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新世界

  江声在自己的床上醒来,望着头顶金灰色的天花板,突然觉得有些空虚。

  游戏里的四天,放在现实也不过是短短四个小时。但是此刻他却莫名其妙地希望自己的旁边能有个人,好和他交流一下,最后突如其来的游戏进展是怎么回事。

  可惜事与愿违,没有朋友的江声只能对着小床上的矮脚猫独自分析局。回应江声的是它低低的呼噜声和不断起伏的小肚皮。

  匆匆的周日很快过去,江声又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大概是因为上次的游戏结束之后留下来的失落感太深,江声突然意识到了游戏和现实是两个独立的世界。

  他们之间的所谓共患难加在一起,也不过是十几天时间。再换算成现实时间,还不足一天,甚至不够几个幼儿园小朋友建立友谊的。

  于是他退回自己迈出去的距离,把自己缩回壳里。

  而江声班级里的学生大概是因为刚经过全校级家长会的洗礼和亲戚朋友的炮轰,也少见地沉下心来学习了大半个月。

  只是江声看着自己原本以活跃著称的班级也变得鸦雀无声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

  可惜语文这门学科讲的就是长期积累,江声除了诗词名著之外也再无法给他们圈出更多的重点,只能和班级里的英语老师一起默默地看着他们在数学和文综上闷声耕耘。

  江声拿自己大把的空余时间找他们挨个谈了一次心,确定他们每个人的状态都没有过负之后才放下心来,一人发了几块巧克力和牛奶。

  在看见几个同学惊讶的眼神和道谢之后,江声决定收回之前对于高中生的误判。或许他们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而不管那些感谢是出自假意还是真心,至少短暂地给了江声一点安慰,算是他这半个月心酸以来首次从他们这得到的馈赠。

  至少比同一个办公室里的那些老师随口说的“这阵子同学都很努力啊”,更让人觉得为人师表,是真的可以从这份职业里得到成就感的。

  即使那些成就感的源动力与他无关。

  他只是单纯地对他们的未来感到期待罢了。

  期中考的硝烟如期来临。同学们的成绩尚且未知,有的人大概终于收获到了自己三十日奋战的果实,有些人则还是在想太多和角落知识点上栽了个跟头。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给自己赢来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连带着江声也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

  所以当天,江声在回到家吸了一会儿猫之后,就顺势瘫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暂时让自己不去管桌子上那如山的、尚且未批改过的试卷。

  他迷迷糊糊地陷入梦境,再次睁开眼,却久违地进入了造梦游戏。

  他醒来的地方像是一个还算宽阔的手术室,只是他的周围围着一圈人,把房间衬得狭窄。

  那些人对于他的睁眼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又爆发出一阵惊喜。江声无视了他们眼里的惊讶,只想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好在这次系统并不打算再和他们玩猜游戏背景的哑谜游戏,直接在他的脑内给他播放了一段人类的科技进化史。

  大致内容概括起来就是未来的人类世界高速发展,那些原本自以为先进的那些科技变得普及,甚至是简陋,不再能够满足那些富人的生活需求。

  所以相应地,他们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建立了很多全新的,甚至在当时看来是天方夜谭的科研项目。

  即使有很多科学家加入了那些实验,但是真正相信那些蓝图会变成现实的,其实就只有一些科学狂人罢了。

  他们中的很多人终究没有敌过时间的浪潮,开始慢慢的衰老,智力也开始逐渐退化,不再适用于高端科技的研发,于是又有一批全新的年轻血液注入了这些科研项目。

  当时领头的富人是艾文。只是后来随着年华老去,他也步入了坟墓,只给他的子孙留下了未完的工程。

  再后来,这个在他的后代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的烂尾工程被转手出售,在另一位科学家科尔手里初具雏形。

  接着经过几代人的不断发展,最终变成了现在这幅难以想象的样子。

  比如这个世界几乎不再存在死读书的学生。人们只要花点钱和时间,问出版商拷一份原始资料在自己的脑子里,就可以基本了解那些知识。

  文凭不再是横杠在人们面前的一座大山。

  相应的,知识也在不断地变得廉价,记忆力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淘汰品。

  人工智能也在高速发展中,各种各样的为人们量身定做的机器人纷纷上市,满足了真正的廉价劳动力和人类的高端需求。

  除了某些还在极力压榨工人剩余价值的黑工厂之外,那些没有知识储备的人们已经派不上用场了。但是也不至于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因为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他们可以靠贩卖自己的精力、时间和身体为生。

  而且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反而在这个世界里是吃香的。

  他们只要在签订过一定的合约之后,就可以靠代替富人家的肥胖少爷和小姐们运动减肥或者是增肌减脂来谋取自己的生活资本。

  而那些肥胖的少爷和小姐们则可以在别人的身体里大吃特吃,以求最大地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却不用承担事情的后果。

