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祖孙

  不论岳君行在这兵变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顾以牧能够在宫中遇上他,也算得上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季秀林没有限制顾以牧的自由,她干脆和岳君行一起回了家。

  一场争斗刚刚落下帷幕,京城尚显几分萧瑟,顾以牧回家时只觉得家里惨淡了不少,忽然想起这些天来顾家都在缇刑司的控制之中,前几日梁王春风得意,难道没有趁机为难顾家?

  虽然季秀林对她保证过顾家无忧,但看见这萧瑟景象时顾以牧还是不免心中一跳,拔腿向顾廷的院子里跑去:“祖父!”

  可是顾廷并不在院子里,顾以牧的心都揪了起来,幸好抓住了一个小厮,说冯管家去世了,顾廷和姚梦予都在那边。

  顾以牧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突然问:“王德呢?”

  小厮并不知道王德其实是陈寅派来监视顾家的,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从小少爷您出事那天就不见了。”

  跑的还挺快!

  顾以牧皱了一下眉头,不再计较这件事,转头去找了顾廷。

  ……

  刚刚登基了三天的王长子,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薨了,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满朝官员都表示十分痛心。可是顾以牧总没来由地想到那日坐在宣政殿上一点动静都没发出的小国主,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可季秀林难道真的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了国主?

  就在百官觐见的宣政殿上?!

  那日陈寅突然提及她父皇的死,顾以牧也是第一次知道是季秀林向言度奉上了他的脑袋,当时她远在边关,京城沦陷的消息传来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她只听说周朝的灭国皇帝死之前都还在和美人胡作非为,齐国新君把他的脑袋挂在城墙上三天三夜,世人拍手叫好。

  顾以牧被这个消息吸引了注意,得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一时忘了宣政殿上的诡异情景,可如今想来,却觉得季秀林有什么不敢的?

  他敢杀前朝皇帝换今后前程,如今不过是扶持一场宫变,有什么不敢的呢?

  顾以牧笑了一下,接着听顾廷说话:“如今岳家丫头生的小子坐上了王位,岳家一飞冲天,你好好巴结着岳琅之,也足够你胡作为非的了。”

  顾廷向来注重清名,顾以牧知道他这是在讽刺自己和季秀林相互勾结,消失了一个多月的事情,可这件事情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说:“祖父教训的是。”

  顾廷瞥了她一眼,苍老的眼睛里泛着冷意,话语却并不严厉:“顾家没资格教训你,更何况你做错了什么?勾结季秀林?季督主位高权重,谁见了不得奉承一二。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卖官鬻爵一事,放在哪个朝代不是惊天大案,牵连出多少贪污腐败,放在季督主身上,也不过是二十庭杖。这才过了一个月,这等铁板钉钉之事也能摘得干干净净,足见手眼通天,你与他往来才是上上之选。”

  他说的是新君即位当日,季秀林提出重申永州清宁县一案,如同梁王一般直接将完整清晰的证据链摆在了朝堂上,甚至就连当时告发此案的秀秀都被提了出来。

  新君不过一个两岁稚子,新太后临朝监政,连刑部重审的步骤都省了,直接将此案扣在了叛贼陈寅身上,只说是他狼子野心蓄谋已久,永州清宁县一案不过是他构陷忠良的手段,三言两语间将此事轻轻揭过。

  史书上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朝有季秀林颠倒黑白,好似这十几条人命,也不过是他唇齿张合间的玩物。

  气盛至此!

  顾以牧想起那日何识君在醉月香外和陈恪起冲突那次,秀秀大约便是那时被要了过去,还有缇刑司大牢中突然扑出来的女人……

  “新君即位,天降瑞雪,好兆头啊。”

  顾廷看着窗外纷扬的雪花,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沉重。

  今年的初雪比以往都早,纷纷扬扬很快就在地上铺了一层白霜,冷风从外面刮进来,带着几片雪花落在窗棂上,很快就融化了。

  顾以牧站起来,把大开的窗户掩上:“雪天气寒,祖父当心些。”

  顾廷却并不理会她,掖了一下身上的毛毯,说:“你手段高明,连季秀林都能被你说服,与你多加照拂。如今岳家丫头成了新太后,岳家青云直上,眼看便是另一个陈寅。你左边牵着一个季秀林,右边与岳琅之相交不浅,如此看来,我顾家当真是要飞黄腾达了!”

  “孙儿不敢。”

  顾以牧垂下眼去,声音平淡,一点也没有平日的张扬。

  顾廷好像是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一般,猛地在扶手上拍了一巴掌,提高了音量:“你有什么不敢?!你不要忘了我为什么要你留在顾家!”

