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姬元懋回朝后,宣布了三件大事。第一,嘉奖有功将士,抚恤战亡烈士;第二,封范玮琛为忠孝王,并重审当年孝王一案;第三,立长公主姬悉照为皇太女,并下令永久撤销三年一度秀女大选,永不纳妃,以后历代皇帝皆不可大选。
不用监国了,姚园的日子一下子闲了不少,重新拾起丢弃多年的医书,潜心研究起来。凌嬷嬷也了却了多年的心愿,不再多加操心,过起了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舒闲日子。
“娘娘,工部员外郎乐易旋和兵部侍郎康靖寒前来请安。”宁润青回禀。
“哦?”姚园放下医书,奇怪地说,“本宫早已不问前朝之事,为何乐易旋和康靖寒来昭明宫呢?”
“许是有别的事请教娘娘吧?”
“请她们进来吧!”
自国子监开设女子书院,但凡有些气性的女子都跃跃欲试,只是国子监女子书院要求甚为严格,每年所受学子不过区区数十人。但凡进了女子书院的女子,几乎都被安排了不错的官职,不但享有同男子一样的待遇,且可以自行婚嫁,领朝廷奉仪,年龄满五十后退休回家仍有国家发放的退休金。故天下女子,有些才华的挤破了头也要往里钻。
姚园监国的时候利用女子心性贞烈且容易打动的心态,扩大了招生名额,由原来的十五名扩大到三十名,并下令各州建一所女子书院,每年定期招收三十名女学子,学制为四年,成绩优秀者,朝廷发派职位和俸禄。州府书院女子虽然不如国子监女子书院待遇优容,但相较于一般女子而言,也是极好的出路,因此,政策一出,即刻收买了不少人心。
时至两年,政策已经渐渐趋向成熟,各州、各府、各县都可以看见身着官服的女子,一时姚园成为了天下女子心中的神仙。为此,天下女子更是勤学善识,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出人头地,不再受女戒束缚。
姬元懋回朝后,曾有一些宗室亲王和一些老夫子上表弹劾姚园的做法,皆被姬元懋原折打回,故而,时间长了,也没有人敢置喙了。
乐易旋和康靖寒是第一批国子监女子书院的学生,当时国家动荡不安,这批学生未到学制期限,姚园便破例招进了宫,封了官。两人也不负姚园的期望,入朝后步步小心,勤勤勉勉,秉公执法,极得百姓和姚园的认可。
两人一身官服地进来,一个英俊,一个端庄,倒是颇为般配。姚园看着两个人,不觉间露出了笑意。
“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
“好几个月不见你们两个了,倒是怪想的。”
康靖寒道:“臣也很想娘娘,自从皇上回朝后,娘娘便深居后宫了,臣想见娘娘一面也难了。”
“后宫不得干政。本宫先前也是无奈之举,皇上回来了,本宫理应避嫌。再说,本宫也想过些清静日子。”
“娘娘深明大义!”乐易旋眼内闪过可惜,淡淡地说。
姚园笑道:“你们两个一向公务繁忙,怎么有空来昭明宫?可是有什么事?”
