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月中旬,当季的时尚杂志和各品牌的lookbook源源不断往浅水湾一间公寓送去。

  阳光洒落,裴辛夷侧坐在沙发扶手上,漫不经心地翻看册子上的礼服。

  “还是不满意?”向奕晋将领带搭在脖颈上,拖着行李箱下楼。

  裴辛夷轻轻点头,“都不太合心意。”

  向奕晋走到沙发旁,弯腰下去,示意她帮忙系领带。她合上册子,蹙眉说:“我不会啊。”

  “以后总要给我系领带,当提前预习咯。”向奕晋一手撑在沙发椅背上,还是保持勾身的姿势。

  裴辛夷将册子拍到他手臂上,笑说:“走开啦。我裴辛夷呢,只给老公系领带。”

  “我不就是咩?”向奕晋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系领带,“我是你的未婚夫。”

  “严谨一点,准未婚夫。订婚宴在月底。”

  “Anyway,我很期待。”

  裴辛夷扶着沙发椅背,和向奕晋保持不被察觉的细微距离,站起来走到边上,“我也是,所以你要快些从美国回来。”

  “当然,我的心就在这里,带不走的。”向奕晋说着自己也笑了,“出差回来给你带礼物,想要乜啊?”

  “不用,人回来就好。”裴辛夷微笑说。

  向奕晋点了点她的额头,“喔——今天食了乜嘢?这么甜。”

  裴辛夷垂眸,“快点出门啦。”

  向奕晋走了之后,裴辛夷将杂志画册放进茶几下的抽屉里。无所谓,订婚穿什么都可以,曾念会帮她挑选的。

  订婚宴不过是吃一顿晚餐,只有双方父母出席。最高兴的莫过于曾念,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被冠以“裴太”头衔。当然好事不止这一件,一旦订婚,之后裴辛夷和向奕晋会为了结婚而整理资产,曾念则会代替向奕晋成为怀安船务的持股人。

  对于裴辛夷来说,订婚目的只有一个——保护两个小孩。

  两个小孩即将步入青春期,模样肖似谁一天比一天明显。得在东窗事发前,让小孩们拿到绿卡。

  于这样的家族来说,婚前需要整理的文件很多,从订婚走向结婚,不知要经过几年。而这几年光景,可以借向家的势力保证小孩们的安全。连裴怀荣都忌惮向家,更不说何云秋了。

  花了这么多年时间,钓到向奕晋这条大鱼,无论如何,裴辛夷不会放弃的。

  即使那个人对她恨之入骨。

  *

  怔怔出神之际,裴辛夷听见了电话铃声。

  佺仔来电,咋咋呼呼地说:“六姑,我今日上工,听同事讲有班越南的私人飞机入港。我一去查,发现是阮生的飞机。他一落地,就被差人盯上了。好彩妹不接电话,我只能打给你了。”

  “冇嘢。”裴辛夷紧张地说,“几时到的?”

  “有一个小时了吧?”佺仔和旁人耳语几句,肯定地说,“七点四十五分到的。”

  裴辛夷抬腕看表。九点过一分。她说了一句“多谢”,仓促收线,又拨出周珏的号码。

  电话的提示音每响起一声,她心里的焦躁便加重一分。

  终于,周珏接通电话。裴辛夷忙说:“好彩妹——”

  电话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我们在你公寓楼下。”

  周珏凑近电话说:“我、我就不上去了。人送到了,六姑。”

  忙音传来。

  裴辛夷丢了电话,起身往玄关走去,又折返上楼,将向奕晋偶尔住的房间上锁。她感觉跑田径赛的时候心跳都没有这么快过。

  收拾了共用浴室的牙刷与毛巾,再收拾厨房里成对的马克杯。忙活片刻,门铃响了。

  裴辛夷吓得抖了一下。她一步步往门口走去,仔细回想有没有遗漏了什么地方没处理。

  她握住门把手,这才看见中指上的戒指。

  她费劲地扯下戒指,环顾四周不知道放哪里好。忽而看见壁柜上的金鱼鱼缸,里面铺着碎石,还有水草飘摇,她不假思索地将戒指丢了进去。

  “放松。”语毕,她扬起笑容,打开了门。

  “去湾仔取摩托车,正好碰见好彩妹,才知道你搬家了。”阮决明瞥了裴辛夷一眼,自顾自走进来,四下打量起来,“怎么,和三太相处不下去了?”

