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凌海女帝看着江水神, 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尤其是江水神的那一双灰蓝色的眸子, 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故人，凌海女帝昔日多喜欢, 日后多厌恶，让她痛苦不堪。

　　凌海女帝有些慌神。

　　当初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那种欢喜感觉, 与相爱之人孕育血脉。甚至为此, 试图放弃过修仙大道……

　　但如今……

　　她亲手杀死的孩子，从地狱爬了回来。

　　江水神说的每一个字，就如同恶鬼在凌海女帝的耳边, 疯狂地重复着她当年做下的傻事。

　　这种折磨远远比肉体上的痛苦要来的煎熬。

　　凌海女帝与江水神凝望, 她还记得江水神的目光。

　　这孩子还小的时候, 总是阴翳地躲在一边，用怯怯又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

　　但是她, 次次都是横眉冷对, 大声呵斥。

　　后来，江水神不再期待母亲温暖的怀抱, 但依旧会欢喜自己回来。

　　记忆中的一切多美好。

　　而毁灭美好的东西，总是叫人无法忘怀, 念念不忘，心中郁结。

　　因为无法忘记，所以感觉到恐惧, 对这种感觉的恐惧。

　　凌海女帝脚下踉跄, 朝后倒退一步, 她抗拒江水神回来。

　　只要这个人还活着，那么总有一天，江水神一定会将自己的秘密全部泄露出来。

　　她若是一般小仙便算了，但凌海却是女帝。

　　许久之前，仙魔纠纷。

　　凌海于混乱中结识了那个男子，许下了一生一世的承诺。

　　而后，仙魔之战愈演愈烈，他们两个人不得已分开一时间。

　　凌海曾经天真烂漫地想，自己和他便是话本中被纷乱拆散的恋人，最后总得落得话本中幸福美满的生活。

　　她躲躲藏藏，以重伤为由，闭关数月，然后诞下孩子。

　　她多喜欢这个孩子，眼睛像对方，五官有些像自己。

　　可待她抱着孩子找去的时候，才知道对方早就娶亲生子。

　　魔族混乱，不顾人伦礼义廉耻，不追求寻常人口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她，只不过是个被欺瞒的傻子，这孩子，实则是私生子。

　　但是她却不能光明正大翻脸，叫好友帮忙。

　　因为两个人温存的时候，也曾为了对方，交换和泄露过两边不少情报。

　　这一切做的很隐蔽。

　　但如果两个人关系公布，必然会被各自阵营的人猜忌。

　　但……不从江水神的血脉来源查，纵然有漏马脚之处，仙界也没有证据来指责惩罚自己。

　　凌海看着被自己束缚住的江水神，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她可怜江水神，更可怜自己。

　　但这一切不会阻拦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固本灵花乃是她苦寻多年，又细心看护的存在，便是知己好友都不知知晓。

　　只有江水神小时候无意闯入过灵草园中。

　　没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一桩由固本灵草引发的麻烦，其他人不知道两个人的渊源。

　　考虑到江水神的来历，大家毕竟知晓她与水中灵兽有关，担心是哪个大龙的遗腹子。

　　而且她是地府之人，杀她……岂不是要先与十殿阎罗协商？

　　就在此时，一道飘渺的声音突然出现。

　　“江水神，徇私枉法，乱用生死簿，罚！”

　　众人领命。

　　但如今江水神模棱两可，没有戳破这最后的窗户纸。

　　江水神被铁链层层束缚住，身子动弹不得。

　　四周流转的灵气仿佛一道牢笼，变成锋利的刀刃，死死困住她。

　　被下了死令，江水神开始挣扎。

　　她得活下去，活下去见到苏雅，然后把灵花给她，祝她飞升新界。

　　江水神见凌海女帝一言不发，又嘲讽了下厌恶自己的血脉。

　　将生死簿拆开，当做自己的屏障，一般修士便不敢动。

　　若是毁去了生死簿，天地大变，天道轮转之下，必然会产生其他不可预测的变化。

　　但是凌海女帝立马想到了办法！

　　—— 引发雷劫 。

　　江水神低低地笑起来，她的母亲还真是聪明。

　　没错，既然一般的凡物要想伤到自己，必然要先越过外围的生死薄。

　　这是一般。

　　而有些东西是不会的。

　　比如自己的……雷劫。

　　三千世界各有不同，天道来恒定每个小世界的正常运行。

　　有的人苦寻一声只求飞升成仙，或者堕落为魔。

　　殊不知，仙或者魔亦有自己的飞升之道。

　　到了下一世界，茫茫然四周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去探求更高的层面，去了解全新的事物。

　　当然，这是有代价的。

　　如果天道洞察有人打算逆天而行，打算强行进入下一个世界，便会引来天罚。

　　这便是雷劫。

　　此物蕴含了无数的道法之力，只伤原身，不伤害其他人与物。

　　江水神不甘心就此陨落，她一咬牙，追问凌海女帝：“你用雷劫害我，可曾担心你的话吗？！不担心你的固本灵花吗？”