乐易旋和康靖寒对视一眼,乐易旋开口说:“不瞒娘娘,日前工部来了一个妇人,自称是娘娘的师姐。该妇人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甚为狼狈。这妇人还带着一个四岁稚儿,说是有冤,要亲自面见娘娘才可以倾诉平生冤屈。”
姚园闻言大惊,自她出宫后,刘四娘被皇上赶出了皇城,后来因缘巧合遇到了寻找自己的五师姐,两个人冲破世俗,结成连理。她们两个一个接着做侍卫,一个在女子书院教授女学子剑法。
那么这个妇人一定就是二师姐杨萱妍。说来惭愧,自她怀孕后,从来没有过问过杨萱妍了。
姚园忙站起身吩咐着,说罢,又觉得不妥,匆匆向外奔去:“快带她进来。不,本宫亲自去迎接。”
当看到杨萱妍的那一刻,姚园的泪水哗地流了下来,她真不敢相信眼前蓬头垢面,衣衫破烂溜丢的妇人是她那个温柔似水,美丽贤惠的二师姐。
“宜和,还记得师姐吗?”杨萱妍悲从中来,亦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康靖寒劝道:“娘娘,还是进屋说吧,外面风大,小孩子受不了。”
“哦,是是,您看本宫?”姚园止住哭声,拉着杨萱妍进了昭明宫,并吩咐宫人们给杨萱妍和孩子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不到半个时辰,两人焕然一新的出来了。
姚园看着孩子,鼻子一酸,又差点掉下泪来,孩子居然瘦成这样,看人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戒备,应该是长期活在惊恐之中。
“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到了如此地步?”姚园拉着杨萱妍的手,满眼含泪。
杨萱妍泪流满面,凄切难当:“自禄南珍封妃后,挽西山庄便与禄光敖合作了。禄光敖为了得到挽西山庄的财势,将自己的外甥女嫁给了马鸿轩为妻。那马鸿轩惧怕绿玉山庄责问,以我无所出为由与那女子平起平坐,视为平妻。后来,马鸿轩与禄光敖勾结将绿玉山庄占为己有,父亲因气不过带着哥哥、弟弟持剑找马鸿轩责问。谁知道马鸿轩那个狗贼假意悔过,在父亲面前痛苦忏悔,并声称是受了奸人挑拨才铸成打错,要将绿玉山庄还给父亲。父亲一时心软放过了他,留在了挽西山庄住下。那个狗贼人面兽心,口蜜腹剑,暗下杀手,毒死了父亲,还派人杀死了我哥哥和弟弟。事后,他连夜派杀手夜洗山庄,山庄奴仆众人一个未留,连三月个的小外甥也你死在了襁褓之中。”
“什么?马鸿轩竟然如此丧尽天良?”姚园怒火滔天。
提起仇恨,杨萱妍哽咽,抽泣地说不出话来。
乐易旋见两个人的情绪都太激动,根本不能将事情说清楚,只好顺顺杨萱妍的气,问:“杨夫人,既然马鸿轩如此丧心病狂,为何留下了夫人一条命?”
杨萱妍止住哭声,慢慢地说出了原由:“我知道后,找他拼命,他丝毫不念夫妻之情,对我处处痛下杀手。那个时候我已经怀孕三个月,他也半分不念及,我重伤逃走,在一座破庙里被一位老伯救起。那奸贼四处派人打听我的下落,我只得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打扮成乞丐四处乞讨度日。”
“师姐,你这几年就是这样过来的吗?”姚园心疼不已。
杨萱妍凄惨地笑着:“这几年,我吃糠咽土,忍辱偷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割下他的狗头。”
“师姐,你为什么不找师父他们?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我偷偷去了太一峡谷,那个时候你被禁足,太一峡谷受到牵连也被监管起来。马鸿轩与禄光敖勾结后,联合当地的官府,派人在太一峡谷周围设下埋伏,只等我前去自投罗网。没办法,我只能等待时机。后来,太一峡谷重新被封,我有心去找师父他们,可那个时候,我带着孩子,有心而无力。直到前几日,我听说皇上凯旋回朝,长公主被封为皇太女,才一路乞讨避开马鸿轩的耳目来到曲平。我想,马鸿轩现在势力不小,即便是禄光敖被抄家后,他与很多官员勾结在一起,即便是师父也未必能将他怎么样,还需要皇上亲自下令才行。”
“师姐,你放心,我定会让你手刃仇人,割下他的头颅来祭奠杨伯父他们。”姚园当机应承下来。
康靖寒道:“娘娘稍安勿躁,以微臣看,不如请皇上来。”
“好!”姚园扭头对宁润青说,“去请皇上过来。”
杨萱妍好不容易平静了情绪,对姚园说:“我虽然在困守之中,但关于你的传闻也听说了不少。我之所以找到乐大人是因为听说,是师妹提拔了她做工部员外郎,心里想着,师妹欣赏的人,定然不会错,所以才敢大胆的找她,请求乐大人代为传告。”
“杨夫人谬赞了,为百姓申冤,是做臣子的本分。”乐易旋谦逊地说。
姚园道:“乐大人和康大人都是朝廷的重臣,她们的为人和能力都是有目共睹的。”
“谢娘娘夸奖,臣愧不敢当!”乐易旋和康靖寒立刻站起身谦虚地谢恩。
姚园安慰了几句杨萱妍,将孩子叫到眼前,怜爱地摸摸她的小脸:“乖,告诉姨,你叫什么名字啊?几岁了?”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姚园,也不说话。杨萱妍心酸不已:“这孩子受我的连累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还要受别人的冷眼,极为怕生。”
姚园听得心疼,温柔地拉着孩子的小手,声音极尽温柔:“乖,不怕啊!姨可喜欢你了,告诉姨你的名字,好吗?”
