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平林交易41

　　是夜，紫鷨回到房中，思及与挽风曲有关种种，一时疑问重重，辗转难眠。恍惚中，似乎听到风中传来古怪的铃响，时断时续，很是扰人，待要仔细分辩声音来处，却又再不可闻。如此反复多次过后，紫鷨终于忍不住披衣起床，循着冥感的方向信步而行。

　　镇郊廊桥，平林新月。夜雾朦胧中，但见熟悉红影倚栏而坐，懒散、乖张，目映千霞，桥栏尽头处，同样的艳绝惊红，却是一张刚毅冷冽，面带魇气的陌生俊颜。夜风拂过，吹得那人腰畔华剑悬铃轻响，给寂寞夏夜凭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赨梦，你可想清楚了?”桥上的挽风曲悠悠道了一句。

　　“你既承认自己与赤命同元双身，就该知道双身亦有主从之别。我受命将你带回，自当竭尽所能完成任务。”赨梦的手轻轻搭上剑柄，顿时，无形剑气扩散四野，风催梦铃声声如逼。

　　“若是红冕王戒在吾手中呢?”挽风曲不紧不慢道。

　　“赨梦从不效忠王戒!”一抹嘲弄之色在赨梦脸上荡开，“你是赤命脑识所化，应当清楚这点。”

　　挽风曲无奈向后一靠，懒懒道：“吾以为你该收起这样的愚忠。”伸臂间，魔罗天章已在他手中幻化剑形，离开主人的魔剑，自敛了三分凛杀与霸气。

　　轻抚剑锋，挽风曲目中露出莫名忧伤，修长的指尖最终停留在魔柄剑眼处，“吾愿以此剑中的王戒换取自由。”

　　只听赨梦冷冷道：“报歉，王戒不在吾任务范围之内。”

　　挽风曲淡淡笑道：“还好你效忠的不是吾，否则，吾迟早被你气死。”

　　赨梦脸色一僵，声音愈发冷冽，“你的牢骚留到见了赤命后再说吧!”

　　挽风曲好整以暇地摆弄着手中的魔罗天章，“早知道你是这副德行，所以，吾为你准备了一点小小的惊喜。”

　　赨梦皱眉，只听身后一声轻轻的干咳，月光下，千玉屑衣袂当风从林间缓缓现身，掩不住一脸的无奈神色，“这个惊喜，不会就是我吧?”

　　挽风曲唇角微挑，“奎章一向聪颖，我这点小小心思瞒不过你。”

　　千玉屑轻叹摇头，“你怎知我会来?”

　　挽风曲斜斜瞥了他一眼，笑意中尽带玩味，“你不惜撕破面具致玄同于死地，自然不在乎心事被人知晓。吾既救玄同，你为何不来?”

　　千玉屑顿时芫尔，“没想到你真有本事取来魔罗天章，之前倒是我小瞧你了。”顿了顿，他一字一句接道：“只是，王戒一天未戴于你手，你就一天不是红冕之王!”

　　挽风曲大笑，“吾几时说过自己要做红冕之王?”

　　他话一出口，不仅千玉屑与赨梦怔住，就连隐身林间的紫鷨亦为之一呆。

　　“人的一生太短，在你争我夺中浪费光阴实在愚蠢。”挽风曲持剑而起，笑得清朗张扬，“做王的事就留给自称鬼方赤命那斯去操心得了。”

　　“所以呢?”千玉屑双目微眯，“你准备怎么处置这把嵌有王戒的魔剑?”

　　挽风曲弹剑而笑，“交易!”手腕微抖间，魔罗天章剑指赨梦，凛杀之气瞬息掩至，“你若有本事留下赨梦性命，魔罗天章就是你的!”

　　突来变数，令赨梦始料未及，他本不善言辞，又见千玉屑似乎意动，凛眉间已奏响剑上血铃，一股阴云惨变的黄泉之力自地底隆动而来。诡异的铃声，唤醒着人心底最深处的懦弱，声声入耳，竟似魇梦来袭，恍神间，藏身林间的紫鷨形迹已露。

　　“呵……是紫鷨姑娘。”千玉屑眼尖手疾，趁两人对峙之际已飘身而上。

　　“姑娘深夜不眠，四处乱走，让人很是困扰啊!”千玉屑手中的玉笏直抵紫鷨咽喉，只须轻轻用力，便能致她于死地。

　　“国相用心良苦，也让紫鷨刮目相看呢!”紫鷨虽受制于人，仍不失从容。

　　“窥探他人秘密，是件十分不智的事情，想必紫鷨姑娘已有承受结果的觉悟。”千玉屑悠悠叹息，手中气劲运转，玉笏轻送，紫鷨呼吸顿时一窒。

　　第58章 亏本买卖

　　“对于一个尚有利用价值的筹码，掌控比杀戮更为有利。”挽风曲悠悠一句，令千玉屑动作一顿。

　　“哦?此话怎讲?”

