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山野苟合
胡七七还处在震惊当中没有回过神来, 却见周围的宫女全都跪下认错。
有个矮萝卜头朝太平公主跑过去, 抱住她的大腿,脆声声的喊道:“姑母!”
太平公主将他抱起来,温柔的问:“六郎在看什么呢?”
小萝卜头眼睛亮晶晶的,指着一个方向:“姑母, 我指给你看。”
太平公主顺着小萝卜头指的方向,看见了廊柱上的几个字。
瞬间的震惊过后, 太平公主的眼神重归平静。
胡七七不知道是不是她自作多情, 才会发现太平公主眼睛里竟然有些许失落。她那样的人, 也会失落?
果然是她多想了, 太平公主对周遭的宫女道:“去找工匠来, 把这柱子上的字用东西填补了,重新刷上红漆吧!”
小萝卜头还在锲而不舍的追问:“姑母知道这些字是谁刻的吗?”
太平公主摇摇头, 笑着回答:“不知道是哪个顽童画的, 六郎可不许跟着学。”
“那上面写了名字,是一个叫薛长宁的人画的,她还自称是山大王。这个人好有趣, 六郎想跟她一起玩, 我最喜欢玩官兵抓山大王的游戏了。”
胡七七小的时候也很喜欢玩官兵抓山大王的游戏。
长兄和二兄是男孩子, 他们自然喜欢当官兵,胡七七是女孩子, 她只觉得山大王的名字威风,于是便抢着当山大王。
山大王要躲在看不见的地方,等着官兵来捉。
胡七七害怕躲得太隐蔽了, 兄长们走找不到自己,于是每一次都故意站在显眼的地方,大声叫:“山大王在这里,你们快来抓我啊!”
那些字迹,大概是玩官兵抓山大王的游戏时留下的吧。
正当胡七七从回忆中醒来的时候,太平公主走到了她身旁。
胡七七立刻行礼,“公主万福金安。”
不知道为什么,太平公主总是很讨厌这个七娘子,大概是因为她跟圣人年轻的时候长得太像。看见她,太平公主就会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太平公主冷漠的看着胡七七,问:“你怎么在这里?圣人那里可有人伺候?”
胡七七不卑不亢的回答:“启禀公主,我是藏书楼取古画《洛神赋》。圣人今日读曹植的诗,想起了这一副古画,便想这目睹一番洛神的风采。”
太平公主瞪了她一眼,让她退下。
胡七七行了一礼,然后继续朝藏书楼走去。在她身后,小萝卜头叽叽喳喳的说:“姑母,你抱我去看锦鲤吧。那边有好多锦鲤,五颜六色的,可好看了。”
太平公主听他高兴,也不忍拒绝,半是埋怨半是宠溺的道:“你啊,就爱贪玩。若是把这份贪玩的心思用到读书上,你父亲指不定多高兴呢!”
这样的话,胡七七仿佛也曾听母亲说过。母亲也曾如此温柔的将她抱在怀里,一边责备她贪玩,又一边宠溺的纵容她贪玩。她原以为母亲已经不会再有温柔的时刻,可听她这样温柔的对别的孩子说话,胡七七心里忍不住隐隐作痛。
而今,她和母亲早已陌路,母亲连看她一眼都嫌多。这样的结局她早已聊到,只是每一次,她都要忍不住感伤。
胡七七将古画取出交给圣人后,迫不及待的请求圣人恩准她出宫,她太想念狄仁柏了。
这几日狄仁柏忙得头昏脑胀,胡七七去探望他的时候,他已经有七个时辰没有用膳了。
他底下的人早已经准备了饭菜,却不敢贸然进去打扰,狄仁柏的贴身小厮狄晨见了胡七七后,十分兴奋。
胡七七命令狄仁柏赶紧停下来用膳,“你必须吃点东西再干活,我可不想当寡妇!”
狄仁柏又好气又好笑,“哪有你这样劝人的。这个月在库房里找到了一些积攒已久的陈年卷宗,我若不在这个月处理掉,这些卷宗便失去了法律效应。乖,你别靠我这么近,我已经快半个月没洗澡了,身上很臭。”
“我不嫌弃你!”胡七七将他从案几上拉起来,说:“你一直坐着,屁股不疼吗?好歹站起来走一走吧。你再忙还能忙得过圣人吗?圣人看奏折累了还要去花园里逛一逛。”
狄仁柏拿她没辙,只好站起来,任由她摆布。
狄晨将热水端过来,给狄仁柏洗脸。这大冬天的,狄仁柏闷在室内兢兢业业的处理卷宗,他因为太过劳神,居然出了很多汗。
胡七七用热毛巾给他擦了擦脖子和脸,然后再擦擦他的手,“要是咱们成亲以后,你每天都这么忙,我岂不是要无聊死了?”
