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3
“非要如此吗?润玉,有时候,不知,才是福。”
润玉默默看着他,目光幽深。
往事血肉淋漓,未来之事,更是锥心刺骨。要我亲手推你入这深渊吗?润玉,我做不到。
夜神颤抖着,冷笑道:“我在一日,便要困你一日。润玉早些找法子送我上路吧。送我走,你自做你的润玉,去赴你的命途。”
对峙一日。
“好。”润玉道,“我送你走。”
接下来的日子,夜神泡在省经阁,布星当值或白日小憩之时,便将逆鳞交与邝露,令她在省经阁翻书。夜神自己与邝露能否看懂其实无所谓,他们不过做了润玉的傀儡,令他读了便好。
二人轮班,又常常一目十行,效率不低,未有几十年,倒比过去数百年的进度更多。
最近夜神忙着应付锦觅升仙与下凡历劫之事,有数日未去翻书了。
受水神与众芳主之托,夜神应下了看顾锦觅之责。想起灭灵箭一事,要与润玉商量一下应对之法,便去寻邝露。可省经阁与璇玑宫两处皆未见她人影,问别的仙侍,只说邝露如常出门,不知去哪里了。
夜神想起一事,心中一紧,忙回璇玑宫查看。
存着簌离图轴的锦盒,空了。
好一个暗度陈仓。
邝露,你可真是润玉的好帮手。
夜神抚额,深深叹气,其实也怪不得她,说到底,是我蠢。一个人,怎么斗得过一条龙。
洞庭湖下。
凡人润月曾挚爱潜水,可如今入了这片水域,夜神却莫名觉得心慌。
“邝露!”果然在这儿。
夜神捉住邝露的手臂,看进她的眼睛,笑了笑:“不,是我叫错了。润玉。”
“顶着邝露的身份,你也能追查至此,真是厉害啊。”夜神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问,“你可是想起什么了?”
润玉抬眼,审视地看他,用邝露的声音问:“我该想起什么吗?”
夜神松了口气,或许,记忆被浮梦丹封印在应龙之身,他元神离体便感知不到?
“不要,娘亲!”脑中闪出一段过往。
“鲤儿……将犄角割下来你就跟他们一样了,鲤儿……你要乖。”手起刀落,簌离削下润玉的龙角。
那痛苦如此凌厉,隔着万年时光,却似扎在心上。
夜神踉跄了一步。
“你没事吧?”眼前的“邝露”蹙眉,扶住了他。
回忆纷至沓来。虽然,这些往事夜神早已知晓,却仍被脑海中鲜活的画面压得喘不过气来。
“夜神?夜神?”润玉觉察出夜神的颤抖。
“跟我走。邝露,我们快离开这儿。”恍惚中,夜神连眼前人是谁也弄错了。
润玉附在邝露之身,自然挣不过夜神,被他扯住手,拉着走了几步。
身后的门却开了,彦佑的声音响起:“今日洞庭灵力涌动,我当是何方神圣,原来是夜神。大殿,既找来了,为何又要走呢?”
第18章
夜神驻足,却未转身。
半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悲悯,看向“邝露”。
“你来这里,寻一个答案。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答案,或许并不是你想要的……或许,这个答案,很可怕,或许……”
润玉看着他:“有些事,我总要面对的。”那是邝露的脸,可那双眸子,却是润玉的,那里面有疑虑与忧愁,却闪着坚定的光芒,没有一丝动摇。
“好吧。”夜神叹息。
“或许你说得对,我不该阻拦……我也拦不住你。润玉,那你便去寻你的答案。”夜神拉过“邝露”,轻轻拥入怀,“若是……润玉,我还在,我一直都在。”
他退后一步,对邝露伸出手:“邝露,既然是龙的命运,还是由龙来承受吧。”
逆鳞,交还到夜神手中。
放回心间,润玉回来了。
“生我者,毁我者,弃我者,皆为吾母,身心俱创,伤痕累累,全拜生母所赐。今日再拜,以还生母养育之恩。”
避无可避,你,我……应龙润玉,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的那些衣服,都是被我自己的鲜血染红的,一层未干,又染一层。”
润玉低声诉说着往事,眼中泪水滑落——不知是润玉的,还是夜神的,“从出生起,我便被母亲藏在湖底最为幽深黑暗之处,暗无天日地活着……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是寒冷。”夜神的声音响起,“冷到极处,五内俱焚。”
寄居在这身体之中,这些记忆便好似也是自己的。润玉的痛,润玉的冷,夜神全都感同身受。
这样痛过,这样冷过,润玉却不知,他还有更痛、更冷的未来。
夜神觉得自己的心快要碎了。
润玉说,但求来日方长。他以为,还会有母子相认,得享天伦的那一日。
可是夜神知道,不会有了。
来日……
便是诀别之日。
要告诉他吗?隐去的记忆,天帝的阴谋,天后的手段,还有簌离的计划……
可是,簌离会败。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哪怕这爱,曾是割伤他的利刃……可割在儿身,痛在娘心。簌离的路,通向万劫不复,她狠心不与润玉相认,便是不愿拖他下水。
夜神又怎能断送簌离的希望,润玉的生机?
夜神知道一切,可他不能说。
日日夜夜,此心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