  再不济也可以把自己的身体当作资本,借给那些富人们做短暂的挥霍,例如喝酒应酬和公路飙车。

  最糟糕的情况大概是把自己的身体卖出去,当作那些富裕老头儿和老太太们延年益寿的保障。

  然后自己再去低价购入一个身体合用权,和他人轮流共有一个身体罢了。

  而江声自己,恰巧就是最不幸的要让出自己的身体使用权的那一类人。不过他倒不是因为缺钱。

  据他自己脑内的记忆显示,他虽然算不上极度富裕,但也能算半个小开。

  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这个世界的他对这个如鱼得水的世界厌倦了吧。

  这种只要有钱,就可以把生活中的一切都维持在最佳状态的感觉让他觉得倦怠。所以他最终选择了逃离这个世界。

  然后他就把他的身体让给了一个身患重病的病秧子青年。

  他没有那个青年的记忆,甚至对于原身体主人的记忆也只有支离破碎的一部分,所以无法理解从中的缘由,只能大概猜测是随意而为。

  话题转回现实。为首的那个医生政治关切地问他:“有没有感到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江声摇头,等待着他的下文。他像是松了一口气,连着感叹了几句“那就好”。

  他说:“那我们现在就安排您转入普通病房。”

  江声点头,准备坐起来,却被那个医生制止住了:“别太心急,你还得慢慢适应这个新身体。放心,您的爱人正在外面等你。”

  听到这话的江声心跳都快了几拍。他现在只想上某个问答网站去提问。

  问题描述就写:请问一觉醒来我就有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爱人该怎么破?而且那个爱人爱的人还不是我。以及如果被发现自己不是原装的,会被杀死吗?在线等,挺急的。

  但是周围的那些人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把他纠结的表情当作是重生的激动。

  一个护士手动推他出去,床底的轱辘摩擦地板发出声响。

  随着大门的打开,一个男人迅速从旁边的排椅上站起来,冲到他的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

  江声感觉自己的头皮已经炸了,人挪活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动了几厘米,故作礼貌地问:“您好,先生。您是?”

  那个男人的脸色显得有些变幻莫测,和他一起僵住了的还有旁边的护士和快走到门口的那些医生。

  那个男人收回手,眼神里冒着怒气,咬牙切齿地质问那个医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些医生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最后是那个主治医生被推了出来解决问题。

  他好声好气地问江声是把什么都忘了还是单单把眼前的这个男人给忘了。

  江声躺在病床上转了一下眼珠子,瞥了一眼那个男人额角的青筋,斟酌着开口:“我虽然什么也记不清了,但是我总觉得自己对他很熟悉,可是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说着,江声故意摆出一副懊丧的表情,慢动作地去拉他垂在身侧的手。

  可是那个男人似乎不买账,把眉间挤出一个川字。

  那个领头的医生看着他要吃人似的表情,连忙把身体弯的更低了,他轻声细语地引导江声:“你再仔细想想,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江声摇头,思忖了一下,迟疑地说:“但是我的脑子里好像有一点原身体主人的记忆。”

  见众人的脸色皆是一变,他补充道:“但是也不多,只有零散的一点。”

  那个主治医生干笑一声,说:“大概是心脏记忆吧,残留一点也算正常。”

  他瞥一眼某人仍旧是阴云笼罩的脸,说:“至于徐先生的记忆,您也知道的,刚才导入脑部信息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大概一不小心就导致记忆有点受损……”

  他抹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但是我相信这肯定也只是暂时的,徐先生日后肯定能恢复。”

  说完,他大概自觉把话说的太满了,又补充道:“不过忘了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徐先生从前的记忆里也有挺多不如意的地方。重新开始也好……”

  那个男人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表情有些难辨,只问:“你们能保证这副身体里面装的是徐漾的灵魂吗?”

  “当然,当然。”那个主治医师说。

  点头哈腰的样子让人有些不忍直视,只是他说出来的下一句话对江声来说更具有爆炸性效果。

  他说:“是江先生自己不想活了,所以早在您来之前,我们就把他的脑内信息全部删除了。您大可以放心。”

  江声有些惊讶。因为按照系统给的先导片,在这个时代,身体什么的更像是一个符号,唯有精神才能证明他们的存在。

  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死后把自己的记忆芯片储存起来,等待下一次被唤醒的机会,或者哪怕只是单纯地留个纪念,证明自己来过这个世界也好。

  可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却把自己在人间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也抹消了。

  江声在想,他到底对这个世界是有多失望。

  那个男人沉默着半晌,最后以一句没好气的“知道了”结束了这场对话。

  然后就兀自推着江声的病床进了一个加护病房。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两张并排的病床。

  那个男人把江声抱起来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态度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而江声却没有从中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温存,只想动手锤他。但最后他还是凭借脑子里仅存的一点自制力忍住了。

  他回忆了一下他在手术室里的惊鸿一瞥,料想自己这回大概是个清冷病美人的人设。

  于是躺在病床面无表情地问着不得了的话:“我们俩是情侣关系吗?”

