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谢幼怡发现, 出嫁是一件十分累人的事。

  她天蒙蒙亮就被喊了起来,迷迷糊糊被推着沐浴净身, 接下来是开脸上妆。耳边都是闹哄哄的说话声, 身后的仆从来回的走动, 母亲在边上亦是一会儿顾她,一会儿又被人喊走禀事。

  吵杂中,她一直就处于茫然状态, 直到她被喜娘们推到水银镜前,纷纷夸赞新娘子真好看时, 她才恍惚回神……她就这要嫁人了啊。

  镜子里的少女额发已经被梳了上去,往日披肩的长发尽数被挽起,一截白皙的脖子与火红嫁衣呈强烈的对比。

  她似乎比以前的模样多份柔婉, 少女的那份活泼都像挽起的长发一样,被藏了起来。

  喜娘还在耳边说:“姑爷瞧见姑娘时, 恐怕都得愣神好大一会呢。”

  她脑海里就闪过一个念头。

  他会喜欢她梳妇人发的模样吗?

  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她抬手,想去摸摸脑后的发髻,被喜娘拉住手:“姑娘这会可不能乱动, 我们再坐一会儿,姑爷就该到了。”

  “这么快?”她诧异看向外头。

  前几日天阴阴的, 总感觉要下雪,到了今日却放晴了。

  如今外边阳光明媚,光秃秃的枝桠上还不时有鸟儿落下,吱吱喳喳唱几声,仿佛是来给她添喜的一般。

  几个喜娘又簇围她坐下, 七嘴八舌道:“外头喜宴都开了,不早了。”

  “姑娘饿不饿,吃些糕点垫一垫,但水要少喝,一会还得坐花轿呢。”

  “记得以前有心急的姑爷,女方刚开中午的喜宴,他人就跑来了,结果被抓去灌了一道。差点连马都没能爬上去,还是新娘家这边给他喝了醒酒汤,才顺利赶吉时把新娘接走了呢。”

  谢幼怡听得得趣,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他应该不能干这种事。

  然而想什么来什么就是常有的事,刚出去招呼宾客的安平侯夫人急急过来,跟喜娘们说:“姑爷怎么这会就来了,快来人守着院门,可别让他偷偷闯进来了!!”

  谢幼怡唇角的弧度就僵在那里,喜娘们哎哟一声,整个院子都乱了起来。

  安平侯夫人来这一趟,也为和女儿多说话,站到她身边摸摸她的脸,温柔地笑:“晋庭是真的很在意你,你嫁过去,娘心里只有高兴。娘嫁你爹的时候,别人也都说,你爹爹不靠谱,可自己要嫁的人什么样,娘会不知道吗?”

  “你爹爹看着总是爱闯祸,可是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真出过大事?只是外人看不出来罢了,所以你到了宋家,不用太担心我们,你爹爹不敢再乱闯祸的。”

  安平侯夫人的话让谢幼怡感触良多,父亲自小陪伴的记忆一点点涌上来,很快就红了眼眶。

  “哎哟,可不能哭。都说要哭嫁哭嫁,按为娘说,嫁给心仪的郎君,是天下最幸福的事,喜庆的日子就该笑!”

  谢幼怡把眼泪憋了回去,外头又有人来找安平侯夫人,她就看着娘亲笑着匆匆忙忙离开。

  **

  侯府热闹非常,安平侯夫人离开是因为有人来禀报说太子夫妇及两位公主都来了,她身为主母自然是要去招呼的。

  连当朝储君都来了,碍着情面来喝杯喜酒的大臣们都诧异跟着去迎人,心想皇家真是给足安平侯府面子,这都是全靠老侯爷拼了命赚下来的荣誉啊。

  可惜安平侯这厮只会纨绔闯祸,这侯府肯定也没有多少荣华富贵可享了。

  宋晋庭来得早,自然就跟着见到太子。

  太子见到他面色如常,满脸笑意还亲昵拍他肩头:“你小子,居然这个时候就跑来,难道讨了人家姑娘不止,还得多讨一顿饭才满足?”

