帝的目光暖了些，他当年为了保护妹妹，把她远嫁到了宇阳郡，找了个中等的人家，只为保她一生无忧，后来，他登基为帝，哪里还舍得亲妹妹远在他乡，难以一见，也就找理由把妹夫调职进京，给妹妹建了奢华的公主府，让她入住，这样，他们兄妹也好时常相见。
“朕自然会好好保重的，放心吧！”皇帝温声道。
……
杜府，杜青臣如今在省城内也有一处宅院，而且距离寿王府并不远，这也是为何杜毛蛋会跟寿王相识的原因，毕竟是邻居。
邱友端了茶笑呵呵的坐在次座，跟杜青臣说着话，“陛下看起来是真的不在意寿王了，我收到了消息说，日后让我接手监察寿王之事。”
杜青臣道：“寿王小时候看着就是个乖孩子，如今长大了，性格也没有大变，陛下放心是应该的，交给你也好，自古以来，分封在外的王侯都是由当地官员监察，也该是你的事情。”
杜青臣的潜意思是，陛下既然把注意力从寿王身上挪走，想来省城内的暗探也该没了吧！虽然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但是知道城中有皇帝的密探，还是觉得处处不适。
邱友也是这么想的，微笑着点点头，毕竟哪个外放官员愿意身边有皇室暗探的影子？他比杜青臣更觉得不适。
“爹我回来了。”杜毛蛋一身泥木着脸走了进来，身上的泥半干不干的，白一片灰一片的，杜毛蛋见到邱友，拱手行礼道：“见过邱叔叔。”
邱友一愣，“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跟叔叔说，叔叔给你做主！”
杜青臣老神在在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嫌弃道：“谁敢欺负他啊！”他不欺负旁人就不错了，他这儿子连寿王府都敢翻，还常带着寿王溜出去，胆大至此，他暗地里都气好几回了，但是小屁孩越发滑头，根本管不住，难道他还能学着邻居家困寿王的法子，管自家儿子不成？杜毛蛋可不是寿王那种乖宝宝。
“在水坑里摔了一跤……”杜毛蛋低下头去。其实他是为了救差点栽倒的寿王才摔倒的，但这话不能说，他只能为了兄弟忍受屈辱，承认是自己不小心摔的了，他的面子啊！
“那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谁推了你么？”邱友皱眉。
“没有。”杜毛蛋默默仰头，摆出一脸忧伤，找借口道：“我回来的时候，街上的人笑话我是泥猴子。”
邱友闻言笑了，“没事！我给你找个好师傅，咱们好好练武，以后就不会摔跤了！要是以后因为什么旁的，人家再笑话你，你也能打回来，我给你撑腰！”
杜青臣抬手捂着额头，“邱友你可算了吧！这都混世魔王了，你还护着他！”
“可是杨六哥哥已经在教我练武了啊！”杜毛蛋瞪大眼睛，他课业已经很多了，才不要又多个老师好不好！杜毛蛋想起好友的悲惨求学生涯，把头都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我们要尊师重道，我已经有杨六哥哥做武师傅了，不能辜负他！”
“你还辜负！”杜青臣举杯做出要砸的样子，杜毛蛋连躲都没躲，呵，他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打，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杜青臣见杜毛蛋没有怕的样子，自己若无其事的放下了杯子。
邱友乐了，道：“杨六明明是你小叔叔，怎么叫哥？”
苏冬应该叫苏俊侠叔叔的，杨六是苏家养子，自然也是杜毛蛋的叔叔，可是，这孩子跟杜青臣学的，杜青臣不愿承认苏俊侠是长辈，一直平辈论交，杜毛蛋有样学样，动不动就叫杨六哥哥，然后杨六叫他邱友哥哥，杜毛蛋叫他叔叔，真是一笔乱账。
杜毛蛋垂头装傻。
邱友道：“杨六最近要去京城参加武举了，若是考中了，只怕就教不了你了，我还是给你再找一个师父吧！”
“这么快？”杜青臣道。
“对啊！上次听他说，他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也跟他说好了，等他考中了，积累个几年，待职位够高的时候，就想办法把他调到韩郡来，在这里为官。”邱友道。
杜青臣点点头，“也好，你们自己想好就行。”
邱友又在这里聊了会儿，这才离开。
杜毛蛋洗了澡换了衣服，又是一个俊秀随时敢上天的小公子。
杜青臣走进卧室，苏冬正在绣花，还在教杜谐，杜谐是他的小儿子，也是个哥儿，刚出生的时候着实让杜青臣慌乱了好一阵，毕竟，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教养一个哥儿，是按照女孩子养，还是按照男孩养啊？这真是个头疼的问题。
不过苏冬却从未因此纠结过，如何教养哥儿这种事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苏冬也就开始教杜谐绣花，教他做一个贤妻良母。
杜青臣更头疼了。
毕竟，他真的打心底里觉得杜谐是儿子，从小教导儿子怎么当□□子，怎么让他这么别扭呢？但是他不会阻拦苏冬，毕竟，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绝大多数的哥儿最终都是要嫁人生子，他不能阻拦，还要支持苏冬教导孩子。
可是支持归支持，男孩的教育也是要抓起来的，于是，杜谐不但要学针线等女孩要学的东西，还要把男孩要学的也学起来，幸好杜谐天资聪颖，从小学两种也并不吃力，甚至比他哥学习能力更强，而且性格并不像他哥那么跳脱，而是很沉静，像是苏冬的性格，却又不软弱，这让杜青臣心里安慰不少。
杜青臣托着下巴看苏冬一点点的教导杜谐穿针引线，杜谐似乎也很有兴趣，认真的看着苏冬手里飞针走线的动作，跟着模仿。
“小心点别扎了手。”杜青臣看着杜谐的小肉手拿着针，总是很不放心。他对杜谐，既有对儿子的严厉，也有对女儿的溺爱，若是杜毛蛋今天拿着针到处扎，他肯定不会管的，连墙都敢翻河都敢下的人没资格怕疼。
杜毛蛋换好了衣服，凑到了杜谐身边，凑头往他手里看，“弟，这是你给我绣的荷包么？”
“是啊！你之前不是说我学会了先帮你绣一个吗？所以就先给你绣。”杜谐看了眼兄长，微笑着道，眉目间隐约有几分苏冬的影子。
杜青臣挑挑眉，“不对啊！不应该先给爹爹绣吗？爹爹也没有荷包了。”杜青臣一脸委屈。
杜毛蛋瞬间炸毛，“爹！弟弟先答应我的！”
杜青臣抱胸，“我儿子做的第一个荷包，自然是要给他爹的。”
“啊啊啊！阿么，你快看爹啊！”杜毛蛋立刻告状。
苏冬微笑着淡淡的瞟了一眼杜青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绣的东西，“看起来我做的东西没有人要了，本来还打算给你做一个呢，不过你既然要孩子的，那这个我就自己用了……”
“怎么会？”杜青臣立刻笑道：“冬哥儿做的东西我全都要！我什么都喜欢的！”
“可是，你都要孩子的了。”苏冬垂头，似是有些落寞，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苏冬知道如何对待杜青臣。
“我错了！”杜青臣立刻道：“我只要冬哥儿的。”
苏冬这才笑了起来。
杜谐见了，笑着转向杜毛蛋眨眨眼。
杜毛蛋这才满足的坐好，暗自想着，等他拿到了新荷包一定要向好兄弟炫耀才行，毕竟这可是他弟第一次绣的成品，还是他艰难的从爹手里抢下来的，太难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