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秦广王打发走了其他阎罗, 苦笑着，消散了气息身形，背手踱步走到奈何桥头。

　　此地，清冷了些。

　　鬼差前去勾魂, 下一波的魂魄还在路上，尚且未到。

　　孟婆百无聊赖地给人倒着孟婆汤，手撑着下巴，模样慵懒。

　　秦广王无奈地摇头, 在地府这种地方，容易被感情左右的人，最是难熬。

　　可江水神无处可去，孟婆不想离去。

　　活煎熬。

　　秦广王看着忘川河水, 也看着那苦等着许久的女鬼。

　　除非是石头, 不然人心中总归是藏着一块容易被动容的软肋。

　　可笑的是, 有些人总是容易标榜自己冷漠无心。

　　却想不到，不动容, 只是没有遇到能让她痛哭流涕的事情。

　　只是……还没有戳中她的痛处。

　　伤心还是伤身, 到底谁更痛苦？这话, 秦广王说不准。这忘川的河水，已经包容了数不清的魂魄。

　　甘愿跳进去, 万劫不复，也要摆脱痛苦。

　　秦广王隐身站在奈何桥上, 看了平静无波, 泛着淡淡蓝光的河水许久。

　　他陷入了沉思, 四周万物和他没有关系，像是入定的僧侣。

　　不知过了许久，他猛地睁开眼睛，嘴角挂着一股冷笑：“回来了。”

　　巨大的灵兽挥动着翅膀，落地化作人形，江水神一愣，连忙拱手：“见过秦广王！”

　　“你身上有凶气和杀气。”秦广王眼睛不看江水神，便指出了她的不对劲。

　　江水神抿紧了唇，不再说话。此时的狡辩再无作用，对方既然在这里等着自己，必然已经对一切了然于胸。

　　江水神不说话。

　　秦广王无奈长叹：“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吗？随我来。”

　　江水神跟上，孟婆看着突然出现的江水神，吓得手中勺子掉了一下，连忙抓住。

　　才叫长勺子没有掉进一整锅孟婆汤中。

　　江水神对着空气说了几句话，随后跟着走了，孟婆才回过神。

　　方才，她是对哪位阎罗说话？

　　孟婆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并未偷懒，心中放心。

　　她这工作并不算难做，但不得纰漏。

　　若是纰漏，便是带着前世记忆再度转世投胎，这般来，凡世间可就要乱了。

　　以前有过错误，闹了不少麻烦，最后堪堪搞定。

　　孟婆继续倒自己的孟婆汤，语气哀怨：“喝吧，喝光了，切莫再带着这辈子的苦难转世投胎。”

　　*

　　秦广王带着江水神来到上次受刑罚之地。

　　他背手而立，并不转过身看江水神，抬起头看着上方的锁链。

　　“我盼你切莫失去为人本性，所以叫你掌管生死簿，去看看别人的感情如何深重。可我……”

　　秦广王微怒，转身怒挥袖：“可我什么时候让你徇私枉法了？！”

　　江水神低头，她本想说自己不过是去处理些小事。

　　无伤大雅。

　　但当看到秦广王的眼神之时，心中一愣，江水神便知道自己隐瞒不住。

　　对方知道了一切，纵然是猜出来的。

　　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秦广王见江水神的样子，怒道：“我以为你该懂我意思，你便是动了感情，可那位上仙无救，你救不了。”

　　江水神没想到他如此直白说出来，也震惊他对此事的了解程度。

　　她去断了苏雅下凡历劫以来，所有接触过来的人情丝。

　　这样，情丝不在，如何再痴念不忘？

　　这般便不会有其他闲杂欲念，捆绑束缚住苏雅。

　　秦广王长叹一口气，不再劝说江水神，布下惩罚：“火海灼烧三日，自领鞭罚七十。”

　　江水神听着这不算重的惩罚，低低地说了句，多谢。

　　江水神朝前慢慢走去，逐步走进火海。

　　她拥有善水灵兽的血脉，这种火气浓重的地方正是死穴。

　　秦广王一向平静的脸，像是面具似乎出现了裂缝：“你何必呢？”

　　一道火焰夹杂着狂风，抽的江水神朝前一个踉跄，朝前跌倒。

　　她踉踉跄跄起身，背对着秦广王，徐徐开口：“没什么，只是不想亏欠别人。”

　　她之前骗过苏雅，若是苏雅从头到尾不知真相，无忧地过一世，江水神不会感觉愧疚。

　　可苏雅如今却被自己耽搁……

　　江水神反而成了罪人。

　　她不想亏欠任何人，最起码，不希望对方的性命因自己而有后顾之忧。

　　秦广王无奈地叹气，江水神心中所想，他大概能知道些。可是……正因为知道，也不打算说服对方。

　　因为对方不会听。

　　秦广王看着江水神被火舌长鞭抽打的脚步踉跄，无可奈何，转身之前，问了一句：“你说你向来只杀该杀之人，只定该定之罪。”

　　虽然偶尔，江水神会玩心大发，恐吓别人。

　　但在定罪此事上，倒是纰漏甚少。

　　秦广王见江水神不说话，再戳她的软肋：“此次，你杀的可是该杀之人？”