  宋晋庭也笑:“殿下别打趣臣了,我才受了岳父大人的冷眼。”

  安平侯很配合地冷哼一声,让众人哄笑。

  大家就簇拥着太子去吃宴,在太子身后,岳婿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厉色都在眼底一闪而过。

  前院宾客满棚,后院女眷们也围着太子妃说笑,太子妃让身边的丫鬟去给谢幼怡添妆:“我早知殿下今日是要来的,所以这添妆一直留到现在,好亲自给幼怡带来。”

  三公主、四公主闻言就询问安平侯夫人,她们能不能去见谢幼怡。

  安平侯夫人怎么会拦着两位公主,这就是让人带着去过去。

  谢幼怡见到两位公主的时候挺惊奇的,拉着两人到一边坐下说话。

  昔日同窗,又是真心来往,感情总是亲厚的,并不因为她不在学院而生疏。

  三个小姑娘说着说着都笑开来,三公主和四公主却是诧异看着她的笑脸。

  她脸上的笑淡淡的,却叫人无比的惊艳,两位公主印象里,就极少见过她笑的时候……或者是没有?

  两人顿了顿,都睁大眼看她:“果然,要嫁人的姑娘,都会因为心情好变得漂亮吗?”

  “两位殿下在说什么呢?”谢幼怡被说得赧然。

  外头来了位太子身边的丫鬟,长得五大三粗,嗓音倒是尖细,来说太子妃让两位公主殿下去吃宴。

  两位公主知道自己不好在新娘屋里久呆,跟谢幼怡约好元宵的时候去赏灯,依依不舍跟着去了。

  谢幼怡看着呼啦啦一应宫人离开,脚步声远去,她就发现自己院子似乎静得出奇。

  是因为刚才公主过来,都避开了吗?

  她转头,想看看窗外的情况,忽然双眼就被人蒙住。

  **

  侯府的热闹一直持续到近接亲的吉时,宋晋庭果然跟喜娘先前说的那个新郎官一样,在席间被人灌了不知多少酒下肚。

  唯一不同的是,他除了一双眼睛微微泛红,丝毫没有醉意。被刁难作诗都随手拈来,应对更是得宜,连安平侯都有些佩服他的酒量了。

  近吉时,自然有人报上来,安平侯拦下那些还要为难女婿的,自己先和妻子及岳父到后院等女儿来行拜别礼。

  身着华丽嫁衣的女子被蒙着盖头扶到长辈跟前三叩首,迎亲的宋晋庭在院门口被拦着再闹了一番,才得与入内。

  太子此时见到站在谢幼怡身边的只要安平侯夫妻,想起今日似乎都没有见到谢煜锋。

  他愣了愣,人堆里出来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把新娘背起来,一路送进花轿。

  这个时候大家才都发现谢煜锋并不在场,面色都纷纷变得古怪。

  难道是谢煜锋不喜欢这个妹夫,特意避着不出?

  太子就站得远远的,看着新娘被送进花轿,身边这个时候来了一个人,低头跟他说了几声很忙。太子眼睛一亮,看着花轿翘起嘴角冷笑。

  新娘上了花轿,喜乐响起,一路热热闹闹往宋家去。

  宋父早在家里招呼亲朋好友,而安平侯吃过宴的大部分官员都要再到宋家,侯府里就余下谢家一系的亲戚继续热闹。

  而在新娘出门快到宋家的时候,众人没有发现有一口大箱子根本没进宋家,暗中挡住了所以人的视线给抬上经过胡同的一辆马车上。

  宋晋庭踢轿门后,听着里头回应的比他还响的咚一声,嘴角往上扬。

  新娘终于从轿子里被扶下来,交到他手中。

  他一下就攥紧,热闹中,听到她长出一口气的声音,然后就是她低低地问:“庭哥哥,是你吗?”

  “窈窈难道还想别人?”

