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官司(四)333

  最终,岚姐儿还是想去见一见卢氏。

  马车上,徐氏不无担忧地看着岚姐儿。

  楚维琳瞧着眼里,柔声与岚姐儿道:“见了你母亲,姐儿有想过与她说什么吗?”

  岚姐儿嘟了嘟嘴,低着头,良久道:“她给我做的衣服,我很喜欢,我会穿的。婶娘,我今儿个这件裙子,就是母亲做的。”

  楚维琳和徐氏都没有料到岚姐儿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徐氏偏过头抹了抹眼泪,楚维琳拥了拥岚姐儿,轻轻拍着她的背。

  玉素庵里,香火极旺。

  她们对旧都各府女眷们并不熟悉,只彼此点头算做招呼,亦有有心攀谈的,留了名姓。

  大殿后头,楚维琳寻到了卢氏。

  卢氏去了一头青丝,着了尼姑袍子,手中一把扫帚清扫落叶。

  楚维琳想,卢氏在出家之前,怕是从来没做过这些活。

  “大嫂。”楚维琳唤她。

  卢氏闻声抬头,转过身来,见了来人,她浅浅笑了:“你来上香呀?”

  平和安宁的模样让楚维琳一愣,她有好些年没在卢氏面上瞧见过这样的神情了,似是那些旧事烦恼随着她的青丝一并落去,再不存在心头。

  卢氏笑容温和,楚维琳注意到,她的手不在是从前一般白皙,变得发红粗糙。

  楚维琳哑声道:“大嫂,我和三嫂一道来上香,岚姐儿也来了,她有话与你说。”

  卢氏微怔,可她没有说什么前尘往事已经过去,从前的卢氏死了,贫尼法号如何如何的话,她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又笑了:“好,我去看看姐儿。”

  卢氏与楚维琳往厢房去,知道卢氏不想说府中事情,楚维琳只问卢氏在玉素庵的生活。

  卢氏仔细说了她每日饮食起居,道:“听起来清苦,实则安心,我想,我过得比原来好的多。”

  岚姐儿见了卢氏,一时语塞,站在那儿良久,才缓缓道:“母亲,我来看你。我在府里很好,您莫要担心。那些衣裳我很喜欢,我会穿的。您看这裙子,我穿得好看吗?”

  卢氏静静看着女儿,笑容里带着几分放心:“好看,真的好看。”

  晓得她们母女两人定有话要讲,楚维琳和徐氏也就暂且避开了。

  徐氏低声嘱咐了卫妈妈,千万要仔细伺候留意着,卫妈妈忙应下了。

  楚维琳与徐氏道:“我瞧她们两个都是通透了的,便是抱着掉几滴眼泪,也断不会出什么大事体,三嫂你放心。”

  徐氏幽幽叹了一口气:“这样便好。今日看岚姐儿这状况,我安心不少,我就怕她表面上接受了,心里还存着念头,不想大嫂出家。现在看来,就像你说的,岚姐儿是长大了。”

  “我们也就盼着她们好。”楚维琳附和道,“大嫂如今的精神,比在府中是强多了,不说她这般是不是对得起岚姐儿,好歹,比让她拘在府中整日痛苦要强。”

  徐氏缓缓点了头。

  也不知道那两母女单独说了些什么,等楚维琳和徐氏回去时,卫妈妈正伺候岚姐儿净面。

  岚姐儿仰头与她们道:“母亲先走了,谢谢婶娘今日带我来玉素庵。”

  徐氏从卫妈妈手中接过帕子,替岚姐儿擦了擦:“岚姐儿记着,大嫂还是记挂你的,我们也会疼你。”