  那个男人给他掖好被子,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自然地在床边的陪床椅上坐下了。

  他从果盘里拿出一个苹果,边削边说:“我叫艾明远,26岁,艾氏集团的准继承人。你叫……徐漾,24岁,研究生在读。”

  “我们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会走向婚姻的殿堂。”

  江声不知道他嘴里的意外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可能是拿到了玛丽苏女主角的剧本。

  他无声的点头,拒绝了艾明远投喂的苹果,默默地拿了一串洗好的葡萄。

  他问:“有镜子吗?我想看看自己的脸。”艾明远的表情有些怪异,但还是认命地找了个镜子递给他。

  江声则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原装脸有些一言难尽,心想我这张脸还没磕碜到你要露出这种表情的地步吧。但这也仅仅只是江声的腹诽罢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地坐了一会儿。然后一通电话把艾明远紧急叫走了,他临走的时候除了一句“好好休息”之外再没有多嘱咐什么。

  让江声不禁怀疑他们俩是否真的相爱,但是他刚被推出来的时候艾明远紧张的态度又做不得假。思索无果的江声决定顺其自然,走一步算一步。

  而到底是科技发展了,换个脑内芯片还没有现代感冒发烧来的严重。

  江声觉得甚至可以用健步如飞来形容自己。只可惜他穿着病号服从一楼溜达到了顶楼也没能找到一个看着像玩家的病人。

  或许是玩家们醒来的地点是随机的吧。江声安慰自己。

  时间匆匆流逝。系统的广播声响起的时候,江声已经躺下准备入睡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它久违的声音给了江声一定的安全感。

  至少让他知道了自己不是在玩单机游戏。

  “欢迎来到幻想未来世界,本次游戏的通关条件依然是安全存活七天,但是不得提前离开。以及切记不能让别人发现你们外来者的身份,否则很有可能就会陷入危机。”

  “另有隐藏剧情等待开启,最后成功完成隐藏任务的人将得到系统的额外奖励。现在开始发放各位玩家上一次游戏的结算奖励,祝各位好运。”

  江声看着手边突然出现的八张卡片,突然意识到秦争之所以让他出面告知玩家“上帝的宠儿”究竟是谁的意图了。他叹一口气,收下了这人为的系统馈赠。

  江声翻开牌面的动作被一阵说话声打断,他眼疾手快地把它们塞进被子里。

  然后和瘸着腿坐在轮椅上被两个护士一左一右推进来,但是即使在这种情况还没忘了了解她们大致背景的陆时雨看了个对眼。

  陆时雨感觉自己瞬间满血复活了,要不是碍于还有两个NPC在场,估计能现场表演一个蹦迪。

  再然后,江声就亲眼看着陆时雨在两个护士的搀扶下上了自己旁边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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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陆时雨把两个护士支走后,立刻开始热络地问东问西,江声一一回答了。

  陆时雨似真似假的抱怨:“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游戏里了,我们还以为你在上个游戏里赚够本了,不再来了。”

  江声给出的答案是现实太忙了,累的分不出心思去关心卡里的余额。

  话里真假参半。忙是真的,不关心余额则是假的。因为江声始终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钱才能让条条大路通罗马。

  只是这次江声看着银行卡里暴涨的余额,心里却远没有先前那么激动。

  因为他突然发现,他所能到达的罗马,是没有任何人会站在那里等他的空城。

  陆时雨没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只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哎,你知道陈欣怡是谁杀的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手在无意识地揪着脚上石膏上的小线头。

  而江声之所以活了那么多年却没有一个能联系的朋友,除了自私之外,脆弱敏感的性格也算功不可没。

  加上他也勉强能算是半个从事文字工作的,怎么可能听不出陆时雨在这个时候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且在他和宁鸠相对而坐的时候,陆时雨不在,所有怀疑他也是应该的。

  毕竟他确实不觉得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动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确实劝过宁鸠下杀手。

  和陆时雨向陈晨许诺过保护她不一样,江声从来没有给出过任何一张空头支票。

  江声不说话,陆时雨以为他是默认了,身上原本滚烫的血液冷却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慢慢褪去,少见得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为什么?她只是一个孩子。”

  江声听过太多的质问,但大概是因为最近太过于顺风顺水,所以还是不免得还是有些难过。

  他想,原来真正失望的时候,反而是懒得为自己发声的。

  陆时雨还在追问,眼里染上一层红,江声却不再看他,安静地躺下,背对着他躺着。

  由于角度的问题,江声只能看见窗外的半截月亮和零散的几点星光。

  他说:“全场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是孩子,莫琛他们也是。二十几年的养育,父母所花在他们身上的心血和耐心不一定比陈晨少。”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的家长等不来他们的生还又该有多难过。”

  “也不仅只有孩子的生命才珍贵。人生而在世,谁不是为人子女的,他们家里大可能有着等待他们赡养的老人和需要他们抚养的孩子。”

  “如果那些家庭里的中流砥柱死了,那么由谁来为那个家庭负重而行?你吗?还是我?又或者是陈晨?”

  陆时雨被哽了一下,理智上知道江声说的有些道理,但是心里却始终迈不过那道坎。只翻来覆去地辗转难眠。

  江声被身后不断传来的动静弄得有些烦了,他开口:“伤了腿就不要再乱动弹。”

  陆时雨以为他是不计前嫌关心自己,有些鼻酸。

  江声却冷着嗓子接上:“没做过语文阅读理解吗?几句随口编的话也够你这么动摇的?”鼻尖却也有些红。

第35章 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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