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过了小半个月,云容容的腿依然如故。
算一算近三个月了,她有些焦虑。
荣元姜提议,“我找个大夫给你看腿。”
“大夫看过了。”云容容秒拒。
这边太医一天三次诊脉……压根就没用。
“你们这里的大夫是屠夫改行来的。”荣元姜递过来一条掌宽红绸。
云容容好奇的打量着那块红绸。
“你把眼睛蒙上。”荣元姜在萧珞那一言难尽的复杂眼神地凝视中摘下束发用的炸鱼筷子。“我带你去见个医生,那个蒙古大夫专治跌打损伤,哪里不对切哪里。”
筷子一去,三千青丝散下,直达腰际。
云容容闻言瑟缩了下。
她脑补了一个可怕的女人举着带锯齿的刀,露出狞笑,“你的腿我治不了,这样吧,我替你免费截肢。”
“不去,不用,不要。”云容容三连。
萧珞不由分说地将她眼睛蒙上了,“你怕什么,你看我都没能杀了你。”
云容容眼前一片红。
荣元姜手一甩,炸鱼筷子变成一人高的魔杖。
魔杖通体晶莹,嵌有半透明的粉色桃花与点点繁星,流光溢彩,看起来十分不正经,充满童趣,拿在手中令人尴尬。
荣元姜小时候钟情这样的魔杖,长大后恨不得将这玩意扔进垃圾堆里。
她轻挥魔杖,“洞庭波兮木叶下。”
蓝色的魔法盘扩散开。
外人将空间系魔法描绘的神乎其神,实际上魔法盘构图十分简单,棕色枝条点缀浅粉色落英,一副很简单的水墨画。
荣元姜扛起小姑娘,“风飒飒兮木萧萧。”
她瞬移回了滨京。
凌烈寒风扑面而来。
滨京在关外,即便是七月底,风与刀子无差。
荣元姜冻的一哆嗦。
她扛着小姑娘往满天星走去。
云容容冻的瑟瑟发抖,将蒙眼的绸带解开,懵了。
怎么这么黑?日食了?
再仔细一看天,北斗南指,天下皆夏。
“你将我打晕了?”云容容想了个合理解释。
“只许你会异能吗?”荣元姜不屑的说。“这里是卫国的国都滨京。”
“你是妖精!”云容容火速说,“兔子精?”
荣元姜一听兔子精这三个字腿当时一软,差点把小姑娘扔了出去。“你说我是什么精?”
“兔子精和蛇姑娘,你看过吗?”
荣元姜假正经,“我这么贤德淑良中规中矩的女孩子怎么可能看过那种书?”
云容容很想回敬一句:您没看过怎么知道是那种书的?
元姜将小姑娘丢到正殿,让她坐在几案上,“稍等我一下,我去找大夫。”
荣元姜正要出门,一看自鸣钟,发现她忘记算时差了,滨京是凌晨四点,又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将披下来的头发挽好。
女官过来问,“娘娘,早膳摆哪里?”
荣元姜扫了腿脚不便的小姑娘一眼,“这里。”
云容容打量着这个厅。
这个厅起码有二百平,直接通开,气派敞亮,五个水晶吊顶灯分居正厅四角与天花板正中,每盏灯上均有八十三根蜡烛齐燃,地板是沉香木,跟北燕福宁宫差不多大。
但福宁宫是舞厅,专门用于宗室与皇族女子举办成年礼和夏冬两场社交舞会。
还没到四点十五就有宫女搬了两张大桌子和两把太师椅过来。
“请你吃真正的食物。”荣元姜坐下。
宫女开始布菜。
龙眼包子、鲜肉小馄饨、双皮奶、花果茶、酸汤水饺、奶油卷、玫瑰茉莉花冻。
还配了热菜。
木耳炒圆葱、蒸南瓜、贵妃鸡、咸水鸭、白切鸡、清蒸石斑、蟹酿橙、开水白菜、炸虾球。
“西秦人少是有原因的。”云容容颇为无奈,又有些自傲。“我们北燕就好多了。”
西秦只有咸辣口味的菜。
荣元姜伸了个懒腰,“你这话对得起你们当地特产腌鲱鱼吗?”