　　挽风曲微晒道：“你是聪明人，何故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千玉屑面色一沉，知他话中有话，魔罗天章与玄同的元神兽融为一体，王戒既包裹在魔罗天章之中，杀死玄同似乎是取出王戒的唯一办法。如此看来，紫鷨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筹码。

　　紫鷨缓缓望向挽风曲，忆起昔日情份，只觉无限悲伤，“蛋生……你还是蛋生吗?或者，你从来都不是蛋生!”她涩然苦笑，“那我该叫你什么，挽风曲?鬼方赤命?又或者，谁都不是……”

　　她的话如同利刃，硬是循着挽风曲心中最不愿被触及的地方狠狠剜下，冷哼间，他已将手中的魔罗天章赫然抛出。“赪手奎章，拿着你想要的东西，有多远走多远，不要等吾改变主意!”

　　千玉屑分神接剑间，只觉身畔红影闪动，被制的紫鷨竟被挽风曲强挟而去。“这个女人，吾要了!”

　　一旁赨梦早已蓄势待发，见状步移风云，梦剑化光，如影随形追蹑而去，唯留一脸不解的千玉屑，于桥头持剑不语。

　　寂寂荒野，疾疾奔行，挟了紫鷨的挽风曲终究输上三分先机，被赨梦阻断前路，心知没有千玉屑之助，自己万万逃不过赨梦的追拿，挽风曲不由暗叹口气，解开了紫鷨被封的穴道。

　　“你走吧，吾不想连累你。”

　　紫鷨心中一软，又听他道：“吾从未想过要用你要挟玄同，刚才只是权益之计。”

　　“可是……你太过倔强，让吾好生为难!”挽风曲喃喃低语，缓步走向赨梦走去，“你说得对，吾既非蛋生，亦非挽风曲，吾倒底是谁，就连自己也不明白……或许，回归才是吾应该面对的命运。”

　　“做回鬼方赤命，与你再无瓜葛，从此陌路，两不相欠。”一步一步，是走向自己的命运，还是结束这短暂的一生，他已分不清楚，只知身后的女子是此心唯一放不开也舍不去的牵挂。

　　见他不再逃走，赨梦甚觉欢喜，一向冷漠的脸上露出些许暧意，“赤命在檀烟血地等你，走吧。”

　　“我知道你刚才是为了救我。”紫鷨的声音响起在挽风曲身后，“但是……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有人伤害玄同，对不起!”

　　挽风曲身子微颤，随即苦笑，“吾终究没有办法取代玄同，这一战，吾已经输了。”

　　“你就是你，为什么要做别人?”紫鷨清朗的语声在夜风中回荡，“那些灵卵中的岁月，那些跟在我身边的日子，那些快乐的、悲伤的、不舍的，一点一滴都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如果非要用一个名字来界定某个人的存在，那么，你是挽风曲，也是……”紫鷨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最终柔不可闻，“……蛋生。”

　　缓移的脚步因为这句话而停伫，沉淀至底的心也因为这句话而恢复跳动，看着与自己仅有一步之遥的赨梦，挽风曲突然笑了，瑰丽霓光中，风剑浩然出鞘。

　　“你……”赨梦怒而拔剑，铃转九曲，瞬时冥风四起，鬼鸣啾啾。“自己找死，吾便成全你!”

　　阴风，漫山野;快剑，撼血铃。熟悉的对手，不一样的交集，赨梦出招尽在挽风曲掌控之中，源于玄同的无妄剑式却处处出乎赨梦意料，两剑纠缠间，赨梦竟落下风。莫名的怒，自胸中袭来，赨梦纳元沉叱，黄泉魇梦随急骤响铃凛杀而降。幽冥之息，炼狱焚火，万魂哀嚎，猛鬼齐鸣。赨梦眉间，浸出血红珠泪，月色下妖艳欲滴。挽风曲受魇梦扰心，眼前顿现久远一役，匍匐仇人脚下的不甘与痛悔，誓要为王统霸四方的欲望与挚念，瞬间又化作紫鷨眉间盈盈笑意，然而，那张属于玄同的面孔终究横亘眼前。

　　“鷨儿……”伸手想要留住炙焰中的紫鷨，却被突来一剑惊破鸳梦。锥心的钝痛自肋间传来，飞溅的鲜血在铃响中化作一幅凄美图画，黄泉梦醒，竟是风转云变，一剑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