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目送
在谈条件的过程中,陆时雨只在一旁沉默等听着。还没等他提醒他们问清楚陈欣怡的真名再行动,马竹清和崔茜两个人已经在消失在了原地。
陆时雨尴尬地摸摸鼻尖,为自己的恶人之心羞愧了一秒钟。他也突然想起来陈欣怡这个名字是那个孩子自己告诉他的。
他暗自感慨一声:所以其实傻一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会说谎。
一路沉默。谁都没有说话,但剩下的每个人心里都远没有他们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陈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们什么时候才走,陆时雨给出的答案是他们俩要留下来和秦争共进退。
被无意中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江声闭着眼睛装睡,假装注意不到秦争时不时落在他脸上的余光,就怕他说出“你晕车你先走”之类的话。
说来也奇怪,江声从前或许会因为别人的不幸而难过那么一瞬,但绝不至于搭上自己的生命。可他现在却在为了别人冒着傻气的意愿冒险。
当他们抵达所谓的安全区之后,才迟钝地意识到那条官方新闻对他们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给了他们希望,又让他们失望。
陆时雨下车,看着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地方,地上到处都是成摊的鲜血和尸体。只是不知道那些尸体究竟是属于NPC的还是玩家的。
他骂了一声,说:“就这么个假消息还用得着藏着掖着呢?”
江声这个时候也下了车:“我们应该想到的。丧尸病毒早就已经蔓延到了全国范围。”
“怎么可能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平安到让他们镇定自若地录新闻给我们看,所以那指不定是多久之前的新闻了。”
秦争低着头,眼看着不远处的“尸体”动了一下,他看着几乎要横贯那具“尸体”全身的腐烂,心里感到不妙,大喊一声:“他们还没死!快上车!”
他眼疾手快地把江声推回副驾驶座上,又绕到另一边坐上驾驶座,差点没能在丧尸逼近之前成功关上主驾驶的门。
至于宁鸠,秦争自己尚且手忙脚乱,没来得及给后备箱解锁,于是暂且应了陆时雨的招手,上了后座,打算从后座翻过去。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丧尸来了的时候,陈欣怡还在车外站着,却把侧门挡的严严实实的。
陆时雨去看她,表情隐约透露出点焦急。她这回却像是看懂了,冲陆时雨笑了一下,说:“哥哥,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果然,丧尸从她的旁边绕过,转到另一面有窗户的地方猛敲。
是时宁鸠已经翻回后备箱缩着了,陆时雨楞了一下,对着陈晨吼:“愣着干嘛?把她抱进来啊。”
陈晨像是才回过神来,连忙空出一个身位把陈欣怡连拉带拽地抱进来。
可惜陈欣怡是上帝的宠儿,所以丧尸们不能攻击她没错,但是这并不妨碍部分有智商了的丧尸在她身后守株待兔,等的就是陈晨伸出去的那只手。
丧尸力气大的差点把她给拖出去,最后反而是陈欣怡的反手一推解救了她。只是等门关上。
汽车启动的时候,陈晨的手臂已经开始不断地往外渗血了。
陈晨看着自己的伤口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苦笑。
刘奇的脸色有些惨白:“要不你先走?”他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喉咙里仿佛也充斥着铁锈味。
陈晨摇头:“这孩子不能没有我陪在身边,她和你还不亲……”
陆时雨无语,大言不惭打断她:“你都快没命了,让孩子独自待几天怎么了。要是她哭了我给你哄着。”
“要是她从这个游戏出去了,发现自己没妈妈了才是真的惨。”陆时雨说,其实也算不上危言耸听。
即使这样,陈晨还是千叮咛万嘱咐地和陈欣怡说了半天才决定要离开。主要还是她真的撑不住了。
估计跟本人的身体抗性也有关系。莫琛撑了那么久,他们也不是通过伤口判断得他被丧尸咬了。
可短短几个小时,她的左手已经不像只人手了,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肌肤下的白骨。
宁鸠几乎是时刻盯着陈晨手臂上的腐烂,观察着那腐烂面积的不断扩张的速度。
他在心里发挥着自己一贯左右逢迎的技巧,给自己讲了个冷笑话:“总归没有板块扩张得快吧?”