  他扣住她十指,牵着她一路过火盆,进了宋家大门。

  谢幼怡听着身后的鞭炮声,回响出嫁前在屋里发生的一幕幕,一颗心总算落回原位。

  他在两位公主离开后忽然出现,还用手蒙住她的眼,将她带到净房内。外头响起奇怪的声响,还有人闷哼,他告诉她是在抓贼。

  来偷她的贼。

  那之后,她就一直提心吊胆,直到听到他的声音,被他暖暖的手掌握住才真正安心。

  她被他牵着入喜堂,再被送入新房,这一路,他手都没有松开。她听到不少奴仆都在边上小声笑,心里有些害羞,可他们以后就是夫妻了,反倒用力握回他的手。

  宋晋庭被她闹得一愣,坐在喜床上还在想,他的窈窈是不是被吓坏了。

  等揭了盖头,他看清那张明媚娇艳的面庞,还有她盯着自己一眨不眨的清亮眼眸,她哪里有害怕的样子,反倒让人品出一丝期待来。

  喜娘们还是首回见到这样不害羞的新娘,居然盯着新郎看半天不带眨眼的,最后还把新郎看得抵拳咳嗽,反倒是新郎被弄得有些无措和……害羞。

  喜娘们心里啧啧称奇,又觉得好笑,连忙按着成礼的章程进行。

  撒帐、合卺,礼成,新房里一片喜庆。

  谢幼怡放在裙面的上的手在听到礼成那刻偷偷滑下去,与他亦偷偷伸过来的手纠缠着握在一块。

  喜房一片红,连烛光都被这片浓艳的红染出特别的旖旎气氛,宋晋庭还要到外头招待宾客,他恋恋不舍地摩挲她指尖,叹息一声倾身在她耳畔说:“窈窈等我回来,很快……”

  谢幼怡被他的胡话闹了个红脸,刚才没觉得不好意思,这会倒被他急迫的语气撩得心跳加速。

  “你自去你的!”她松开手,还推了他一下。

  还好喜房里的人走离开了,不然他们又得看见一个赶人的新娘。

  宋晋庭好笑的要转身离开,她看着他背影,莫名就觉得松口气。谁知那该离开的人脚步一转,又回到床前,捧着她脸,唇落在她额头。

  “可真不想出去。”

  谢幼怡愣在那里,等他离开了,才慢慢回过神,捂着滚烫的脸颊朝空气啐了一口。

  他怎么总叫人招架不住!

  宋家张灯结彩,太子回到东宫,跟刚才身处的喧闹对比,东宫显得特别冷清。

  他眯了眯眼,跟太子妃说了句有要事,径直往书房去。

  他的心腹内侍已经在书房候着,一口大箱子刚刚被送进来,他就守在箱子跟前。

  “打开吧。”太子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样一来,宋家和谢家都得乱,也算是和两家撕破面皮了。

  可他已经没有办法。

  步步紧逼的二皇子让他喘不过气来,何况他听说大同恐怕真要再起战事,再不填完那个窟窿,他这储君就做到头了!

  内侍闻言,看了一眼眸光沉沉的太子,弯腰去把那口大箱子打开。

  里面安静躺着一个穿大红嫁衣的女子,只是发髻散了,分辨不出面容。

  太子垂眸看着,想到谢幼怡那张艳丽的脸,心中一动,走上前轻轻去撩开遮挡那女子面容的发丝。

  那张脸才露出些许,太子手就猛地停在那里,一股寒意从脚底喘气,死死盯着那张脸片刻后勃然大怒:“这就是你们办的事!”

  内侍被吼得腿发软,探头一看,发现这是东宫跟着去的一个宫女,根本就不是谢家姑娘。

  “这……这……”内侍软倒在地上,太子手在发抖。

  他中计了……谢家知道他要干什么,不!

  或许不止谢家,宋晋庭,还有、还有……瑞王!!

  太子脑海里闪过一串人影,胸口一痛,张嘴咳出一口血。

  **

  宋晋庭离开后,偌大的新房变得越发寂静。

  谢幼怡走到窗边,推开窗往外看。

  入夜的寒意袭面而来,她打了个激灵,不退反而还探头往外看。

  是她熟悉的那个院子,小时候宋晋庭托着她爬过的梨树还在原来位置,她微眯着眼,回忆起年少时两小无猜的种种。

  织墨绘雪进来见她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忙把人拽进来:“姑娘,您这样着凉了可怎么办!”

  “怎么还喊姑娘。”织墨忙纠正,“已经是少奶奶了,等少奶奶诰命下来,就要改称少夫人!”

  谢幼怡听着两位丫鬟给自己改称呼,小小声把宋少奶奶四字念了一遍,眼里都是笑。

  有婆子把席面送进来,穿着体面的特意来到她跟前,笑吟吟介绍自己:“老奴姓薛,不知少奶奶还记不记得。”

  谢幼怡打量了婆子几眼,点点头道:“记得的,您是婆母身边的妈妈,少爷和我小时候都是您看大的,年少时调皮,多得妈妈照顾。”

  “少奶奶折煞老奴了。”薛妈妈见她记起来,笑意更深,感慨道,“要是夫人还在,此时不知要多高兴。瞧瞧,老奴在这胡言什么,您先更衣用饭吧,少爷估计一时半会都脱不开身。”

