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钦天监
北风呼啸, 呜呜的像是有无数的冤魂在哭泣,养心殿外皇后脱簪待罪, 连嗓子都哭哑了, 这会子只能出呜呜咽咽的啜泣声。
养心殿内,景宣帝躺在软塌上,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太子的事, 那一年皇后难产,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才生下了皇长子,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叫他怎能不欢喜?
虽然彼时的婴孩皱皱巴巴的不好看, 但落在他的眼里却是怎么看都是喜欢的。
再大些的时候,便会叫爹了, 性子也活泼的很。
到了上私塾的年纪,他请了京里最有名的大儒做了太子的师傅。
可渐渐的, 太子似乎就跟他这个当爹的不亲了, 每回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他可以容忍太子在外头胡乱瞎搞,虽然几乎害得他差点被那个青楼女子所害,好在当时祥瑞状元郎, 他的妹夫替他挡了一剑。
也可以容忍太子在宫中夜宴的时候行为不检。
即使知道太子跟他的那些大臣走的近,他也可以睁一眼闭一只眼,总安慰自己左右将来的天下还是要给太子的。
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意图要弑君弑父,他做了那么多有损皇家威严的事, 当父皇的罚他禁闭思过怎么了?
饶是外头的大臣总吵着说太子德行有亏,嚷着要废太子,另立储君。他都未曾动过半分要易储的心思。
可是......
景宣帝长长的叹了口气,太阳穴突突的直跳,他的太子终究是太不争气了,寒了他的心。
一夜间,辗转未眠竟就病倒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瞧见了伺候再侧的是端贵妃,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身着绛浅紫色的宫装,满头华丽的珠翠,容貌与刚进王府的时候并无半分差别。
“朕这一病,着实辛苦你了。”
端贵妃哽咽着道:“伺候皇上,是臣妾的分内之事,况又有这么些个太监,奴婢的,哪里就辛苦了。倒是皇上您,切勿动怒伤神,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景宣帝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担心。
“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端贵妃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神情犹疑的说道。
景宣帝的声音都弱了几分,“贵妃有话便直说吧。”
“都是些臣妾的妇人之见,皇上听听就是,权当是病重听臣妾说说家常吧。”端贵妃轻声的说道。
景宣帝缓缓的合上了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端贵妃细细的说道:“臣妾是打王府就伺候在皇上身边的老人了,其他便也罢了,也算是经了一些事。只旁观瞧着,自打说要接齐王回京开始,皇宫里出了多少的事啊。”
景宣帝嗯了一声。
“先太子出的事那是一遭接着一遭,如今居然昏了头,为了皇位居然不惜背上弑君杀父的罪名,也怪不得皇上心寒动怒,换了臣妾只怕得哭死。再者前段时间西北又是旱灾,又是虫灾,闹的人心惶惶。”端贵妃继续说道。
景宣帝请打着精神,半坐了起来,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明艳女人。
端贵妃笑道:“皇上这样瞧着臣妾做什么?臣妾已然年老色衰,比不得宫里的妹妹们,个个娇艳的跟春日里雨后的花朵似的。”
“这样的事连皇后都没曾留意过,也亏得你细心。”景宣帝握住了她的手。
端贵妃面上的笑容更盛,继续道:“这些都不算,前几日还偶然听宫里的宫女们说起,似乎是岭南那边闹了洪灾之后,正闹着疫病,死了好些人呢。”说着还一阵后怕的捂着自己的心口。
景宣帝面上神色不动,心里却思量起来,岭南的奏折前几日才快马加鞭的送来,不过几日的功夫,居然连宫女都知道了?
“那依贵妃的意思是?”
端贵妃福身行礼道:“臣妾知道皇上心疼蕴妹妹,所以格外疼齐王些。只是当年钦天监之言,不得不信啊。否则何以解释自打齐王回来之后,发生了这么多的祸事?依着臣妾来看,不如请钦天监再看看,一来也可还齐王清白,二来也可堵住外头那起子爱嚼舌根的小人的嘴。”
景宣帝定定的看着端贵妃,良久之后才道:“既如此就让钦天监先看看吧。再者皇后近来只怕是管不了后宫的事了,后宫的诸事就交给你了。”
端贵妃心下大喜,忙磕头谢恩。又说了会子话,才喜滋滋的退出了养心殿。
午后,景宣帝才将服下了汤药,药性苦,入了喉连吃了几颗蜜饯竟也压不下去,赵德安将御膳房新做的牛乳端了过来,吃了小半碗,才觉得嘴里有了点滋味,又见赵德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只淡淡的问道:“不是免了他们的侍疾吗?还有何事?”