云容容想起那可怕的气味,顿时不敢吱声了。
宫女还在上菜。
冰糖肘子、扒鸡、杏仁豆腐、五香烤乳鸽、糖醋藕、片皮烤鸭并烤乳猪各一份、油焖草菇、荷叶鸡、酿冬菇盒……
云容容猫式看人,“这么多菜?”
“要往下赏的。”荣元姜喝了口桂圆红枣茶,“他们也得吃饭。”
“让人吃剩的不好吧……”云容容认为这比北燕贵族看她们吃饭更尬。
荣元姜等着宫女把菜上完才说,“你想吃什么,选几道。”
云容容指了下糖醋藕和杏仁豆腐,又选了玫瑰茉莉花冻。
荣元姜留了酿冬菇盒、鲜肉小馄饨、双皮奶跟荷叶鸡,让宫女把那屉龙眼包子递过来。
宫女把这几道菜摆到她们两人面前的那张桌上,剩下的菜撤到另一张桌上。
“东陆的宫规不是每道菜都只许吃三筷子吗?”云容容看过东陆游记,里面列举了东陆国家的风土人情。
比如严苛的宫廷礼节。
荣元姜估计云容容看过那本奇葩的书,“东陆游记的作者只是一名低级随员,他没资格入宫觐见。”
开局一根笔,剩下靠脑补。
云容容尝了一口玫瑰茉莉花冻。
好吃!
这才是真正的食物。
“但内命妇肯定是要守宫规的。”云容容放下勺子。她听见女官喊荣元姜娘娘了。
荣元姜吃着小馄饨,很霸气的说了句,“我就是规矩。”
确实坤宁宫女史以为她好欺负,要她学宫规。
荣元姜让这位大姑姑在养心殿前跪了两个时辰。
所有女官女侍顿时哑然无声。
可惜结局不怎么样,女史怀恨在心,偷凤印跑路,自此该印彻底失踪,这一年半她拿萧珂的私印盖中宫笺表——实际上她也偷了荣四跟阿沈的印,奈何荣四私印上落字是止戈戢武,沈节私印上刻字是风和日丽。
正说着,云容容眼角余光看见宫女和宫侍莫名其妙的跪了下去,下意识抬头张望。
抱猫姑娘提袍进门,因云容容这一抬头两人视线交汇。
云容容赶紧低头。
她凭借头发长度认出这是天女她妹。
猫妹看她的那一眼让她难受。
皇姐经常那么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仿佛她如今活着是一种御赐的殊荣。
抱猫妹说话声倒挺绵软。
她对荣元姜说,“荣四找你。”
“你是刚回来还是要出门?”荣元姜问。
猫妹当荣元姜什么话都没说般的走过去了。
因此云容容打量了一下萧珞她妹。
虽然元姜很特立独行,但猫妹大体上符合西陆人对东陆女郎刻板印象:长得漂亮、眉眼勾人、玄裙金钗、温婉妩媚。
她听猫妹讲话时有点喘,问,“你有哮喘?”
猫妹没答话,径直推门进了西厅。
“他对谁都那样,不是针对你。你慢慢吃。”荣元姜怕云容容不开心,连忙解释,她看了眼钟,凌晨五点,“我去问一下班宝镜在不在家。”
“班宝镜?”
“保养于院判,救命班宝镜。”荣元姜得意的笑,“我朋友。名医。先帝他爹赐匾大国工匠。”
“工匠是修东西的。”云容容觉得这医生不靠谱。
荣元姜穿过回廊,将内室的门拉开,“京里出事了?”
萧珂在象牙十五扇雀眠牡丹的屏风后换衣服,听开门声示意宫女将房间里的灯熄了。“没。”
荣元姜摸索着找地方坐下,问,“你还好吗?”
萧珂从屏风后转出,只是命其余人退至门外。
“镜子姐在京里吗?”元姜放弃客套了。
“在。”
西配殿同正殿一样大,天还没亮,正殿传来的光只能覆盖门前那可怜的一小部分。
萧珂坐在书案后,“我姐那边什么章程?”
