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出巡

  “你看这京城繁荣热闹,各地的人都聚在一起,不像是个金笼子么?我才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去看遍天下山川,管他是塞北黄沙砾砾还是江南烟雨朦胧,都比他们嘴里虚幻的影子强多了!对了!书上还说大海比草原还广阔,是真的吗?”

  季予安本是朱崖洲自由自在的鱼儿,却被圈在皇宫这一方枯塘,他并不记得故乡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唐如卿说的一样有无垠的大海和参天的大树,哪怕是隆冬时节,各色的繁华也争先恐后地开得热闹,他是一只折翼的雏鸟,并不认识天空是什么颜色。

  唐如卿说:“那我走的时候带你一起啊,但是父皇肯定不会同意的,我们偷偷溜出去好不好?”

  “啊?你不能跟我走啊,为什么啊?”

  “那这样吧,我替你回去看看,我把我见到的东西都写下来,回来再讲给你听好不好?”

  “就这么说定了啊,你的故乡肯定很漂亮,听说还有海鸥呢,你知道什么是海鸥吗?”

  “……”

  半人高的孩子并不能想象到宫墙外的天空,凭着叽叽喳喳的憧憬就订好了约定,季秀林为数不多的、明亮的回忆如潮水般褪去,便听见唐如卿说:“可惜没机会说给他听了。”

  季秀林喉咙发紧,他很想说些什么,但是季予安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臭名昭著的季秀林,甚至站在她面前的人,是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言饮冰”……

  这个话题让两个人都沉默着,最后还是唐如卿最先反应过来,她很感谢“言饮冰”并未追根究底,这样的沉默无疑让唐如卿很舒服。因此她很快笑起来,用轻快的语气说:“不过朱崖洲是真的很漂亮,和中土完全不同,就是坐船时间太长了,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候吐了多久。”

  唐如卿离宫那年七岁,有多少横渡沧海的人最后死在了颠簸的海面上,季秀林简直不能想象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是如何忍受单调的海面和腥臭的食物的。

  她是否会缺少淡水?是否会不习惯食物?是否会觉得旅途单调?是否遇上海匪和海浪……

  季秀林有无数地问题想问,然而此刻唐如卿笑得轻松,所有语句在到达季秀林嘴边时都好像遇到了无形的力量又被憋了回去,最后他只能问:“过几日便是立夏,因着疫病的缘故,我会带着城中官员去祈福,我想借这个机会看看水源,你和我一起去吗?”

  ——————————

  虽然已经到了立夏,早晚却依旧很冷,唐如卿一大早带着薄毯找到了言饮冰,全程充当他的小厮,推着他走完祭祀祈福的行程。

  言饮冰身上任着节度使的职位,又是身份贵重的“皇叔”,一个简单的祈福弄得声势浩大,宁城最近住着不少永州的官员,大半都跟着出来了,幸而唐如卿见过比这更大的场面,否则定要被这复杂得让人头晕的礼仪给弄疯了。

  祈福地点是言饮冰请“高僧”算出的一座荒山,提前请人打理过,“忽然发现”上面竟然还有一座废弃多年的庙宇,而且还是一座不小的庙宇!

  众人皆叹这是上苍降福,此次疫情一定能平安度过,但唐如卿只想感慨永州这些年州志的混乱,废弃了如此大的一座庙宇竟无人问津。也不知言饮冰是如何知道的……

  荒山距离宁城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同行的官员在庙宇里暂住一日,祈福结束后言饮冰便同唐如卿一起溜了出来,总算是得了片刻自由。

  石板两侧的杂草已经有一人高,两人踩在长了青苔的古道上,天色并未完全黑下去,唐如卿说:“我早就想问了,你要查水源,为什么要自己亲自出马?还要如此偷偷摸摸的,这么大费周章。”

  “如你所说,此类疫情不应当在这个季节发生,那便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永州并非仅一处爆发疫情,覆盖面积太广,这些官员即便是再怎么尸位素餐,也不该一无所觉。”

  季秀林接受“疫情乃是人为”这个推论比苏言快得多,并且迅速对永州官员起了疑心,让唐如卿都有些不好意思:“你也别光听我说,万一我猜错了,也……”

  “你并未说错,”季秀林打断了她,说:“我对比了永州近百年年的州志,一共爆发过四次大疫数十次小疫,症状与此次全然不同。这疫病,的确是从朱崖洲传来。”

  可朱崖洲和永州还隔着一个州,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直接跨越将疫情传到永州来的。

  唐如卿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感慨:“你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周朝末年永州战乱不断,换了好几任节度使,州志乱得一塌糊涂,更不要说后来还改朝换代,齐国建立不过三年,更没有时间去修订整理。

  一时间,唐如卿对言饮冰敬佩无比。

  事实上,这些消息是缇刑司调查得来的,季秀林跳过了这个话题,说:“但水源难查,这座山附近有一小村乃是最初爆发疫情之地,村中唯一的水源只有一口老井,便先从此地看起。”

  永州地跨百余里,有不知多少个“小村庄”,唐如卿心想他必定是查阅了无数资料才选中的这个地方,可谓是用心良苦。

  季秀林莫名其妙地看着又增加了的一点好感值,下意识地看了唐如卿一眼——自从好感值达到55后,唐如卿就离开了京城,在永州他们相处了近一个月,讨论疫情更是常有,好感度却并未上升半点,这又是怎么回事?