结果脸色却越来越差。江声在迷糊醒来的缝隙回头看了他一眼,感觉他脸臭的程度都快赶上莫琛了。
在她成功离开的时候,陈欣怡正在颠簸的车子里熟睡中。
她或许听懂了刚才陈晨说的那些话,或许根本没有放心思在听,但后面的几天,她注定是要暂时离开大鸟的羽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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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声闭着眼睛安慰莫琛:“至少她替你验证了,被丧尸咬过的玩家也可以回到现实去不是吗?”
陆时雨点头附和着:“这个游戏唯一的好处不就是不管在游戏里受了多重的伤,只要能回到现实去就能够痊愈吗?”
江声顿住,他之前倒是不知道这个设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在被丧尸咬死之前,他们总能回去的。
陆时雨接着说:“而我觉得莫琛还算挺硬气的。就算他全身都烂了,脑子估计还能连轴转。只要我们找到他,他就肯定还能活蹦乱跳地回去。”
“实在不行,我们就全员按着他,掰着他的手指头替他把名字写上。”
陆时雨最近时不时的尖锐发言次数在日趋增多,以至于江声都快要忘记他对陆时雨的第一印象是一个爱笑且没心没肺,总能让人能找到话接下去的人了。
江声听着他蹩脚的安慰,也不再去思考什么陈晨一而再再而三撒谎的理由了。他递了一颗薄荷糖给他,说:“甜甜心。”
陆时雨,一个土生土长的G市人,基本上算是在大爷大妈的出口成脏里长大的,猛一听这么娇俏的话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他瞥一眼秦争,后者没什么反应。得,他想起来了,他们两个是一套语音系统。
江声不知道陆时雨现在在想什么,只看见他面色复杂地接过了那颗糖,期间还看了一眼秦争,磨磨蹭蹭的程度让他感觉头更疼了,他问:“你是怕我隔空下毒吗”
陆时雨尴尬地笑笑,剥了糖纸塞在嘴里吃了。意外地觉得自己的心真的没那么酸了。
在秦争开车原路返回的路上,系统广播的声音再次响起,正在播报某某玩家因为杀死了玩家而需要在原地等待仲裁者给予违规惩罚的消息。
江声他们也在路上前前后后遇到了几批玩家,其中也有魏盟。当时他正抽着不知道从哪个商店里顺来的细烟,旁边站着另一个女孩,两个人也算是相谈甚欢。
秦争、陆时雨和宁鸠都被来来去去的那些人怀疑过是“上帝的宠儿”,但是碍于这次游戏的玩家保护机制,没有人敢贸然动手。
只在看见地上写着名字的水渍淡去,却仍然无事发生后打消了那些念头。
江声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那些小动作。他思忖了一下,兀自给这车里剩下的三个人组了一个老弱病组合。
把自己也归入到了那四十岁老男人和十二岁小笨蛋的不起眼之流,算是给自己这个难熬的上午一点调剂。
至于江声他们找到莫琛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了。
是时接近下午五点,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而距离莫琛他们被丧尸咬伤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二个小时。
起初是陆时雨眼尖在加油站边上看到了一辆无人驾驶的吉普车,一行人走近了看才发现那后座上躺着一只丧尸。
刘奇被那一幕骇得倒退。即使他知道陈欣怡对丧尸免疫,但还是把她揽到了自己的身后。
动作行云流水到陆时雨十分怀疑自己前几天的智商。
再然后是宁鸠眼尖地发现了在后座过道上埋伏着的某个眼熟的小鬼——正是他们先前冒死救下来的那个孩子。
他大概正伺机准备多咬几个替死鬼来给他垫背。只是车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了,导致他只能隔着车窗恐吓人。
宁鸠知道那是莫琛的手笔,这个认知突然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他想,这至少可以说明莫琛还是有自我意识的。只是当他看见从一旁的商店里走出来的那个男人时,他的情绪却突然崩溃了。
莫琛其人,从小臭屁到大,自以为全天底下就他第一牛逼,什么事都喜欢包揽去干。
但是又总是口是心非说帮忙做这件事只是顺便,做那件事也不是出于他的本意。
愣是凭着一张嘴得罪了他周围的所有人。白白浪费了他那张还算帅的皮囊。
只有宁鸠这个和他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对他也算是知根知底,知道他的心其实比谁都软。所以即使偶尔被他气的半死,也能给自己努力洗脑让自己不要生气。
只是谁不是相互凑合呢。莫琛不也是每天翻着白眼,看他戴着虚伪的面具到处打圆场递台阶,奉承那些老师和领导,然后在私下狠狠地吐槽他吗?
