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疑点
清新雅致的闺房里, 黄凝蕊倚在床边,额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布, 丫鬟晚凉端着药碗, 服侍着她喝药,一边抱怨道:“也不知道这伤口会不会留下疤痕。那个齐王妃真是个粗人,居然一言不合就推了小姐, 害得小姐撞到了额头。若是因此破了相, 可怎么了得啊?”
黄凝蕊小口的喝着药,心里却志得意满。先前在云鹤楼的时候,她只是想做做样子罢了, 没想到萧远正好进来了,她就将计就计顺势自己往后倒了下去, 不过是额头上破了点皮罢了。
她的这点伤也算是值当了。
如今整个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齐王妃乃是土匪窝里出来的,行事张狂蛮横, 且昨儿她又求了爹去宫里见了皇上, 料想萧远就算再不愿娶她,也不愿为此而失了圣心吧。
只要齐王娶了她,她便有十分的把握能让他喜欢上自己。
晚凉伺候着喝完药, 又贴心的拿了蜜饯来,也好去去嘴里的苦味,“奴婢还听说,昨儿齐王妃发了疯似的跑到晋王府里去闹事,将晋王府的人打的是人仰马翻。下人被打也就算了,连晋王脸上都挨了一鞭子呢。”
“真是天助我也!”黄凝蕊冷哼一声, 眸子里闪过得意的光,又道:“既然她自己作死,也怪不得咱们算计她了。”
晚凉端着托盘出去的时候,门一打开就见到外头的院子里,一个身着桃红衣裳的中年女子在院子里扑蝶,只是眼下已然是深秋,哪里还有蝴蝶?
院中的花坛里秋菊开的正好,黄灿灿的花心处有两只飞虫停在上头。中年妇人的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踮着脚缓缓的走到了近前。
手里的网兜落下之后,将菊花细细的根茎都打弯了,花瓣落了一地。
中年妇人很是开心的在原地蹦跶着拍着手叫好,“抓到了,抓到了......”又转头看向身后的中年男子,邀赏似的扑到他的怀里撒娇道:“文翰,媛儿是不是很厉害......”
中年男子面容清癯,身形修长,满脸宠溺的点了点头道:“咱们家媛儿最厉害了。”
黄凝蕊最是瞧不惯她爹如此儿女情长的柔情模样,更何况对象还是个疯子罢了。堂堂男儿不说建功立业,整日里窝在家里陪着痴傻的老婆,算哪门子的男子?
只可很她不是男儿身,否则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忠孝侯府沦落到如此的地步?
越想就越心烦,索性让下人关了门窗,藏进被子里躲个清静。所谓眼不见心不烦,等来日她嫁进了齐王府,也算是下半生有个依靠了。
摊上这么个不知长进的爹,所有的事儿还是她这个做女儿的自己来筹谋。
中年妇人面上虽有几道皱纹,但面容清秀,依稀可以瞧出昔年的风采,如今虽年逾四十,却活的跟孩童一般。
黄文翰的眸子里都是爱意,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这么些年他日日对着痴傻了的妻子秦素媛,竟没有生出丝毫的厌倦,将她照料的甚为妥帖。
从她一丝不苟的头发,到干净素雅的衣裳便可以看出是用了心思的。
“啊......”
一道尖利的叫声拉回了黄文翰的思绪,被吓的面色发白的秦素媛浑身颤抖着往他怀里钻,嘴里还不停的念着:“血,血,到处都是血......”
黄文翰难得动了怒,对着下人喝道:“不知道夫人见不得红色吗?你拿着这红色的衣裳在府里乱窜,是存心想害得夫人发病吗?”
一边骂着,一边仔细的安慰怀里的人儿。
“若是夫人被吓出个好歹来,仔细你的皮!”黄文翰搂着怀里瑟瑟发抖的秦素媛往屋里走去。
走到半途,秦素媛原本无神的眸子里忽然恢复了丝丝的神采,她死死的抓住黄文翰的衣袖,抬眸看着他问道:“文翰,我的凝蕊呢......我的凝蕊是不是不在了......”
看着怀里的人儿咬着嘴唇,眸子里噙着热泪,声音里满是哽咽之意。黄文翰只觉鼻子一酸,悲从中来,但是又忍住了,嘶哑着嗓子安慰道:“夫人,凝蕊前几日调皮伤着额头了,眼下正在屋子里静养呢。你乖乖的听话,回头我带你去看凝蕊,好不好?”
秦素媛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听话的躺在床上休息。黄文翰替她掖好了被角,出了屋子之后才拿衣袖擦了擦眼角,又吩咐下人去请郎中。
......
