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清宁县
唐如卿心里发苦,她以顾以牧的身份回到京城,能瞒得过其他人,却是瞒不过顾以牧的亲人的,顾廷悲痛过后接受了她的建议,由她继续留在京城,找机会为顾以牧报仇,可顾盛平却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已经去世的消息,固执地认为顾以牧的死和唐如卿脱不了关系,但是顾廷已经承认了唐如卿的身份,他不可能跟自己父亲作对,又不能忍受和唐如卿在同一屋檐下,一年前就离开了京城,回了顾家祖宅。
听闻永州瘟疫后,顾盛平便带着妻子一同来了这里,一路上收留了几个孩子,永州已经不能离开,他们便在这荒村暂时安生,也是一时之计,可谁会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都能遇上?!
而现在,在顾夫人的劝道下,顾盛平终于给唐如卿开了门,可二人进来的时候他就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穷乡僻壤,没准备二位的食物,二位自便吧。”
顾夫人为难地看了唐如卿一眼,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唐如卿道:“爹,我来永州只是为了疫情罢了,这位是新任永州节度使,言饮冰。”
顾家一家子都不太懂得什么叫规矩,闻言顾盛平也没多看季秀林一眼,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言大人,有失远迎。”
见此唐如卿叹了一口气,有些抱歉地对季秀林说:“让我和他单独谈谈吧,你出去等我好吗?”
季秀林没有反对,顾夫人也十分有眼力见的带着所有孩子离开了,给这两人腾出了单独的空间。
顾盛平当即冷笑了一声:“你来京半年,梁王都斗倒了,厉害啊 。”
梁王倒台不是一件小事,虽然远在永州,顾盛平也听说了一二,说顾家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和那冷酷无情的缇刑司都能攀得上交情,还成天和岳家小子斗鸡喝酒,长袖善舞,哪边都不得罪。
顾家几代清名,毁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唐如卿自然听得懂顾盛平的意思,却并不辩解,顾盛平看见她就来气,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此她只能勉强说些他感兴趣的事情:“梁王府倒了,可林详还没死。”
“那你的目标还没完成啊,现在来这儿干嘛?”
“林详已经逃了,我留在京城也是无用,索性出来看看,”唐如卿只知道顾盛平并不想和自己多说,于是进入正题:“爹,这些孩子都是从爆发了疫病的地方活下来的吧?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安置他们。”
说起这些孩子,顾盛平才勉强按捺住了自己的火气,讽刺道:“对了,还有新来的节度使,你动作倒是挺快。若是京城的官员都有你这本事,连行贿的银子都省了。”
“是,只有节度使才有办法把这些孩子送出去,不光是他们,还有其他没有染病的人。”唐如卿一点儿也不生气,试探着问:“我去把他喊进来?”
顾盛平冷着脸不说话,唐如卿就知道他这是同意了,这才开门去请人。
季秀林正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顾夫人也在一旁热情地和他说着话,见到唐如卿出来,他快步走到了她面前,问:“没事吧?”
唐如卿难得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窘迫,又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的孩子,顿时笑起来,没想到他的弱点竟然是这个。
但这一次还有正事,唐如卿好歹忍住了调笑他的冲动,把安顿孩子的事情和他说了,季秀林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来安排。”
“欸?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快?这应该是一件挺大的事儿吧?毕竟这可是一个州的孩子啊,如果真把瘟疫带了出去 ,你可就难辞其咎了。日后史书上留下这一笔,那可是千古骂名。”
骂名对于季秀林来说毫无意义,他看了一眼满脸惊讶的唐如卿,只是说:“无妨。”
季督主手眼通天,不过是想送出几个孩子,简直易如反掌,多给点银子的事儿罢了,恰恰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奸臣,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唐如卿当然不知道季秀林心中所想,还是觉得他作为一个被猜忌了多年的人去做这件事情并不容易,与他细细商定了细节后才发现,这人并不只是随口说说。
也不知他究竟是早就想到了要将孩子送出去还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做出了如此周密的计划,但不管是哪一种,唐如卿都对他敬佩无比。季秀林毫不例外地收到了“+1”“+1”的好感值,他忽然发现,他将这些计划说得越缜密,唐如卿的好感度上升得越快,不过一夜时间过去,唐如卿的好感度已经到达了67。
在系统的说明中,这已经是“好友”的标准了。
他知道好感值越往上越难,尤其唐如卿是一个对陌生人也能笑靥如花的人,所以哪怕他并不在意系统任务,言饮冰的好感值也并不等于季秀林的好感值,他也依旧为此高兴不已。
从遇上顾盛平后,唐如卿第二日便和季秀林分开了,他毕竟还背着个节度使的身份,不能在外多停留。而唐如卿则是和鼓声顾盛平等人一起从小路回到了宁城。
按理说宁城这样的重城,早已封锁了出入人等,但顾以牧是言饮冰亲自指定的人,那日她和季秀林一同回来也有不少人见过,背靠着永州最大的两座靠山,别说她只是带回来几个人,就是把病患也带回了成,也没人敢拦着。
回到宁城后唐如卿又收到了一个好消息,石头告诉她苏言回来了,还给她带了信,大致将自己如何逃离的事情说了一遍。但是他家中大约是得到了永州的什么消息,苏言在心中语焉不详地提示了唐如卿几句,随后便被家里强行带回去了,但是他虽然人已经不在永州,却承诺若是唐如卿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他也可以在外照应,还给她留下了联系自己的方式。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唐如卿正想着这么多孩子送出永州后该如何安置,此事交给苏言岂不是正好么?