狄仁柏忍不住嗤笑,“我还怕你酿酒太认真,把自己关在小房子里,十天半月都理我呢!”
胡七七略一沉思,觉得他说得也对,他们两个忙起来的时候,都是顾不上别人的,这一点算是半斤八两,大哥也别嫌弃二哥。”
狄晨将脏水端下去,道:“饭菜还要一会儿才热好,请公子稍等片刻!”
“去吧,反正她来了,我也干不成活,慢一点也没关系。”狄仁柏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胡七七不乐意了,“怎么,你好像并不欢迎我?”
狄仁柏一把将她抱住,疲惫的将头靠在她肩膀上,“怎么会呢!我每天都盼着你来呢。”
胡七七在他脖子处闻了闻,果然有味儿,他没说谎,“你身上是又点臭味了。”
“你刚才还说不嫌弃我呢。”狄仁柏抬起头,无辜的看着她。
胡七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有的时候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总是会不一样。”
“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是三郎那边又有危险了?”狄仁柏好奇的问。
“跟他没有关系,我就是想你了。”胡七七重新将他拉回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狄仁柏问:“谁又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她嘴里说着没有,眼睛却湿润了。
“嘴硬!”狄仁柏叹了口气,闭着眼睛说,“肯定是你又遇上太平公主了吧!”
“真奇怪,我明明恨她,却每次都会想从她那里求证,她曾经是爱过我的。但是,每一次都会失望,无一例外。”在狄仁柏面前,她从来不用刻意忍住眼泪。
狄仁柏见胡七七情绪失落,也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有些事情还是得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行。
“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咱们策马去郊外打猎吧!”他一脸挑衅的样子,“怎么?离开宫里半天不回去,有胆量吗?”
胡七七当然有胆量,她只是怕狄仁柏抽不出时间,“真的可以吗?”
狄仁柏点点头,拉着她的手朝外走去。
他如今是大理寺的主官,去哪里都不需要向谁交代。
两人即刻出城,策马奔向山林。
入林后,狄仁柏将两人的马绑在竹林旁的溪边,带着胡七七往密林深处走去。
胡七七满脸装着高兴,“我一直向往这样的生活。”
狄仁柏为她拨开拦路的竹枝,笑道:“等你办完了所有事,我即刻辞官,陪你浪迹山林。”
胡七七高兴的笑了笑,忽然停了下来。
狄仁柏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原来她正看着一丛五颜六色的菌子。
即便是冬天,大雨过后的山林,山里的野菌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狄仁柏说:“越是漂亮的蘑菇越有毒,这些不能吃。”
哪知胡七七却蹲下身子,伸手挖向菌子旁边的一丛野草,她挖出来一块鸡蛋大小的根茎植物,在狄仁柏面前晃了晃,“看见没,这是野葛,最是滋补。我和阿耶从前吃不上肉,经常到山上去采野葛,好久没吃过了,我真怀念野葛的滋味。”
狄仁柏陪她一起挖野葛,又去河边捞了几条鱼过来。
胡七七最高兴,“若是在万泉县,这种时候河里早就结冰,哪里还能捞到鱼。还是洛阳好,这里四季温暖如春,冬天一到树上的叶子还翠绿翠绿的,让人看着心里舒坦。”
这一忙活,就到了傍晚时分,狄仁柏已经在溪流旁生起了一堆篝火。
胡七七筋疲力尽的放下竹篓,看着狄仁柏腿边活蹦乱跳的野兔子,忽然就舍不得吃了,她将灰兔子抱在怀里,逗兔子玩儿。
狄仁柏提醒她:“当心它咬你。”
胡七七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拎着兔子耳朵,满脸不忍的说:“多么可爱的小兔子啊,吃了多可惜。”
狄仁柏笑道:“既然你舍不得,那便将它放生吧,反正咱们有鱼有葛,够吃了。”
胡七七没回答,只是抱着兔子走开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狄仁柏问:“兔子放走了?”
胡七七将杀死的兔子放到他面前,“小兔子虽然可怜,我的肚子也很可怜。你去剥皮吧,我来烤鱼。”
狄仁柏摇摇头,“我不敢!”
胡七七叹气:“没想到我胡七娘一世英名,居然毁在了你的手上。你连个兔子皮都不敢剥,以后怎么打猎,难道以后和我孩子都要饿死?”