暗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书房时,没想到裴青也在,只垂首立在角落里不说话。
“往后一切消息都不用避着青儿。”萧远颇有些无奈的看向寒着脸坐在楠木椅子上的裴青,沉声说道。
裴青虽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也非全然没有心计。等她从晋王府回来冷静下来之后,便察觉出了异样。一是萧远先前的话似乎没说完,二是她出去打人,打的还是堂堂的亲王,打的还是他的兄长,萧远既然不拦着也就算了,居然也没派人保护她?
萧远当时被她这一通质问,只觉得冤枉的很,满脸无奈的解释道:“当时是你自己跟点着了的炮仗似的,拿起鞭子就往外冲,你在气头上,谁人拦得住啊?”
再者他可不想惹祸上身,若是真拦了,裴青的火气没处撒,回头撒到他身上那就不值当了。索性就委屈下他那同父异母的三哥吧。
毕竟还是打别人好点,再说了他那三哥是的确欠点教训。况且父皇素来偏疼裴青,想来就算闹大了,到了御前裴青也吃不了亏。而且依着晋王的性子,也不会将事情闹大的。他可是最在乎父皇的看法。不会因小失大的。
裴青借着这个机会,顺带着就谈了个条件。那就是萧远以后无论得到任何的消息,她都必须也要知道。
是以才有此刻,深更半夜暗卫来回禀情报时,裴青坐在了书房的正坐上,萧远只是负手立在一旁。
暗卫得了命令,拱手道:“属下派人日夜盯着忠孝侯府,老忠孝侯年岁已大,经过这些日子的折腾,已经病倒了。请了几拨郎中都未见效,只恐也就这几日了。现在的忠孝侯黄文翰诸事不管不问,一门心思扑在了痴傻的夫人身上。至于黄大小姐,这几日都躲在屋子养伤,未见有何异动。”
裴青倒是觉得这家人还挺有意思的,好奇的问道:“忠孝侯夫人不就是黄凝蕊的母亲吗?怎么好端端的会痴傻了呢?”
“说来也奇怪,黄大小姐似乎对忠孝侯夫妇并无寻常人家父女、母女之间的情分。每日也不见请安问好,更别提侍奉汤药了。忠孝侯夫人的一应起居都是忠孝侯一人照应的。”暗卫冷声回道。
萧远微微皱着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沉吟片刻后便吩咐道:“你派人去查下忠孝侯夫人当年为何会突然痴傻?”
......
晋王妃看着晋王脸上的伤,越看越咽不下这口气,这都被人撵到府上追着打了,要是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遮掩过去,晋王府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啊。
晋王的嘴角抽了抽,“你要是气不过,你去亲王府找他们两夫妻理论去,料想他们再野蛮,也不会对你这个嫂子动手。”
晋王妃的脖子梗了梗,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接话。这可保不准,齐王府里的那两位一个长在边地有娘生没爹教的,一个就是土匪窝里出来的,这两人谁也不是个讲道理的。
她若是去了,若是哪句话说重了,还指不定要遭遇什么呢?到时候他们一声令下关了府门,来个夫妻混合双打,那她还活不活了?
“既然没那个胆,就别在那瞎晃悠,晃的本王的头都有些晕了。以后咱们还是离这两个野蛮人远些就是。”晋王无奈的安慰了几句倒头便睡了。
晋王妃越想越憋屈,一夜竟未怎么合眼,天一亮便带着贴身丫鬟去了齐王府。
她打算来个妯娌之间的谈话,女人跟女人交流起来想必也轻松点。裴青再野蛮,也不会打她这个嫂子的吧?
晋王妃在下人的带领下进了齐王府,路过花园的时候正瞧见裴青在练功,腾挪之间娇咤声不止,动作大开大合,一对板斧舞的虎虎生风。
不觉就缩了缩脖子,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起来。
裴青打完收工就见到了晋王妃跟木头桩子似的立在原地,忙对着一旁的下人喝道:“还不快请晋王妃去里头坐等。”
又颇为抱歉的笑着道:“三嫂,您别介意啊。你先去偏厅喝口茶,我换身衣裳就来。”
晋王妃捧着茶杯,上好的雨前龙井,愣是没喝出个滋味来,见裴青小跑着进来了,手上一时不稳,险些将茶杯给摔了。
好在裴青伸手敏捷,将茶杯给接住了,“三嫂,这么一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啊?”
晋王妃见裴青露的这一手,清了清嗓子后道:“也无什么要紧的事。就是马上快到十五了,想问问你可有空,咱们姐妹一起去城外的安国寺上香,到时候也叫上吴王妃和楚王妃,你初来京城,该和我们彼此多熟悉熟悉才是。”
裴青无疑有他,张口便应下了。又陪着晋王妃聊了一会儿,晋王妃才推脱着府里有事便离开了。裴青客气的送到了府门外,“往后若是有什么事,派下人们跑一趟就是,又何必三嫂你亲自跑一趟呢。”
晋王妃客气的挤出一抹笑来,放下车帘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了,黏黏的贴着身体,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