宁鸠看着莫琛已经腐烂地有些看不清面目的脸和有些蹩脚的走路姿势,突然觉得眼眶有些热。
他站在原地冲着莫琛站立着的方向大声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莫琛!”
莫琛的脚步顿住,他伸手挡了一下自己的脸,没有应声。
宁鸠冲过去要给他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被他避开了,手里拎着的食物撞撒了一地。
宁鸠蹲下去打算帮他捡东西,被莫琛推开了,他说:“滚远点。”
宁鸠看着他腐烂到可怖的脸和长了翳的眼睛,不怪他的怒气,他有些急促地说:“我知道上帝的宠儿是谁了,是陈欣怡。”
他生怕莫琛不知道,连忙补充:“就是和周川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小女孩。”
他急躁地连说带比划的:“耳东陈,欣喜的欣,怡然自得的怡。只要你写下来,你就可以安全离开了。”
莫琛还是头也不抬地在收拾东西,像是对宁鸠的话没什么反应。
宁鸠看着他像根木头似的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也有些恼了,他推了一下莫琛:“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莫琛哑着嗓子说:“听到了。”那声音就像是老掉了挂钟,听得人头皮发麻。
宁鸠却不管他的冷淡,只不依不饶地让他当面把陈欣怡的名字写下来,然后赶快滚出这个游戏,回到他本来的世界里去。
莫琛看着宁鸠跳脚的样子突然有些鼻酸,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他小学时候的某个黄昏后,宁鸠把他订正好的作业本摊开,模仿他的字迹替他也订正上歪歪扭扭的蝌蚪字的场景。
只是那样的宁鸠他很久没见过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宁鸠已经成为了大众之友,也逐渐离他越来越远。
他本想开口嘲讽说你该不是特意回来找我的吧,话到了嘴边之后又咽回去了,觉得自己大概问了也是白问。他不就是这么一个为别人着想的傻逼吗。
最后莫琛的千思万绪汇成了一句话:“我已经把那次机会用掉了。”
宁鸠语塞,大声地骂了一句脏话,看他那个架势似乎准备扭头就去把陈欣怡给杀了好解救他。
但是被莫琛伸手拦了一下。他说:“没必要。”
宁鸠以为他是心软,大骂他脑子装了芝麻糊,眼泪却终于翻涌出眼眶,不住地往下掉。
心里想的却是真丢脸啊。明明从进入这个游戏开始就给自己做过很多心理建设了,连自己的一百种死法都设想过了,最后却还是不能看淡生死。
宁鸠别过头去抹了一下眼泪,转身离开,和莫琛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去把这个消息传达给崔品彰,我们答应崔茜要把她爸爸平安送回去的。”
莫琛站在原地没有回答。这次换他目送宁鸠他们离开的背影了。
宁鸠回到车上,板着脸缩在后座上,催促陆时雨快开车,他们才好去解救更多的人。
陆时雨虽然没有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但大致预料到了结果不善。他少见地没有耍贫嘴,驱车离开,找了个还算安全的地方吃饭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