因此赶紧写信告诉了苏言自己的计划,因为他极其厌恶季秀林,因此唐如卿半个字都没提到臭名昭著的季督主,只说是言饮冰费了极大的心力促成的,还请他一定要帮忙。
就这样,唐如卿很快将第一批孩子送离了永州,她很快收到苏言的消息,详细地将每个孩子如何安置的都和她说了,又表达了一番对言饮冰的敬佩之情,请唐如卿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将这样心性高洁之人给他引荐引荐。
时间这样一点点地过去,唐如卿一边找着治疗瘟疫的法子,一边忙着将孩子送出永州的事,一天天的过得十分忙碌,当清宁县爆发了新的疫情时,唐如卿正在找言饮冰的路上,匆匆就听见了一耳朵,当即一拍大腿,待前来和言饮冰商议事物的官员都走了以后才冲进去,开门见山地说:“我要去清宁县!”
“不行。”
季秀林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他听闻唐如卿在边境设草棚一事时的心悸犹在眼前,自然不可能让唐如卿去刚爆发疫病的清宁县。
唐如卿没想到他竟然拒绝得这么快,下意识地抱怨:“啧啧啧,你以前可从来不拒绝我的啊,我又不会耽误你的事儿,去清宁县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重要!”
“不行,”季秀林依然拒绝,却试着放缓了语气:“你是唯一知道此次疫病来自朱崖洲的人,若是出了事,谁还有能力解决此事?”
“我爹啊?”唐如卿想都没想就说了,完全没注意到季秀林已经变了的脸色:“我这些日子和他探讨了不少事情,他的医术比我更好,如果真出事了,他也能顶替我的。而且我们都觉得,去一趟刚刚发病的地方十分重要,毕竟我们谁都没有见过疫病发作的整个过程。”
唐如卿这辈子活得自在潇洒,又口无遮拦惯了,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但她这样轻视自己的性命,却让某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格外心惊。
季秀林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声音尽量放平,却再也不想和唐如卿多做解释:“我不同意。”
他是节度使,只要他不同意,唐如卿就不能跨出宁城一步。
他知道唐如卿最恨旁人的束缚,但他如今身居高位,他可以在乎唐如卿的想法,自然也可以不在乎。
这个念头像是个魔咒扎在季秀林心里,如同荒草种子,转眼便可生根发芽,将他本就毫无光亮的世界挡得更严实一点。
唐如卿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有些担心地凑了过去。
季秀林因为装病现在还坐在轮椅上,唐如卿一弯腰就凑到了他的面前,季秀林可以看见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里一片纯净,毫无黑暗的痕迹,像是一潭澄澈的湖水,泼在季秀林腐烂的念头上,冰得人背脊发凉。
季秀林下意识地往后一仰,但他背靠着轮椅,唐如卿抓着轮椅把手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竟让他生出一种无处可逃的错觉来。可唐如卿的眼神并无逼迫感,她甚至是温柔地答应他:“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我,好吗?”
季秀林无法错开和她对视的目光,他只是有些悲哀地发现,他已经沦为了黑暗中的怪物,他的阳光再也不能救赎他,甚至有可能被怪物吞噬。这个发现让季秀林浑身发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同意唐如卿的要求的,等到他回过神来,已经被唐如卿送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