　　凌海女帝只是略微的一个楞神，但很快就有反应过来，呵呵地冷笑说：“若是不能杀你，以解我心头之恨，此物不要也罢！”

　　凌海女帝再说：“谁教的你这般，贼一样跑入别人的府邸之中，盗取财务？”

　　江水神冷笑：“不是你教出来的吗？”

　　一切都是她教的。

　　可惜凌海女帝不当数了。

　　江水神不会甘心就此陨落，对方想要强行替自己引下雷劫，还得看看其他仙家同不同意。

　　以及地府那边……怕是也会得到消息。

　　江水神垂眸，不知道苏雅能否知道？

　　想到这里，江水神苦笑一声，怕是知道了也没有用……

　　那人大概会冷着脸，神情冷淡地摇头回绝。

　　绝情丹药是自己亲眼看着苏雅吃下去的，那么大一颗，吞咽下肚，如何反悔？

　　江水神低头，眼睛却事实往上抬，盯着凌海女帝。

　　想要自己死？

　　还没那么容易。就是自己回天乏术，也要亲手拉着对方一起进入虚无之中，不得再入轮回之中。

　　她能杀自己一次，那便休想再杀自己第二次！

　　*

　　秦广王心中不安，眼前的景物虽然依旧，但是总感觉有些不妙。

　　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口扑通扑通的响着，震耳欲聋。

　　笔尖滴落墨滴，将宣纸晕开，漆黑一团。

　　秦广王放下笔，疲倦地瘫在椅子上。

　　江水神……

　　秦广王在焦急不安中，等来了上界的传信。

　　巨大仙鹤衔来一封书信，打开一看，入眼第一二三个字，便是江水神。

　　事情的前因后果稍微说了一些。

　　意思是江水神盗取了凌海女帝的十万年固本灵花，此花朵异常重要，凌海女帝大怒，要求江水神交出来。

　　可江水神要花不要命。

　　还将生死簿给拆开，化作长卷轴如同盾牌一般保护在她周围。

　　信中说了许多，将江水神情况如实地说出来。

　　此事还是秦广王的一位指教好友特地传消息回来。

　　天界对江水神的处理态度，尚未明确。

　　但从之前极端地府实力日趋强盛，江水神引得众人忌惮，此事，正好是除掉一个人的办法。

　　秦广王没有谕旨不能私自上去九天天界。

　　所以他得等。

　　若等来了，说明此事还有一线生机，上界众人还打算和自己交谈。

　　若是等不来……

　　那便是天界不想和自己交谈了。

　　而他不能擅自离开岗位，害怕地府发生动乱。

　　秦广王起身，来回踱步。

　　恍然间，他想起了一个人。

　　秦广王大步流星，朝着苏雅所在的打坐之地走去。

　　院中梨花依旧盛放，不见任何的败落。

　　飘落下来的梨花，零零碎碎地落了苏雅一身，沾染了一声的花香。

　　青葱玉指抚弄琴弦，玉色琴弦嗡嗡作响，弹奏出一声清脆。

　　如同冰泉水流撞玉石。

　　他气喘吁吁，走到苏雅的面前，摆手行礼：“见过上仙！”

　　苏雅按住琴弦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长吐一口仙气。

　　苏雅面色淡淡，抬手掐指，算出他今日为何而来。

　　“何事？”苏雅纵然猜出大概，但还是要再询问一下秦广王，以求事情的准确性。

　　秦广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秦广王满心期待地说：“上仙，如今，只有你能帮她了！”

　　苏雅按住琴弦的手指略微僵硬，仿佛凝固了一眼，苏雅的神情也是这般。

　　苏雅轻轻念了江水神这三个字……

　　于是对秦广王微微摇头。

　　“我渡劫在即，不宜对此事出手。”

　　苏雅面无表情说。

　　她将自己的心修炼成铜墙铁壁，从而不去感受痛苦。

　　所以她拒绝秦广王的请求，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秦广王心灰意冷，他不知道自己当初那么做是对还是错。

　　但有一点，若是无法说服苏雅帮忙，江水神只有死路一条。

　　秦广王在苏雅的住处外面站了许久。

　　“上仙，你要如何才能回心转意？”秦广王无奈地说，“三日后，便是引来天雷的惩罚……”

　　苏雅眉头一动，脸上略微露出痛苦的表情。

　　没有回答。

　　秦广王心灰意冷地走了。

　　苏雅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上方，徐徐说：“她让我的心乱了……她与我有关……”

　　不过是提及到此事，心便动乱……

　　但苏雅没动，她不该插手这类事情。

　　三日后。

　　苏雅忽闻天上雷声在云层中闷声作响。

　　她抬头看去，

　　苏雅似乎能看到死亡的情景，心口一疼，匍匐在地上，口中轻轻念着：“江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