  岚姐儿重重颔首。

  入了秋,这天气就有些时冷时热了。

  九月末时,京城里来了信,章老太太过世了。

  楚维琳捏着信纸,许久说不出话来,分明是离京之时就晓得迟早会有这一日的,而章老太太实则已经拖了很久了,照大夫们之前预估的,她连夏天都挨不过。

  京城和旧都算不上遥远,只是孝期在身,又是出京前就和楚府里商量好的,就没有回京,只使人往旧都楚氏那里报了丧。

  这一年不比往年,竟是折腾到了腊月里,才真的冷了起来。

  楚维琳已经安排好了要送去各处的年礼,腊月里忙碌,有些脚不沾地了。

  可出乎意外的是,京城里又来了信,闻老太太也过世了。

  楚维琳诧异不已,之前分明是说闻老太太还能坚持个两三年的,怎么突然就……

  按说如今京城里的纷争牵连不到楚家,一切都还平顺,闻老太太只是下不了床,并非病重,楚家里头也没有你争我夺些什么,闻老太太不至于突然离世。

  可事实就是如此,流玉捧着信来回看了两遍,回去屋里哭了一宿。

  常府本就没有出孝期,这年腊月也过得简单,只是祭祖时少不得回去祖宅。

  楚维琳看着祖宅里占地极广,修缮精美的祠堂,里头一层一层依着辈分排列的灵位如排山倒海一般,让人感受到了这个家族的百年底蕴。

  祭祖有规矩,常恒翰几兄弟作为嫡长,自是身份不同些,祖宅这儿的便是心中不忿,除了嘴巴上咕哝几句,也无他法,尤其是在祖宗牌位跟前,哪个还敢随意放肆。

  待过了腊八,年味一点点浓了起来。

  正当百姓们沉浸在要过年的欢喜之中时,国丧的诏书传到了旧都。

  朱皇后殁了。L

  ☆、第三百七十章 终章

  一夜之间,旧都百姓都换上了素服,将要过年的喜悦散了,便是装模作样,也是一副悲戚模样。

  涂氏亦不敢马虎,只不过府中本就在服丧,倒也不会有越矩的情况出现。

  楚维琳望着窗前腊梅,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本该在两年前的这个季节里薨逝的朱皇后多活了两年,楚维琳还记得,最后一次入宫时她在宫中见到的神色匆匆的朱皇后。

  前世死于皇贵妃手中,这一世亲手了断了皇贵妃,也算是因果轮回,谁也不欠谁了。

  楚维琬说过,从鬼门关前爬回来的朱皇后性情与从前不一样了,楚维琳以为,这样的朱皇后要为了五皇子的大宝之位和太后娘娘暗斗一番,却没料到,不足一年,朱皇后殁了。

  就好像是一场梦,又好像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只是这一次,楚维琳心中有了答案了。

  没有朱皇后的助力,五皇子想要荣登大宝不是易事,反而有太后支持的四皇子恐怕是会成为最终的赢家了。

  如此一来,倒是有些庆幸,在江南时,曾与四皇子有些往来。

  如今丁忧在旧都,想谋个从龙之功可能是机会有所欠缺,但好歹,在四皇子继位之后,看在江南相助的份上,看在老祖宗为太后谋划而以命相辅的份上,对常家总会手下留情,甚至会让他们东山再起。

  常恒淼也是这样想的,便是国丧里头,他亦觉得这是如今的一个好消息了。

  景德二十七年的元月,因着国丧,并没有大肆庆祝。

  楚维琳收到了京城里来的信。

  楚维琬的字迹干净漂亮。信上说,太后因着朱皇后的事情情绪并不好,后宫无主,全靠柳皇贵妃暂理,偏偏小皇子半痴半呆的,这等权利交到柳皇贵妃手中,她也高兴不起来了。

  而最让人担忧的。是圣上的身体。

  大年初一。外命妇入宫请安时,楚维琬听太后提了几句,言语里满满都是担忧。

  楚维琳把信交给了常郁昀。

  常郁昀细细看完。抬头与楚维琳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四皇子也会和三皇子一般,行大逆不道之事。我和四皇子有过接触,他不似那种人。虽说我也没有一眼看透一个人的本事。四皇子本也就是城府极深的人,可琳琳。你莫忘了,太后还在。四皇子绝不敢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那等事情来,四皇子要想做最后的赢家,必须依靠太后。对于太后来说。四皇子是她最最喜爱的孙儿,但圣上,却是太后如今唯一的亲儿了。”

  楚维琳怔了怔。缓缓点了点头。

  四皇子不敢对圣上下手,那么朱皇后的死呢。可是太后和四皇子的手笔?