  唐如卿自然不知道季秀林心中的疑惑,她不知何时捡了根木棍,拨了拨挡路的茅草说:“既然村庄又疫情,如今怎么样了?”

  “已经彻底荒废。”

  疫情来得猝不及防,那小村庄不过百十来人,又十分封闭,等到朝廷发现疫情,那村庄已经大部分都染了病,当地县令并不知此次疫情范围覆盖了整个永州,当即将村子封闭起来,将所有村民全部烧死,以防瘟疫蔓延。

  唐如卿只觉得这样的消息令人心惊,仅仅是害怕疫情传播,就将正常人也一同处死,若此次疫情规模没有这么大,又该有多少百姓无辜枉死?

  季秀林敏锐地发现了唐如卿的神色变化,与那日在边境见到她是相差不多,只是现在更不加掩饰罢了。

  他接过唐如卿手中的棍子,替她挡住两边乱生的杂草,一边说:“听闻季督主在边境处决了一批病患,当时你也在场?”

  唐如卿点头,脸色有些难看,季秀林又问:“但我又听说那些人都未曾染病,是你收留的灾民。”

  “和病患一起呆过的灾民。”唐如卿提醒他:“跟那村庄里的百姓一样,没有染病,却有染病的可能。”

  虽然唐如卿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同意这样的做法,甚至像是在为季秀林辩解,但季秀林知道她并不是这么想的。

  因此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与季督主同管永州适宜,我负责赈灾,他负责平乱,这样看来,我似乎更占便宜些。”

  “那可不一定,”唐如卿眨眨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季秀林:“毕竟季督主并不在乎这点声誉,你却仍旧是清清白白的。”

  季秀林已经多少年都和“清白”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了,这会儿唐如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第一时间竟只觉得荒唐,而后反应过来她所用来对比的是谁,这句勉强算是夸奖的玩笑话便像是刀子似的将他的肉都剜下一块来。

  可季秀林铁石心肠惯了,纵是万箭穿心也能面不改色,因此他不过是顿了一下,对此不置可否。

  季秀林换了张半边的面具,抿着嘴唇并不说话,唐如卿瞥了他一眼,问:“你怎么了?”

  “什么?”

  唐如卿干脆拉住了他,有些无赖地说:“我还以为言公子把我当朋友呢,怎么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也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多少情谊都是这么消磨掉的?”

  季秀林自觉并未生气,不知道唐如卿是怎么看出来的,更没想到她能有如此流氓的理论,逼着人跟她开诚布公似的。

  因此季秀林缓了一下语气,尽量平和地说:“我并未生气。”

  “切,”唐如卿显然并不信他,闻言一摊手说:“那行吧,我才懒得管你。”

  说着自己加快了脚步和季秀林拉开了距离,这倒是让季秀林有些无奈,当真是一丝怒气也没有了。

  他也不追上去,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唐如卿后面,在她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季秀林的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个背影。

  唐如卿自己烦躁了一会儿,身后的人又一直闷葫芦似的不说话,她一时也觉得没意思,突然转过身去,季秀林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匆匆别开目光,这细微的动作分毫不差地落到唐如卿眼里,一时十分疑惑。

  他慌什么?

  这个念头飞速在唐如卿脑海中飘过,一时就没管住嘴巴,乐颠颠地问:“你刚才不会一直看着我吧?你放心吧,我可没有你那么容易生气,我就气一会儿。”

  季秀林一时并不能从唐如卿的话里找出重点,便又听见她说:“你看我生气就是生气,多坦荡,朋友之间就得这样么,我知道可能因为你的身份得讲究‘喜怒不形于色’,但朋友之间还这么扣扣索索地多没意思,你说是不是?”

  对于唐如卿自动把自己代入的设定,季秀林完全不知该如何表示,只好“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在唐如卿满意的眼神中别开目光,将视线落到她身后:“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从现代看来,古代记载的瘟疫并不都是这么可怕的,而且古代大多数传染病都可以叫做“疫”,它并不单单指一种病,所以百年内发生多次疫情也是很有可能的哦

第23章 出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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