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唐婉

  薛清规规矩矩地按照要求把周楚楚吩咐的事情给做完了。

  周楚楚看着她眉眼恭顺的样子,由衷地感到有些意外。

  虽说上一世,是薛清奉了他哥哥的命来处死自己,可当周楚楚的幽魂飘过齐王府的上空时,她也知悉了薛清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周楚楚猜那所谓的难言之隐一定与她的丈夫顾进筹有关,因为纵观薛清的所有方方面面,也只有丈夫才是她唯一的死穴。

  她无坚不摧。

  即便是坐在曾经将自己赶出齐王府的前嫂嫂面前共事,薛清都没有流露出一丝愤怒失措的模样。她兀自蘸着枯墨,在文书上一笔一划地誊着,仿佛这世间没什么事能够惊扰到她。

  周楚楚望着文渊阁外草长莺飞,无心问道:“你可知妈祖神庙里的事?”

  薛清笔尖一滞。

  “不知。”

  “听说那里面关着位花魁,也是这贡女出身呢。”周楚楚揣摩着薛清脸上的神色,看她那样子,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周楚楚又说:“没有女帝的指令,妈祖神庙外不可能派遣那么多重兵看守,所以我想女帝陛下一定知悉此事,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薛清浅笑道:“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这才是宫中的生存之道。”

  “是吗?”周楚楚跟着笑了笑,“今年贡女人选将出,那神庙里那位呢?还要继续关着吗?还是说,每一届贡女都要押进庙里,这都是关系人命的大事,你可以不管,可陛下不可能不管。”

  周楚楚说了半天,自知也从薛清嘴里翻不出什么好话,索性自个儿埋头泡起了茶。

  薛清停停写写,停停写写,似有顾虑,但她又害怕被周楚楚察觉,遂小心翼翼地不露声色。

  文渊阁外艳阳高照,哪怕还只是春初,日头却鼎盛地像是盛夏。周楚楚替薛清拉下竹帘,又将刚泡好的茶分了她一盏,薛清也没婉拒,抬手便喝了,倒是毫不见外。

  裴海鬼鬼祟祟地站在文渊阁外细听着里头的动静,他原以为二人要在里头打起来。可如今看这岁月静好的样子,倒也不像是有什么波澜的样子,既然如此,裴海的心也就安定了些。

  ……

  勤政殿,偏殿。

  女帝正从午睡的小憩中醒来,今日的她有些犯懒,呈上来的折子一本也没看。

  商小玉替她按着紧绷的太阳穴,柔声宽慰了好一通,说来说去才明白,原来女帝是在为贡女的事烦心。

  虽说今年贡女选拔不同往年,由自主报名的形式来决定。可前脚女帝粗粗扫了一眼,今年文渊阁呈上来的待选名单里居然没一个值得堪用的。虽说其中也不乏各色高门大户人家里的美貌女子,可女帝更看重的是感觉。

  时至今日,她还记得当年与那人初见时的感觉。她坐在游街示众的花车里,手捧花篮,向道路两旁围得水泄不通的路人们倾洒花瓣。

  五颜六色的花骨朵儿们吹散在风中,其中一瓣,轻落在彼时还是女官的女帝身上。她坐在醉仙居临窗的雅房里,看佳人子徐徐飘过,手中那朵小花娇艳欲滴,捏在手里,如梦似幻。

  唐婉。

  女帝心中倏忽掠过一个名字。

  唐婉。

  她又在心里念了一遍。

  水神节办了这么多年,贡女看得人眼花缭乱。可纵然后头再有美人三千,都不及当年唐婉窗前的惊鸿一瞥。

  商小玉看到了女帝眼中一滑而过的情愫,他温顺地伏在女帝膝头,温存道:“陛下别怕,商郎就在这儿陪你。”

  女帝扯了扯嘴角,轻抚着商小玉满头柔亮的发丝,“你可知当年,我为何独独将你奉为大内美人之首?”

  “小玉能有几分与那人相像,是小玉的福分。”

  “你很识大体。”女帝拍了拍商小玉的手,“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也该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吧?秋后通勤处草拟出宫名单,朕让他们,把你也给加上去。”

  “商郎不想出宫……”商小玉摇了摇头,丹凤眼中星光闪闪,“小玉只想永远守在陛下身边,哪儿也不去!”