  楚维琳不能断言。

  老祖宗的忌日,依着规矩,本可以在祖宅里操办,尤其是旧都这些人的小心之人,更让人恨不得能叫他们继续提心吊胆去。

  常恒翰本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的,可反复琢磨了,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老祖宗虽爱热闹,却不喜看那等热闹。

  当年老祖宗离开旧都时,就没想过要在祖宅里做祭祀了。

  长房的小院里,一切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分了家之后,当家媳妇的事情不像从前在京城大宅里那般忙碌,徐氏本就是机灵人,这些日子以来,事情早就上手了,安排得妥妥当当。

  魏氏与常郁晖的感情算不上好,她不是那等心中满怀期冀的人,也早就明白常郁晖的性子,自己想得开,日子倒也能过下去,现今帮徐氏打打下手,妯娌两个一道,也有个伴儿。

  祖宅那里,最讲究一个面子,前回闭起门来吵闹也就罢了,这回是人人都瞧着,自然少不得让晚辈过府来给老祖宗上香磕头。

  八老爷从头到尾板着一张脸,常恒翰懒得与他计较,恨不能他上了香就赶紧回去。

  云氏讪讪笑着,低声与楚维琳道:“长辈们各有各的想法,倒是让我们晚辈都疏远了。”

  楚维琳浅浅笑了笑:“做晚辈的,也是各有各的难处。”

  云氏还想说什么,见八太太冷不丁凉凉扫了她一眼,只好赶紧闭嘴,垂头不语了。

  楚维琳看在眼中,她知道内宅女眷多是非,云氏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不过,不仅仅是对云氏,于她自己也是,若和祖宅那里有些不寻常的往来,总会有些闲话的。

  丁忧的日子过得极快,一转眼又是大半年。

  常郁昀不喜与旧都子弟们结交往来,把时间都给了妻儿,尤其是霖哥儿,早早就开了蒙,跟着父亲念些三字经。

  起初时,楚维琳心疼霖哥儿还小,就要开始念书了,可见常郁昀并不像学堂里的先生一般压着霖哥儿念书,三字经只念音而不求知意,更多的是磨一磨霖哥儿有些大咧的性子,也就放心不少。

  常郁昀笑话她道:“都说慈母多败儿,等他正经念书时,可千万别舍不得。”

  楚维琳嗔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我又不是那等一味只会护着他,不辨是非的母亲,他要走仕途,要考功名,自是要刻苦念书的。这科考一路多艰难,又不是去街口取个东西,一来一回就得了的。我记得维琮念书时,当真是用功的。”

  常郁昀闻言,笑了:“我想起我小时候了。”