  如果可以,顾以牧也想要顾廷真正的孙儿回来,可是她办不到,她什么都办不到!

  顾以牧没应声,眼底藏着很深的疑虑。

  陈寅倒台后,季秀林和岳家针对梁王一脉的洗牌进行得如火如荼,短短几日就已经有十几名官员抄家下狱,但是陈寅的亲信却跑了!顾以牧跨过千山万水回到这里,要找的人却跑了!

  林详知道多少陈寅的秘密?

  手里又掌握着多少陈寅的力量?

  谁都不知道。

  朝廷几乎当天就出了海捕文书,可到现在也是毫无音信。

  顾廷年事已高,他吊着一条命,入了太医院,容忍顾以牧——应该说是容忍唐如卿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就是为了能亲眼见到林详的死!

  可林详跑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伏诛,在这种乱世之下,或许他另起山头,永远都不会倒台也不一定。

  顾廷等不到那一天了……

  所以他很愤怒,对这一切感到不满。

  他看着唐如卿,然后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出去。”

  唐如卿叹了一口气,从顾廷的屋子里离开。如今林详不知所踪,顾以牧也一下子变得迷茫起来,一时不知道自己回到京城究竟有何意义。

  雪下得愈发大了,哪怕披着大氅也依旧冷得刺骨。她还是不能习惯京城的天气,忍不住紧了紧厚实的衣裳,却依旧不想进屋去。

  自从她明确拒绝过姚梦予以后,那丫头就极有分寸地不再日日往她面前凑了,而她向来又不喜人服侍,因此这院子里就只有他一个。

  唐如卿拎了一瓶酒,自己带上炭火和小炉子,独自去了顾家并不算大的花园,随意扫了一下积雪的亭子,就这么坐了下来。

  她和顾以牧相识多年,几乎相伴着彼此从孩童长成了少年,而如今她只能对着空无一人的树林独酌。

  这里是顾以牧成长的地方,她到底也没能同他一起回来。

  唐如卿熟练地架起炉子,手上已经冻得发红,动作却一点儿也不滞涩。想起顾以牧的时候,唐如卿其实已经不会太伤心了,她按着顾以牧教地法子温着酒,艳红的火苗在酒瓶底下发出细碎的毕波声,瓶子里面的酒却已经咕咚冒起了泡,不急不缓地溢出酒香来。

  唐如卿并不习惯这样的烈酒,冰冷的清酒顺着喉咙流进胃腹,如同刀子似的,因此哪怕明知酒已经温好了,她也没有喝一口的意思。只是因为顾以牧喜欢这样的酒香,她便这么做了。

  唐如卿脑子里空荡荡的,忽然余光瞥见了林中一抹艳红,竟是一枝开得灿烈的红梅。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唐如卿最爱梅花糕,每年冬日都要尝上一口,否则就觉得整个年都过得不完整似的。有一年她和顾以牧被师傅赶出去游历,将银子都赠予了旁人,日子过得十分贫困,自然没有闲钱去买这些东西,唐如卿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在这种情况之下自然不会犯什么富贵病,可是唐如卿生辰那日,顾以牧冒着大雪亲手摘了梅花,用煮化的雪水洗净了,按着向旁人讨教的法子一点一点的活粉揉面。唐如卿回来时,厨房险些着了火,如果不是那是大雪纷扬,可能他们大冬天的就得露宿街头了。

  然而顾以牧却不以为意,满脸自豪地端出了那一碟做工欠佳的梅花糕。

  平心而论,顾以牧做的梅花糕样式软塌,梅花香也没浸透,甚至有些地方还有没活开的小面点子,入口一点儿也不软糯。可他背后是大雪掩盖下烧得焦黑的厨房,脸上是慢慢的期待,唐如卿向来见微知著,自然没有错过他藏在身后的被烫起了泡的手指。

  她默念着“君子远庖厨”,很给面子地尝了一块,最后的结果却是腹痛了一整晚,把顾以牧急得不行,自此以后从未进过厨房。

  自从顾以牧死后,唐如卿便再也没受过这样的心意了。

  就在她走神的当口,有道声音从背后传来:“顾公子。”

  唐如卿温声望去,就见言饮冰一身青衣站在大雪中,他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肩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加上他人影消瘦,将雪白的天地间映衬出了一抹孤寂——只是他手上提着的食盒与那份孤寂格格不入。

  唐如卿还没进入到顾以牧的角色里,神色温和又平静:“言公子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改了一点点

第16章 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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