许是感受到了姚园的善意,小女孩看看杨萱妍,得到首肯后,方怯怯地说:“我叫杨听蕾。”
“听蕾?静听花开的声音,很好听的名字呢!”姚园对着杨萱妍笑着说。伸手拿过一块糕点,递到杨听蕾面前:“给,吃吧!”
杨听蕾看着精致可口的糕点,吞了吞口水,看了一眼杨萱妍,摇了摇头:“娘说,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听蕾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姚园讶异,小小的孩子竟有如此气节,真是难得:“师姐当真教女有方,听蕾长大了,一定是个不平凡的人。
“唉,也不求什么,只要平平安安的就行了。”杨萱妍本性便与世无争,如今遭此大难,更是淡了对人世的冷暖。
姚园见她难过,便转移了话题,又想到她们母女一路逃亡,定是三餐不饱,眼下该是先用饭才是,于是说:“师姐,我饿了,不如我们边吃饭边等皇上吧。正好乐大人和康大人在这儿,我也好久没和她们说话了,趁此机会叙叙旧。”
“可是?”杨萱妍最是明理,顾忌皇家规矩,不敢僭越。
姚园忙打断了她:“哎呀,师姐,就算你不吃,难道也不让听蕾,乐大人她们吃吗?”
乐易旋和康靖寒自然明白,皇后娘娘是用她们两个劝杨萱妍吃饭,自然不会推辞,于是两人站起身道:“杨夫人别客气了,下官早饭还没吃呢,肚子正咕咕叫呢!”
“你呀!”杨萱妍慈爱地看看姚园。
几日后,天子亲自下诏,彻查挽西山庄,严查绿玉山庄灭门一案。半月后,十几名官员纷纷下马,不出一月,挽西山庄庄主马鸿轩谋财害命,勾结官员,非法买卖的罪行昭然于世。马鸿轩斩立决。因为杨萱妍不愿牵连其他的人,故家人贬为庶人,无罪释放。
在姚园的安排下,杨萱妍带着杨听蕾回了绿玉山庄,掌管山庄生意。
事情告一段落后,姚园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日子甚为悠闲。
“园园,忙什么呢?”姬元懋下朝回来,见姚园抱着一个小玩意认真地看着,起了好奇之心。
“这是照儿小时候的东西,你看可不可爱?”姚园闪过一丝羞涩。
姬元懋拿过看了看,笑道:“这是小孩子玩的小兔子,确实蛮可爱的。”
“照儿早产,身子比其他的孩子虚弱些,她的性子又沉静的很。有一次,我为了逗她笑,亲手做了这个小兔子,她拿着高兴了好几天呢!”想起姬悉照小时候的样子,姚园心下一片柔软。
姬元懋眼神黯然:“都是我不好,没有尽到为父之责,照儿小时候的样子也没见到,错过了她成长的美好时光。”
“那你这次有机会弥补了!”姚园轻柔地抚摸小腹,两颊荡起一团嫣红。
“什么?”姬元懋听得糊涂,“有机会,难道时光还能倒回去吗?”
姚园恼羞,锤了一拳姬元懋,噘着嘴跑开了:“不理你了,我去看看照儿!”
“唉!怎么了?好好的生气了?”姬元懋莫名其妙,今天没有得罪她呀,难道是嫌她对照儿管教太严了?可是慈母严父,照儿是未来的君王,不得不严加教导啊?那是为什么呢?
姬元懋拍着脑袋,怎么也想不通,猛然,她站起身,难道?
“园园,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