  文采誉满京城的常家五郎,靠得绝不仅仅是出身、天赋,更多的是努力。

  这一点上,常郁曜倒是和常郁昀相像。

  以常郁曜如今的年纪和能力,倒也能下场比试一番了,只是因着常恒淼如今是丁忧之身,离京又有隐情,便不想让常郁曜在此刻参考。

  更要紧的是。常恒淼不止一次说过,常郁曜在做文章上是不输人的,但为人处世上,太过刻板,规矩是懂了,却不知变通圆滑,便是入了官场。也要吃大亏的。

  涂氏起先听了这等话。还一肚子的不高兴,多听几次,自己也慢慢琢磨过来了。

  毕竟是她亲生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脾性,涂氏这个当娘的最是清楚。

  涂氏也不想常郁曜空有一肚子墨水却无处发力,想起楚维琳曾提过,楚维琮当时与好友一道游学。不仅是开了眼界,也能更通人情世故。便存在了心中,找了机会与常恒淼提了。

  常恒淼倒不反对,只是时机还不合适,只能暂时搁着。

  三年孝期。其实也不过就是眨眼间。

  谁也没想过要急于出仕,他们都没有忘记一家人离开京城的真正原因。

  景德二十八年末,圣上驾崩。四皇子承继大统,定下改新年年号为文元。

  尘埃落定。常府上下长长松了一口气,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好结果了。

  至于京城里,因着大统之争,为了新旧交替,生出的事端和波涛,常郁昀多少听说了些,也不由兴庆,这些都与常府无关。

  新帝继位,不说是不把常府牵连进去,他似是忘了京中曾有如此圣宠人家,一晃又是一年,连常恒翰都有些着急了。

  祖宅那儿,见了此等状况,少不得说些闲话。

  楚维琳琢磨着给楚维琬写了一份信,言语里虽然隐晦,但她想,楚维琬看得懂。

  腊月里,楚维琬的回信到了。

  信中絮絮说了京中的事情,楚家大小琐事,太后娘娘的身子,以及李慕渝的状况。

  等开了春,李慕渝又要去江南了,这一回是常驻,为的是打击海寇。

  江南沿海一带的海防卫所操练松懈,前几年新帝在江南时曾经狠狠抓过操练,如今海寇眼瞧着要惹事生非,新帝不放心,让李慕渝仔细去督促。

  而让楚维琳眼前一亮的,是楚维琬看似无意的一句话。

  年节里,新帝和太后娘娘说过,前些年在江南打贪,换了不少官员,新到江南赴任的官员对那儿的情况并不了解,这对打击海寇是不利的,偏偏在江南耕耘了些时日的官员里头,也挑不出几个能放心交托大任的来。

  新帝对江南沿海是上了心的。

  楚维琳与常郁昀细细说了说,常郁昀又把事情转告了常恒淼。

  江南海防,明州是重中之重,常恒淼在明州的积攒,足够让他毛遂自荐了。

  明州那里的生活,涂氏他们也很习惯,若有机会回明州去,常恒淼求之不得。

  可看着常郁昀,他想起前几日与常恒翰的对话,心中又有些惴惴。

  如今的常氏便是要复起,也绝不是大张旗鼓的,新帝登基一年,不少年轻有为的后辈如雨后春笋,即便现在的他们还不能担当大任,但在不久的将来,他们都将是国之栋梁。

  常恒翰他们兄弟几个都是老骨头了,若是还削尖了脑袋要往朝中挤,绝不利于家中其他子弟的发展,为了几个孩子,他们也要歇了那些追名逐利的心思。

  在仕途上,长房算是后继无人了,常郁晔什么心思都歇了,常郁晓从小就不是念书的料子,常郁晖愈发不用说了,在此情况下,常恒翰会选择退让,并不是一味的好心。他一来要顾忌太后和新帝的心思,二来,长房的旧事太多了,一旦再惹风波,怕是再寻不到全身而退的机会,不如做些场面事情,虽是分家了,但作为长兄,抛开常恒逸不说,其他两个兄弟待他还是能有商有量的,如今知趣些,将来也能让子弟多依靠二房、三房。

  常恒晨本就不喜欢追逐官大官小,要不然,也不会在大理寺寺正的位置上,一待就是这么多年了,比起自个儿,他更想让常郁昭谋个缺。

  常恒淼来回想过,但凡有机会,还是该落到常郁昀头上去,依了新帝和太后的心思。

  没有毛遂自荐,他们还是等来了诏书。

  常郁昀任明州知府,开春前到任。

  诏书一到,所有人悬着的心都落下了。

  新帝会给常氏机会,这次只常郁昀一人,可不用很久,相信,常郁昭也一样有机会的。

  明知知府,又是在这等情况下去明州,常郁昀绝少不了常恒淼的帮助和指点,此番去明州,自是整个二房都一并过去了。

  楚维琳原本以为涂氏会不喜“跟着”他们夫妻去明州,涂氏却是欢天喜地的,她实在是过够了在旧都的生活,祖宅那些姻亲的言语和嘲讽让她一肚子火气都无处发散,与其逢年过节要和那些人打照面,涂氏恨不能立刻就去了明州,毕竟,她在明州生活了数年,而与常郁昀夫妇相处,面子上的和气平顺让涂氏觉得舒心多了。

  过了新年,收拾好了东西,楚维琳与楚伦歆告了别,又去拜别了灏七太太,一家人登船往南去。

  南方是个暖冬,柳树上隐约有了新芽,叫人看了便心旷神怡。

  明州府衙后院,常郁晚拉着楚维琳与她介绍这个她长大的地方。

  等安顿妥了,常郁昀跟着常恒淼少不得四处奔走,阳春三月里,李慕渝到了明州。

第三百章 官司(四)333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佞妆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章节

正文卷

佞妆章节列表在线阅读+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