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那个春节前,先是锐明看到楚良发的朋友圈,他喜得贵子,无论透着文字,还是透着照片,都能看出满满的幸福。锐明想了一下,他点了赞,留了言:恭喜,小宝宝茁壮成长,一家四口幸福美满。楚良回应所有祝福的亲朋好友:谢谢大家。
在这之后,杨锐明看到微信上楚良给他发过两条已经撤回的留言,锐明看了看想了想,没有回复询问,楚良也就没再留言。
公司节前职工大会,杨锐明特别意外,莫名其妙地得了一个先进工作者,而且竟然是原部门给他评。领奖回来的时候,他看到现部门女领导满脸得意,因为每个部门只有一个名额,而她的部门竟有两个先进。
跟大家聊天时候,锐明说起这事,有朋友觉得不可思议,哪有部门领导把先进的人情给了一个走的人,不过李伟觉得这也算合情合理,锐锐被强行调离那个部门,结果因为接手的人出错,锐锐一直帮忙解决,等于忙着两边的工作。其实人心都是有数的。
杨锐明说他得个先进开始还挺高兴,可这先进奖金没几个钱,没劲。不如出差,那差旅补助实在过瘾。
后来聊起楚良得儿子的事,都说楚良如今有儿有女,飞黄腾达的,一个哥们说上个月吃酒席时候还看见楚良跟他媳妇,按说肚子那么大,还不怕辛苦寸步不离跟着楚良。不过他们吃完就走了,那哥们跟楚良打招呼问他咋不留下来玩牌,结果楚良连口都没来得及开,就被他媳妇截胡说他们要回家,好多事儿呢,楚良只说了个再见,低头走了。
朋友的叙述,大家心照不宣地窃笑,杨锐明看在眼里,尽管他心里有鄙夷,可他直到今天也依然笑不出来。不过他发现平时这种话题,一定会面带不屑嘲笑的李伟,竟然也没笑。他们相互看一眼对方,若无其事地继续玩牌。
春节前,锐明准备去看看爷爷,烧纸上坟。他在那个同志群里闲聊问大家,他告诉了爷爷自己是gay,也不知道会不会让爷爷不高兴。别人都笑他傻,后来一个群友对锐明说一定不会,因为虽然爷爷生前很保守传统,可他后来离开人世,已经是天上的人了。他看到了解到的事肯定都不一样,也许他知道卢森堡首相有公开的同性配偶,美国同志婚姻合法化,他老人家一定很理解,心疼孙子。
杨锐明看着笑了,他很高兴。
于是那天锐明跟这个网友聊天,他说他好像没看到他说话,是新进群嘛?
网友说他进群很久了,平时比较忙,也插不上嘴,不过他记得虎皮鹦鹉,之后群友主动申请加锐明微信,告诉锐明,他群里说话他都看过,他直接按群成员去搜索。
锐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感觉微微异样,不知道是该告诉对方自己现在一点不想谈对象,还是装傻继续聊天,似乎咋样做都不对。好在对方没有继续再说什么。
春节假期临近尾声,李伟郑浩那五个锐明最铁的哥们聚会,李伟代表大家邀请已经从家里回来的胡晓洲一起喝酒,说是感谢晓洲帮忙,毕竟装男友这事,他们谁也帮不上锐锐,所以一起吃个饭。胡晓洲想了想答应了李伟,但说他一个人过来不太好,就带朋友过来一起聚。李伟说尽管带,都很欢迎。
晓洲带来的是一个二十二三岁,身材微胖,五官看着顺眼,少言寡语的叫小翔的男孩,还有果子跟他男友。大家相互打过招呼,杨锐明很意外,笑着问晓洲这是他新对象,晓洲笑着回答,其实很早就认识,刚知道他还是锐锐校友呢。
锐明:我小学弟,那我得好好罩着。
锐明对郑浩阳子等:你们他妈不是特失望我啥也不懂嘛,这回可有懂行的了。
郑浩说锐锐实在是太颠覆他之前的认知了,现在看他们真没觉得有啥不一样。李伟说那都是标签化,好比说起医生,不是黑心就是天使,其实都是人能有啥不一样。
经过攀谈,大家知道果子大学里教书,是未来的教授,而他男友是公交司机。司机男友有个形婚的女同志老婆,可这老婆自打结婚,就跟果子男友矛盾不断。就在司机焦头烂额的时候,认识了果子,果子告诉他女人都会觉得自己很委屈,无论她是直女还是拉拉,所以即便是双方协议假结婚,他老婆还是希望司机更像一个爷们一样对她好。
最后在果子的教育帮助下,男友调整了跟拉拉假老婆的关系,目前趋于和谐融洽。于是阳子郑浩,甚至李伟都开始跟果子聊起如何搞定媳妇的话题,而锐明跟他的小学弟小翔聊他们学校。
大家七嘴八舌聊得开心,又说起今年冬天气温低,白水就没这么冷过,锐明想起什么,笑问晓洲,他不是有一件别人送他的貂皮大衣嘛,正好有机会穿出来。
晓洲一愣,然后笑了:你还记得这事。晓洲跟大家讲起他还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个朋友东北的,有钱,送他一件貂皮大衣,据说东北那地方男女都穿那个,在白水是真没人穿没机会穿。
只要没人跟小翔说话,他不是注视晓洲,就是沉默吃东西,他看到晓洲搭在椅子上的大衣要掉了,为他重新搭好,看到晓洲的手机因为吃饭弄脏了,帮他擦干净。他戴上餐厅的简易手套摘下骨头上的肉,放晓洲盘子里。晓洲一副大大咧咧,毫无感觉的模样。
吃得喝得聊得尽兴,完全没有散场的意思,小翔说他先回家了,太晚了他父母该跟他找麻烦。大家都以为晓洲会跟男友一起走,晓洲只是叫了出租,把男孩送出餐厅,看他上车。再回来,晓洲说这孩子父母都是军人,他爸军衔不小,很严厉说一不二,父子之间几乎不怎么说话。
之后聊起晓洲帮锐明装男友的事,大家好奇整个过程,并且又是骂了楚良一番。锐明说亏得小翔走了,这事让他知道肯定不开心,嘱咐晓洲以后可别再提了。
晓洲:知道就知道呗。
锐明看看晓洲没多说什么。
果子说一年前酒吧里认识锐锐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会今天这样跟锐锐的一帮哥们一起吃饭喝酒,他说后来还有好几个人问过他,锐锐怎么没再来一起耍呢。
郑浩听着,问锐明是不是就他“同学”的朋友,那一帮人灌他那次?