“按月发疯。”荣元姜往床上一倒。
床上睡着只猫猫虫,奶声奶气的喵了声。
她把猫搂怀里。
小猫毛茸茸的抱起来很暖和。
“我意思是西秦对翡冷翠国攻打天竺和锡兰国一事有什么回应吗?”萧珂靠着书案,用力按着心口——除能感到自己心脏开始时快时慢的乱跳外根本不会有任何用途。
他对自己下意识的动作也很无奈。
荣元姜听萧珂说话声音低微,坐起身。
“季姝不打算给回应。楚容昭是后宫,不敢出头。不过他们除谴责外也做不了什么,那是别人内政。鸾娘想维持原计划不变,先探探神族与翡冷翠教廷两派的虚实。”荣元姜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萧珂本打算跟荣元姜提一下蒸汽机与机甲的辩证关系,但实在是胸前绞痛,千刀万剐大概也就这种滋味,一时讲不出来话,干脆放弃。
反正荣四会说。
他挣扎起来,拉开立柜抽屉开始找安神散,翻了半天才找到那个银珐琅盒子。
荣元姜见萧珂倒酒,赶紧说,“你不能配酒吃这个药。”
这人是嫌自己命长吗?
萧珂把酒喝了,将门推开,意为送客。
荣元姜今日份的耐心耗尽,濒临动手打人的边缘,甩袖而去,还不忘揣走了炭球。
云容容死于无聊。
荣元姜一转身不见踪影。
这几个小时里宫女只跟她说了一句话:“娘子,要传膳吗?”
快傍晚时云容容实在是太无聊了,索性开了读心术。
婉仪:怎么还不到五点,好想赶紧回去跟大寒一起打牌。
宫女:早上的冰糖肘子好吃。
云容容乐了。
果然大家都是人。人的本性就是摸鱼和开小差。
这时猫妹从西殿出来,看见她时反应了一下,“你还在?”
“我在等大国工匠。”云容容说。
猫妹心道:早了。
云容容原地绝望,“能不能给我本书?”
她发现正厅里有一个巨大通顶二十四扇玻璃门的书橱。
“球球?”猫妹张望了下,喊了声。
云容容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细声细气的喵,回头看了半天才发现有只小黑,连忙俯身,凑过去,“喵喵喵!”
黑猫耳朵压平,眼睛瞪圆,嘶吼一声。
云容容吓得赶紧坐好,她也没料到那串喵在猫语里是骂人用的。
炭球刚刚心想:你骂谁?
小猫跑了。
云容容摊手。
猫妹从书橱里选了本最清汤寡水的扔过去。
云容容没接住,很尴尬的弯腰捡书。
打开书的一瞬她瞎了。
第一页赫然是漂亮羽族姑娘和人鱼公主,云容容仓促合上书,过几秒又打开。
猫妹出门又回来,云容容喊住她,强烈谴责,“我还没结婚!”
“所以?”
云容容很尴尬,“我对这种图有反应。”
她很多年前还肖想过男孩子,看完这本书她所有幻想对象瞬间全换为女人。
“我是皇女,婚配看国家邦交,”云容容更正了一下说辞,递还书,伸出手又缩回,她想把剩下的半本看完,“神族所辖三国六域女尊男卑,夫以妻为天,万一我真的喜欢女人,我娶男人回家要他为我生儿育女那是对他的不尊重。他人可以不仁,我不能不义。”
若她设局暗算旁人,后果等闲人承受不起。
猫妹柳眉微颦。
美人纵是无情也动人,何况眉目含愁,如怨似嗔,皓月笼纱致使云容容心中死掉的那匹老鹿原地复苏,她瞬间确定自己真的喜欢女人。
之前对女孩子没感觉应当是因为那个妩媚漂亮的大姐姐差点弄死她……
不料绮姝开口很惊世骇俗,“前朝剑不斩本朝官,律法尚如此,规矩为何要例外?”
她心里想的却是:相传天帝可以立后?
云容容吓出来了希伯来语,“主说婚姻是神所设立的,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一男一女,女人应廉耻自守,男人应自重。”
这姑娘有意思。
牡丹花下死不起。
“弥赛亚风月救风尘。”猫妹以拉丁语回敬了句狠的。
云容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