狄仁柏叹气,默默嘟囔,“没想到我读了一辈子书,以后还要过茹毛饮血的生活。哎,谁让我喜欢一个向往田园生活的小女子呢!”
胡七七一边处理手里的鱼,一边听他叨叨,心里觉得莫名安宁。
狄仁柏磨磨蹭蹭的处理好兔子的时候,胡七七鱼和野葛都已经烤熟了。
月正当空,星光点点。
兔子肉还在烤着。
两人忙活了一下午,早已经饿得头皮发麻,也顾不上形象,面对面坐着,将鱼和野葛鲸吞一尽。
吃饱喝足后,两个人并排躺在一起,看着头顶的月亮。
“凉不凉?要不然咱们回去吧。”
“月亮多美,我舍不得回去。如果你冷的话,就泰迪把我抱紧一点吧。”胡七七朝狄仁柏靠了靠,说:“我想听你唱采薇。”
吃饱喝足,心情正酣,狄仁柏浅吟低唱。
一曲完毕,他一转头,发现胡七七正一脸痴迷的看着自己。
眉如远山,脸似美玉,这样的狄仁柏,能让人瞧不够。
狄仁柏羞涩的问:“你在想什么?”
胡七七俏皮一笑,“你猜!”
“我猜不到。”他其实猜到了,故意装傻。
胡七七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在想这个!我是恶魔,我要吃了你。”
“原来你竟然是山魅精怪所化!”狄仁柏挣扎着大叫一声,笑着去掏她的胳肢窝,“没想到吧,我是专门收山魅精怪的道长。小妖,你今天落到我手里,可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胡七七修羞红了脸,娇娇软软的说:“道长,小女子钦慕你已久,可否在临死之前,与道长共度一夜春宵?如此,我便是死在道长手中也愿意。”
狄仁柏红着脸继续陪她演下去,“大胆妖孽,竟敢如此侮辱本道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胡七七反客为主,覆在他身上,“道长,你已修炼千年,你的血对妖怪来说最是滋补。求求你,让我喝一口你的血吧。”胡七七朝他脖子上咬过去。
狄仁柏感觉不对劲,他身子一僵,红着脸将胡七七从身上推开。
他佝偻着身子,试图将身上某处遮掩。
他忽然变得梳离,胡七七感到失落。他,是不喜欢自己太主动了吗?
狄仁柏瞧见了胡七七脸上的失落,不想被她误会,主动将她抱过来,亲了亲她的脸。
胡七七顺势将这个吻加深了。
她这一主动,狄仁柏便又受不住了。
胡七七被他吻得骨头都酥了。
胡七七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些什么,狄仁柏却又停了下来。
胡七七眼巴巴的看着他,好不可怜。
“我们还没成亲。”狄仁柏红着脸说。
胡七七嘲笑他:“我都不介意,你在介意什么呢?”
狄仁柏吻了吻她的额头,劝道:“怪,不要再撩拨我了,我不是圣人。”
他这样说,反而更加激发了胡七七的好胜心:“忍不住就不需要再忍啊!”
狄仁柏抓住她那双不老实的手,有些生气:“不要胡闹!”
胡七七眼神瞬间黯淡。
狄仁柏说:“你喜欢我,我很高兴。但我也有我的坚持,我爱你,敬你,想把我们最美好的记忆留在新婚之夜。我知道你不介意,可是我会介意。我需要一个盛大的仪式,想世人昭告,你是我狄某人最最珍贵的心尖宠。”
“听着怪肉麻的。”胡七七别扭的道:“你们读书人就是这么麻烦。我从来不在乎什么仪式感,既然两个人因为喜欢在一起,就可以因为不喜欢而分开。就像卓文君,她喜欢司马相如的时候就可以不顾一切离家出走。当她不喜欢了,就可以说‘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所以你不必有什么负担,哪怕是我们成亲以后,你不喜欢我了,我也会放你走。”
狄仁柏隐隐有些不安,“我怎么感觉你在给自己找退路?”
胡七七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狄大人,我麻烦你搞搞清楚,是你拒绝了我的求欢,现在却开始吃莫须有的干醋。我早晚要被你冤死,是不是我们成婚后,我连别的男人都不能看一眼?”
“如果你不觉得委屈的话,我当然是没什么意见!”狄仁柏不知死活的道。
胡七七气的踹了他一脚。
狄仁柏没闪也没躲,皱眉道:“你以前从来不这样的,都跟谁学的坏毛病?”
胡七七做了个鬼脸,回答说:“是跟圣人学的,你去找圣人麻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