  “傻孩子……”女帝慈爱地看着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我不过就是个人老珠黄的老太婆,而你正当年轻,又生得如此貌美,我若是独占了你,岂不让这天下女子皆扼腕不已?”

  “陛下惯会说笑。”商小玉扭了扭身子,“总之我不走,我就想待在陛下跟前伺候。”

  “好……好……那就以后再说。”

  女帝微微合上了眼,说了几句话,又有些困顿了。

  ……

  “回禀裴掌事,按照您的吩咐,这些贡女文书都已经誊写完毕,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增减修补的,我和薛使马上就去改。”

  “不用。”裴海粗略翻看了会,“你们这次办得很好。”

  “多谢掌事夸奖。”周楚楚礼貌性地福了一福,大气也不敢出。

  “我还有一事,想托付你去办。”裴海将那堆文书推到周楚楚身前,淡然道:“把这些文书送到掌政司去,就说让他们即日刊发,由民众遴选的相关事宜。”

  掌政司……

  周楚楚汗颜。

  一听到掌政司,周楚楚可不就想到了赵佳凝的父亲赵自清。他女儿死了刚没多久,想必赵自清还沉浸在逝女之痛中,这个时候去掌政司见他,简直就是往火坑里跳。

  这又是裴海吩咐的,他不会不知道自己和赵家之间的怨恨,先是薛清,又是赵自清,这裴海果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拐着弯给自己难堪呢。

  周楚楚略微白了一眼,含笑收下了那些文书。

  裴海给自己难堪,自己拿他确实没啥办法,可裴海也没名言禁止自己找个挡箭牌一起去掌政司,这不,现成的就有一个。

  周楚楚知道薛清能忍能装,如果赵自清发难自己,薛清出于共事的情谊,装装样子也会帮衬说两句好话。就算薛清无动于衷,那就更好了,周楚楚就可以狠狠抓着这一点开涮,扣她一个无情无义寡淡冷血的帽子,这戏要唱到裴海跟前,也连带着他不能做人!

  一不做二不休,周楚楚连哄带骗地将薛清一同带到了跟前。薛清怎会不知周楚楚的用意,明知掌政司里有她往日树下的仇敌,这是拿自己当盾牌呢。

  可薛清除了帮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周楚楚还不知道自己和那赵自清站在统一战线的事情,若是就这么冷眼看着她被赵自清刁难,不就等同于告诉周楚楚,自己和那赵自清是一伙儿的吗?

  薛清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果然,周楚楚还是那个城府幽深的周楚楚,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身边人。从前她还真被周楚楚那副乐善好施的模样给骗了,自打休夫以后,周楚楚就全然露出了狐狸尾巴,一点也不懂得遮掩。

  二人一路无言,很快来到掌政司门前。苏青见周楚楚远远走来,连忙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

  论官职,他自然不必对周楚楚如此客气,可周楚楚好歹也是私下给自己塞过银票的。礼节在银票面前就是个屁,苏青可不是自诩清高的人,断不会因为什么尊卑而断送了周楚楚这樽财神爷。

  周楚楚看苏青那一脸开了花的样子,没想到他也在。早知道苏青在掌政司,她也不必带薛清来了。

  她只知苏青是个好逸恶劳的,三天两头跑到外头逍遥。今日居然鬼使神差地在掌政司,倒是转了一圈,没看到赵自清。

  “不知文渊阁派二位姑娘来,所为何事?”苏青忙不迭地点头哈腰着,生怕周楚楚看不见自己这满腔的忠心。

  周楚楚微笑着说:“我们只是奉裴管事之命来送今年贡女的文书,赵副统领呢?怎么没见他也在?”

  苏青俯身道:“他在,他在,只不过犯了点小错,此刻正在堂后罚抄。”

  “罚抄?”薛清坐不住了,难得开口说了句话:“他可是掌政司的副……”

  “薛姑娘说得没错,那赵自清的确是掌政司的副统领,可到底是个副,以至于有时难免忘了尊卑。”苏青向周楚楚的方向瞟了一眼,道:“小人让他罚抄,也是希望他能够学乖一些。”

  “看不出来,苏统领现在竟也如此上心掌政司的事了。我怎么记得,从前你是不大爱管这些东西的。”

  “从前是从前,从前小人不懂这掌政司原来作用这么大,原以为只是个刊印京报的芝麻小官,现在经人点拨才知道,这掌政司有时关系着整个京都的风向,你说小人怎么能不兢兢业业?”