  “换拖鞋。”裴辛夷从上方的壁柜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弯腰放在地上。

  阮决明将伸出去的腿收了回来,换了拖鞋。他走上台阶,又微微躬身,仔细打量起她的脸庞。

  “怎么……”裴辛夷想要抬起左手,又换了右手去摸脸颊,“我脸很脏?”

  阮决明轻声一笑,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瘦了。”

  裴辛夷笑笑,将阮决明的鞋放进鞋柜。她看了眼门锁,放弃了锁门的念头。

  他们往客厅走去,她时不时侧过脸去瞧他。对上她的视线,他说:“一直看我,是不是很久不见,很想我?让你好好看个够咯。”

  “你坐。”裴辛夷说。

  阮决明撇了下唇角,在沙发上坐下。裴辛夷双手交握着,似乎有些拘谨,“喝咖啡还是茶?”

  阮决明不解地说:“当我客人?”转念又说,“也对,我就是客人嘛。新公寓的风格和石澳半岛那套房子不一样。”

  裴辛夷正往厨房走去,听见这话,转身说:“不好?”

  “好啊。很靓,称你。”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有不少烟头。阮决明松了松领带,拿起沙发座椅上的烟盒与打火机,抽出一支烟来点燃。

  烟灰还未落下,裴辛夷端来一杯咖啡放在茶几上,“速溶的。”

  “冇嘢,你知我不挑。”阮决明拽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她没有像以往那样惊呼,只勾住他的肩膀保持平衡。他顺势抱她斜坐在腿上,双手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上。

  呼吸之间是她身上的香气。

  他说:“你换洗头水了?”

  从洗发水到室内香氛,全换成了向奕晋喜欢的。

  “品牌方送的。”裴辛夷稍稍侧身,双手勾住阮决明的脖颈,“不喜欢?”

  阮决明轻蹙起眉头,笑说:“乜意思?你用的你喜欢就好咯。”

  裴辛夷从他指尖抽走香烟,吸了一口,再递到他唇边。

  阮决明衔住烟,浅吸一口,换了手拿。他说话时呵出烟雾,“我问你。”

  “乜嘢?”裴辛夷借着去拿烟盒,离开了他的怀抱,坐在了一旁。

  在她擦亮打火机的瞬间,他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火光熄灭。

  裴辛夷再一次擦亮火,点着了烟。含着烟,她含糊地说:“我不知——”

  “你不知?”阮决明将她的脸别过来,盯住她说,“我看到报道了,你进了公司。”

  “这是迟早的事。”裴辛夷垂眸,借呼出烟雾呼了一口。

  阮决明轻轻摇头,“太危险了。”

  “我该点算?”裴辛夷皱眉说,“五哥被除职,机会就在眼前,我不抓住?”

  “都是你一手策划的?我的货被扣了,又损失一笔。”

  “不是我做的。我怎么会给你添麻烦。”

  阮决明顿了顿,“你不想给我添麻烦?”

  “阮生,你这么明目张胆地来,良叔他们会发现的。点解你要来,他们难道不想知道?如果查到菀菀和八仔……”

  “你有冇想过,良叔可能早就知道我们的事?”阮决明端起咖啡呷了一口,补充说,“他可能知道我是谁,所以分开我们。”

  “我只确定良叔跟了我们一路。”

  “他跟了我们一路,不是要看你玩乜花样,而是知道我是谁。”

  裴辛夷思忖几秒,摇头说:“不可能,这太荒谬了,点解他要这么做?”

  阮决明缓缓说:“我猜,他想看我们到底会怎样。十几岁的细蚊仔,经历了那些事情很难不产生感情吧?如果我们有了感情,他就有了威胁我的办法,也就有了威胁老爹的办法。当然,只是假设,在他那时就知道我是阮决明的前提下。”

  裴辛夷复杂地笑了笑,“所以,你认为我们当时的感情是被设计的?”

  “不是。”阮决明对她的逻辑感到奇怪,“点解你这么想?”

  “我不明,你乜意思?”

  短暂的静默,阮决明说:“辛夷,过去阿魏对陆英是真的,现在我对你也是真的。”

  仿佛电流横穿耳朵,只听见嗡声,裴辛夷全然怔住了,面无表情,也根本不知道作何反应。

  半晌,她说:“你在讲笑对不对?”

  阮决明捧起她的脸,弯起唇角,轻蹙眉说:“你知不知要讲出这句话,需要很大的勇气?”