锐明笑了:就那次。其实现在想想也没啥,大伙儿都对我挺友好热情的。我他妈真就跟乡下人进城一样,各种不适应,上厕所看见一个头发脸上闪亮的,于是咋个都难受。
阳子问咋会闪亮。
果子说,有人就爱那样打扮。
李伟问是不是cosplay?
果子回答不是。
锐明问啥是cosplay?
果子吃惊:这你都没听说过?就扮装成各种动漫人物。
锐明满脸茫然。
晓洲:咱俩有一次大街上不还看见过一个,一个女的,满脑袋灰毛儿,我还指给你看。
锐明想了想,认真地:......哦,我以为那人是要去唱戏演出的。
果子忍不住笑了:那次酒吧还真没看出来锐锐这么幽默。
晓洲带着不屑,又是熟悉亲近的笑:他什么幽默啊,他就这么笨。
锐明:靠,又来了......
李伟笑着:锐锐是只要他不关心不在意的事,什么都看不见,记不住。
郑浩:锐锐肯定不笨,笨的能读西大的研究生?
锐明问其他人:你们都懂啥是cosplay?
果子男友:电视里听过这词,一直不懂啥意思,当年中学学的英语,现在就会用“拜拜”了。
锐明哈哈笑,跟果子男友碰杯。接着大家再次干杯,为了这个很意想不到的难得缘分。
聚会散去,本应该像平常一样,锐明和李伟俩人一起顺路回去。李伟让锐明陪着晓洲打车,晓洲酒量不好,那点酒看他已经晕晕乎乎了。锐明看了李伟一眼,他知道李伟的意思,低声说了一句:别他妈瞎想,我们就是朋友,绝对不可能和好。
李伟不接话茬,微微一笑。
锐明陪晓洲等出租,俩人不说话有点尴尬,于是锐明问晓洲,既然有了对象,还是白水的,就不会再想回家乡了吧。
晓洲说还是想,正在那边联系工作,如果有了合适的,他就离开白水回去。
锐明吃惊:那小翔怎么办?
晓洲微醺的样,又一贯的直率:我不喜欢他,就凑合而已。
锐明无法接话。
晓洲:他一直喜欢我,我以前就是心气儿太高,根本不放眼里,现在想想还是找个喜欢自己的比找个自己喜欢的,踏实也轻松。
锐明严肃地:哦.......
沉默。
晓洲凝视锐明:锐锐,你绝对是我最难忘的前男友。
锐明:......我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一共就俩,你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男友,想忘都忘不了。你也不亏。
晓洲笑了,他的笑容,注视锐明的目光表情,是暧昧,放肆,又莫名敬畏般,俩人沉默,相互笑笑......
那年冬天虽然特别冷,可开春很快气温回升。锐明看到群友给他发来消息,说他跟朋友喝酒,有一个做音乐的兄弟说到谱曲填词,于是他大概喝高了,填了个词,写的时候很有感觉很激昂,他发给他看:
清晨,睡眼朦胧,只是为见你身影晃动
那一方绚丽色调,快乐,纯净,自由的飞鸟
很想告诉你,你是我幸福的源泉
可微笑注视,也许比倾诉,让你更好
......
杨锐明看得惊呆了,他再仔细看这歌词有些感动,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琢磨了一会儿,竟然琢磨得有点脸红心跳。
杨锐明认真回复:这歌词好,有才华,看着感动人。
......
-----------全文完---------
后记
在涂鸦《无冬之城》期间,我因为各种原因进展缓慢,几度停笔。不是我对这个故事没有创作激情和欲望,而是更有写一篇小说后记的冲动。现在小说完成了,却正如一位读者说的,我是个“不喜欢沟通,不善于表达的人”。
从涂鸦蓝宇开始,到肖海,澍青,姜海,高小山......等等,是憧憬理想的美好,还是成就英雄的美梦,在创作人物时都有着大同小异,天马行空的激昂。
《无冬之城》脱胎换骨的与之不同。没有千万豪宅救男友,没有以命相拼黑监狱,没有弑父,没有警匪贩毒,没有戏剧化的热闹......我从来没如此面对数不尽的素材不忍割舍,只能老老实实真真切切地去讲述,展示人性中让我动容的美好。
白水的冬天,一定与任何某个普通的北方城市一样寒冷,可我在涂鸦中感受到他的温度,城市的温度,人的温度,无冬之城,更是无冬之成。
如今我不会再说这是最后一次涂鸦,但我必须说对于涂鸦的体验,《无冬之城》是一次新手上路,对于美好理想的追求,他是一个圆满的终结。
筱 禾
二〇一八年四月九日
制作
《无冬之城》封面:
嗨
《无冬之城》校对:
比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