  苏青一边说着,一边不忘观察着周楚楚的脸色。

  他这话其实说得不错,若非那天晚上周楚楚独访掌政司,一点点与他说起齐王通奸的事情,苏青不会意识到,有时候笔杆子和唾沫星子也可以杀人。

  周楚楚塞给他的不仅仅是银票,还有一块磨刀石。苏青心中揣着这块磨刀石,将掌政司磨得雪亮雪亮。他誓必要让掌政司成为大内最锋利的舆论机构,他要用这把锋利的快刀,去清开一条平步青云的大道。

  ……

  陆子卿又趁着大扫除的空挡,偷摸跑去妈祖神庙去见花魁姐姐了。

  只可惜他找了好几圈,都没能遇到那位花魁。

  过了整整一个上午,手头的吃食早就变得有些冷。若是再不交到花魁姐姐手上,怕是这些东西都白带了。

  陆子卿耸拉着脑袋走出神庙,准备将这样吃食自个儿消化了。未料到刚走出没两步,里头就又传出了一阵哭声。

  是花魁姐姐的声音!

  陆子卿欣喜若狂,忙不迭顺着哭声小跑而去。然而在他越发临近那声源时,等待他的,却是另外一副景象。

  只见那花魁姐姐一身大红色常服趴在神庙的外墙上,侧耳聆听着什么。她一边听,一边抽泣,而墙外说话的,显然是个男人。

  “你别怕,陛下很快就要放你出去了。”那男声柔和温雅,听着像个咿咿呀呀的女人。

  花魁抹着红红的眼眶,嘤嘤道:“我都关了十一年了,她怎么就突然想通了……”

  “你别管她是怎么想通的,想想豆芽,他还在家里等娘亲呢……”那男子越说越激动,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哽咽:“如今怕是有六七年没见了,上一次你冒死逃出去见他时,他连话都不怎么会说。如今会喊娘亲了,你一定要亲耳听他喊你一句娘亲才行……”

  花魁泪如决堤。

  “婉儿,你坚持住,我一定会让陛下放你出去的。”那男声渐有些微弱。

  陆子卿听了个大概,也来不及细想太多。他现在更好奇的不是花魁姐姐为何关在这里这么久,而是门外的男人到底是谁,又和花魁姐姐是何关系。

  陆子卿拔腿便向庙外,可惜还是一无所获。那人想必也是听闻了什么动静,火速撤离了凤阳门。

  凤阳门……

  对!凤阳门!

  如果有人来妈祖神庙,那么必定会经过凤阳门,因为只有凤阳门这一条路通妈祖庙。所以现下要想搞清楚刚刚是谁在外面与花魁说话,那么问一问凤阳门的守卫就知道了。

  陆子卿找到了守门的巡逻卫。

  “刚刚可有什么人经过此地?”

  “没有。”巡逻卫回答得简单又干脆。

  “真没有假没有,说谎可是要被我打屁股的!”陆子卿狐假虎威,摆出一副多大的官架子似的。

  巡逻卫打量了下陆子卿,看他颇有贵气,且从前都没怎么见过,想是最近新来的管事。未免得罪人,他思量了会,乖乖道:“其实我刚刚不在,我也不大清楚。”

  “不在?为何不在?你可知擅离职守可是大罪?!”

  “小的不敢……”巡逻卫瑟瑟发抖:“是有人让小的替他跑一趟腿,给浣衣局的人送些脏衣服。”

  “你一个巡逻卫,送什么衣服。他身边是没丫鬟仆人吗?要你一个巡逻卫送衣服?”

  “他可是女帝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小的……小的不敢抗命……”

  “大红人?”陆子卿摸了摸下巴,“我怎不知这宫里有什么大红人?他叫什么名字?”

  “商小玉。”巡逻卫低下了头,喃喃道:“是商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看!

第18章 18-唐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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