“钦天监正史窦正业一早便在外头候着了。”赵德安躬身说道。
景宣帝的脸色微变,轻声道:“手脚倒还挺快......”又对着垂手而立的赵德安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大夏朝多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加上他素来不信这些天象之言,钦天监无非就是可有可无的个闲职罢了。
景宣帝看着窦正业,八字须,小眼睛,虽低眉顺眼的恭敬跪在地上,但那双眯缝眼里却透着点点精光。
“大夏朝从来就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朕。可惜有些人做了一辈子的官,也是个睁眼瞎罢了。”
窦正业几乎上半身都扶在地上了,因着养心殿内的地龙烧的旺,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在面前光可鉴人的地砖上。
“微臣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得的是皇上的庇佑,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微臣虽不伶俐,唯有忠心一样,苍天可表。”
景宣帝嗯了一声,又道:“那近日天象是如何显示的?”
“臣夜观星象,发现紫微星星光黯淡,预示皇上龙体微恙,另紫微星周边有尾带小星者,星光正盛,大有改过紫微星的趋势......”窦正业恭恭敬敬的回道。
景宣帝笑着道:“果然有几分本事,赏!”
......
太子被赐死,景宣帝伤心病倒,但是传了话免了众位皇子的请安侍疾。左右在年里,长日里除了吃喝也无其他事可忙。
裴青安分了几天,便再也待不住了,缠着萧远闹了许久说想出去逛逛。只是每逢春节,大街小巷那都是人,若要一个不仔细被哪家的熊孩子给撞着了,那可如何是好啊?
萧远不同意。
裴青只好退而求其次说去长公主府略坐坐,又怕萧远还不同意,连带着将裴烨拜师一事也拿出来作为筹码。
反正齐王府里长公主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拐个弯便到了,于是便同意了。然后吩咐人立刻套了马车,又让府里最得利的丫鬟和小厮跟着伺候,一番折腾下来,待出门时竟是乌泱泱的跟着几十人。
裴烨穿着新做的衣裳,戴着顶瓜皮帽,随裴青坐在马车里,“姐姐,你说祥瑞状元郎能收下我这个徒弟吗?”
裴青知道他素来心细敏感,虽素日里装的持重老成,到底也不过是个才十几岁的孩子,于是安慰道:“祥瑞姑父,不光人的好看,待人也极和气,丝毫没有那些文人恃才傲物的臭脾气,你只管放心就是。若是他不收你,我只管求了永宁姑姑去。姑父素来最听姑姑的话了。”
“有姐夫听你话那么听话吗?”裴烨眨着乌黑的眼睛问道。
裴青难得拽了句文,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姑父心疼姑姑更甚于你姐夫心疼我呢。等回头见了你便知道了。”
正说话呢,就听到外头盛天赐在哼着山歌,调不成调的甭提多难听,偏就他一人唱的起劲。
裴烨嫌弃似的放下了帘子,“他怎么也跟来了?”
“他那准媳妇儿在姑姑府里,他自然得巴巴的跟着来,恨不得一天十来趟的跑呢,也不嫌累得慌。”裴青笑着说道,复又想起从前答应盛天赐要给他找个漂亮的老婆,眼下她还没出力呢,人自己倒是先找到了。
到了长公主府,裴烨先是有些拘谨,守在裴青身边寸步不离,待给祁彧行了拜师大礼后,见祁彧面相和善,未语先笑,倒是放松了几分。
祁彧问他读了什么书,又见裴烨对答如流,倒是生了几分喜欢的意思来。只玩笑着道:“裴青,我瞧着你们倒不像是亲姐弟,你看你整日里就没个安静的时候,不如你弟弟腹有诗书,气质淡然。你母亲当真是好教养啊,等有空了我定要见见是何样的人才能教出这么好的孩子来。”
这一顿猛夸,倒是让裴青有些不好意思了。
夏云萝挺着个大肚子,笑着道:“你今儿是怎么了?对裴青的母亲夸个没完,没的叫人看了笑话。”
盛天赐见过了长公主和驸马爷后就被绿枝拉到偏殿里去了,说是单独给他准备亲手做的糕点。
“姑姑,你身边得力的丫鬟如今就剩下绿枝一个了,竟也舍得放她走吗?”裴青见他二人浓情蜜意,又有些担心将来之事,索性还是提前问了倒好。
夏云萝一手撑着后腰在屋子里踱步,笑着道:“绿枝跟了我多年,是个难得细心的,如今她能有自己的幸福,我很欣慰。红蕊自打嫁给金吾卫统领韩曜后,过得很好,前儿来给我请安的时候说是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眼下绿枝觅得良人,我岂有不同意的道理?”
裴青笑着撒娇道:“姑姑,你真好!”
一行人在长公主里用了晚膳,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才回了府。只是马车才将在府门外停下,就见到齐王府被许多守卫给围着了。
盛天赐正在跟他们理论,那领头的横声道:“皇上有旨,齐王府众人自即日起禁足府内,无旨不得外出。”
又对着马车内的裴青拱手道:“还请齐王妃不要为难咱们这些做奴才的。”
裴青不明就里,这事必得先问了萧远才行。况且父皇下的旨意,她身为王妃跟底下人闹也是无用,没的失了体面。
再者她现在怀了身孕,若是动了气,回去必定是要挨一顿好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