　　江水神身子一顿，嘴唇上下碰触，却哑口无言。

　　秦广王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这三天时间，他不会让任何人过来，包裹那位对江水神念念不忘的上仙。

　　否则，自己“无缘无故”责罚江水神此事，一旦流传出去，到时候得再找理由解释。

　　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不如就此瞒下。

　　他很看好江水神，地府一直受到上界制约，做着最繁重的工作，却是灵气极度淡薄的地方。

　　对于修仙，无甚用处。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家，却能舒服地稳坐祥云之上，闲云野鹤，好不自在。

　　他也不是非要与仙界之人闹翻脸。

　　天地之间，自有自己的道法可循。有的人，靠着凡人的信仰吸取香火气息修炼。有些人，靠着苦修，千年如一日地过着。

　　而他们地府之人，安排魂魄转世投胎，了解凶魂残念，惩罚世间恶人，也是积攒仙缘的一种。

　　所以，秦广王并非想和天界分离，只是希望借助江水神的力量，让天界感觉到忌惮，不敢擅自出手。

　　江水神绝对不能交出去！

　　秦广王回头看着身陷火海，咬牙坚持的江水神，蹙眉。

　　终究还是太过于年轻气盛了。

　　*

　　苏雅好不容易从走火入魔的状态中出来。

　　四周已经被她夷为平地，一片荒芜。

　　苏雅四肢酸软，跌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美梦，梦中她走过无数的春夏秋冬。

　　身边的人来了又往，最终没有一个人为自己停留。

　　这是原主想要的生活。

　　大道无情，孑然一身。

　　可是十年，百年，千年，万年，千万年，岁月更迭，沧海桑田。

　　不管是在乎自己的，还是苏雅所在乎的，皆是失之交臂，谁也留不住。

　　孤寂感不断的叠加，像是野兽疯狂地撕扯她，压得苏雅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可她死不了。

　　飞升的仙家已经超脱天道，长生不老，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苏雅不知一次次质疑自己飞升的意义，那些杂乱的思绪，困扰着她。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呢喃自语。

　　“放弃修仙……”

　　“放弃了，你就能得到一切……”

　　“你说说，爱你的人背叛你，你爱的人伤害你，这样的一切，就是你飞升后所有的，为什么还要飞升呢？”

　　心魔想要将苏雅的意志彻底摧毁。

　　好在最后系统帮忙，将她强行拉扯回来。

　　苏雅胸口发闷，许久后才从魔障中透露。

　　大脑昏昏沉沉，但是她硬撑着身子站起来。住处被自己彻底毁掉了，苏雅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脚下踉跄几步，朝前扑倒在地，一身白衣染了灰尘。

　　系统从心境中出现，连忙询问情况。

　　苏雅喉头一哏，捂嘴干呕了一声，鼻尖发酸，眼角溢出泪水。

　　系统跳到苏雅的背上，给她顺气：“宿主，你没事吧。”

　　苏雅半跪着，好不容易抑制住恶心，冷眼反问：“怎么回事？”

　　细细想来，还是能回忆起那种痛苦的感觉。

　　系统解释：“也许，这就是原主的心魔。”

　　渴望飞升，却又害怕永远的孤寂。

　　在原文中，她要飞升，女配却不准，用永生永世来诅咒她不得善终。

　　这种情况下，原主的心魔必然与此有关。

　　在幻境中，苏雅便是享受了千万年的寂寞，自始至终一个人，无人与她共枕眠，与人与她相对轻语。

　　苏雅眼神闪动。

　　而系统却给出主意：“宿主，咱们快些把任务完成吧，断了女配对你的执念，不要让她的执念阻挠你飞升。”

　　系统是真的怕了。

　　它对于这种幻境，最是无力，几乎很难将苏雅拉回现实世界。

　　若是再不快刀斩乱麻，苏雅被拖在这个世界，那便是真的走不了了。

　　苏雅点点头，再度起身，背后的双剑往常没有什么感觉，此刻却如同一座大山，她脚步虚浮地朝奈何桥走去。

　　她要找孟婆要绝情的丹药。

　　苏雅有些狼狈地来到孟婆面前，孟婆一愣，有些不相信面前这个气息凌乱的人，便是之前的上仙。

　　不过，孟婆还是将丹药给了苏雅。

　　“我熬制成了丹药，只需一颗便好，斩断情丝，一切便都没了。”

　　苏雅接过瓶子，说了一句谢谢。

　　她不知道自己的命定之人是谁，只能了无方向的等。

　　然而，秦广王快步过来，行礼：“祝贺上仙出关！”

　　苏雅淡淡恩了一声。

　　秦广王语气凝重：“上仙，可否与我去见一个人……”

　　“谁？”苏雅挑眉，反问。

　　秦广王行礼，态度很是和蔼，他有求于苏雅：“是江水神，还请上仙断了她的执念。”

　　虽不知为何江水神会对苏雅产生执念，但此物生来便是错。

　　反正这位上仙也不稀罕要，不如一并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