  裴辛夷觉得喉咙好似被人扼住了,每说一个字都极其艰难,“阮生,我只适合成为你暂时的同盟。我好麻烦的。而且,我还有两个仔。”

  “傻女,他们也是我的仔。”阮决明轻笑,“你这么讲,感觉很像在和我商量结婚。你有过去,还有仔,问我能不能接受。”

  他舔了下嘴唇,接着说:“我当然接受啊。”

  裴辛夷深皱起眉,眉间拧成川字,她闭上眼睛,艰涩地说:“阮生,我……”

  “嘘。”阮决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烟搁在烟灰缸里,还不忘拿走她手中的烟放过去。

  裴辛夷睁开眼,就看见阮决明的眼睛无限放大。

  唇印上唇。

  他那么温柔,辗转于唇舌间。

  攥紧的手渐渐松开,她抚上他的背,像初次接吻的少女,亦如最后一次接吻的女人,动情地回应他。

  角落的大型玻璃箱,蟒蛇扫开枝叶,以暗金色的眸眼凝视他们。

  “辛夷。”阮决明回过神来,已在解裴辛夷前襟的纽扣。他哑声唤着她的名字,等待她的应答。

  驯化一个习惯于下达指令的人发出恳求,近乎于迫使虔诚的修女和长角的羊通-奸。[22]

  裴辛夷觉得她那颗冷漠而坚硬的心就要碎了。

  “不要在这里。”她极轻地说,似乎即将发不出声。

  他们一路拥吻,蹒跚地来到二楼的卧室。门关上的瞬间,裴辛夷背抵在了门上。阮决明一手撑在她耳旁,一手揽着她的腰。沿着下颌线,绕过耳朵,似越过山峦的列车,轰轰隆隆往下奔去。

  不放过任何一寸,他逐渐弯腰勾身,鼻尖扫过肚脐,去吻下方那道疤痕。

  倏地,他的头发被揪住了。轻微的痛感让他停下,不解地抬头,“不喜欢?”

  裴辛夷摇头,贴着墙蹲跪在地。窸窸窣窣解下。她抬眸,仰望他。逆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

  是她的神,是她的佛,是她的修罗。

  “辛夷——”尾音还未落下,他整个人顿住了。

  仿佛被海水推涌着灌进了一个温暖而湿润器皿。

  她的动作很生涩,却还是尽力去做好。他不自觉攥住她的发丝,又立即松开来,“不要勉强。”

  裴辛夷没有说话。她学着看过的影片里的动作,挑起尖绕着打转。阮决明抬手抵住门,再说不出拒绝的话。

  一下又一下,仿佛能感受到脉搏。他再忍不了,拽起她,将她反身压在门上,撩起裹身的连衣裙,扯下最后的遮蔽。贯入。抵拢。疯了似地顶撞。脸压在门上,她有种会扭曲变形的错觉。

  沉入了海底,什么也听不清了。她想要失声叫嚷。

  “出声啊。”他坏笑着说。

  迎来的却是一阵脚步声。

  裴辛夷心下一紧,迅速锁了门。

  “Daph?你在不在?”向奕晋的声音传来。

  阮决明闭了闭眼睛,在裴辛夷耳畔说:“谁?”

  裴辛夷咬着唇不发声。

  “门怎么锁住了?”向奕晋发现客房的门打不开,走到裴辛夷的房间门口,拧门把手,依旧拧不开。

  他敲了敲门,“Daph,你在休息咩?我有个重要的资料找不到了。”

  无人回应,他退后两步,而后左右走动一阵。

  听着脚步声远了些,阮决明接着问:“谁有你家的钥匙?”

  裴辛夷以蚊子似地声音说:“他们昨日来家里玩——”

  再明显不过的谎话,他用力一顶,她险些出声。

  “你和别人同居?”他气极反笑,“你们做了?”

  “我怎么……”她咬了咬下唇,“我怎么可能让别人看我的疤啊。”

  脚步声再次靠近,向奕晋用力敲门,“你的包还在楼下,你在对不对?”

  阮决明扣住裴辛夷的五指,循序渐进地顶着。忽地,一下撞到底。

  向奕晋似乎听见什么响动,犹疑地问:“Daphne,醒了?”

  阮决明衔着裴辛夷的耳廓,低声说:“让他滚。”

  作者有话要说:[22]长角的羊:山羊是撒旦及其他西方恶魔的形象之一。此处用“通-奸”是指背叛上帝。

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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