  宋老爷刚回京,回来的时候只上了一次朝就闭门不出,也没有宴客。今日喜宴,许多人都等着呢,自然是不会让父子俩早早散场的。

  她说好,很快就有人送来热水,织墨绘雪帮她把凤冠摘下,等沐浴过后穿了同样一身大红的袄裙。

  屋里有地龙,她用饭到一半,热得难受,就把襟口先给解开了。

  宋晋庭果然很久都没能回来,她用过饭靠在床头看书,看得昏昏欲睡都没得到人,然后真的支撑不住歪头靠在床头睡着。

  绘雪一回头就见她睡得香甜,想了想,去找个毛毯想给她盖一下。

  房门这会吱呀一声被打开,是宋晋庭终于回房了。

  两个丫鬟忙又跟他见礼。

  他听见屋内静悄悄的,探头看了一眼问:“你们姑娘睡了?”

  “是,少奶奶应该是太累了,刚才看书看得迷糊过去了,奴婢去喊她……”织墨忙要到里头去。

  宋晋庭喊住她:“别吵醒她,让人抬热水过来。”

  先前薛妈妈就事情告诉过她们,这个屋里就没有放别人,以前都是不惑伺候的,如今就得指望她们两个了。

  两人连连应声,先去吩咐抬热水。

  宋晋庭走到里间,站在屏风边上遥遥看床榻那如画一般的睡美人,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味,自己都摇摇头。

  还是别熏着她。

  热水很快就送进来,两个丫鬟就站在门边低头,两人对视,似乎在互相问:你去伺候?

  谁也不愿意动。

  宋晋庭一眼看穿两人的表现,有些想笑,他怎么好像被人嫌弃似的。不过这样的丫鬟倒让他省心,不用担心成婚后屋里还闹乱七八糟的幺蛾子,他和窈窈之间可容不下别人。

  他就朝两人说:“你们以后只管伺候你们少奶奶,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

  他的话再明白不过,两人反倒不好意思垂头,好像被姑爷看穿心思了。

  宋晋庭这个澡泡得时间不算短,还漱了三回口,觉得身上的酒气不是那么重了才慢悠悠从净房出来。

  织墨绘雪带着小丫鬟去把水抬出来,一声不吭就出去把门关好,尽职地守在门外。

  宋晋庭穿着中衣,鬓角上染的水汽未散,寻找床边亮光处慢慢走近。

  她还睡着,嘴巴微微张着,卸去口脂,露出纯净的艳色。

  她的唇色比抹着口脂时更诱人,他弯腰,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脸颊,试探似地喊:“窈窈?”

  指尖下的人却没有动静,他就有些无奈了。

  洞房花烛夜,她倒安心的睡得这么香,恐怕是真的累了。

  他就弯下腰去抱她,想把她放到床上,也好睡得舒服点。

  哪知他才刚抱上人,她手就搭在自己脖子上,他身子一僵,她贴着他耳朵喊:“夫君你回来了……”

  宋晋庭连呼吸都停滞了。

  谢幼怡其实在他沐浴的时候就被喊醒了,自己先紧张了一会,可是一想夫妻间怎么都是天经地义的,母亲还给她看过册子,索性准备给他个惊喜。

  但他好像吓着了?

  她忐忑地从他肩膀上抬头,借着龙凤烛的光看他神色。

  他喝了酒,脸颊染着酒气带来的红晕,看她的眼神朦朦胧胧的,迷离得像是醉了。

  难道……他喝多了?

  谢幼怡不确定地抿抿唇,又喊他:“夫君。”

  话音刚落,她眼前一花,已然被他快速抱到被褥间。

  他压了下来。

  沉重的身躯带着火舌一般的热度,隔着衣衫灼着她每一寸肌肤。

  她好不容易不紧张的心,又开始快速跳动。

  宋晋庭低头凝视她,看着她娇艳的脸为自己染上红晕,听着她呼吸因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慢慢变急促。

  他喉结滚了滚,又低下头,先用唇轻轻去碰她嘴角:“窈窈……会怕吗?”

  她闭上眼,小声说不怕,她的呼吸就被他夺取了。

  从来未有过的亲密让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只有本能的,慌乱的去适应他、回应他。

  她在他怀里颤栗,在他指尖下绽放,在他带来的疼痛中低泣,又为他的温柔卷入浪潮。

  昏昏沉沉,她却无比安心,在精疲力尽中还倔强地捧起他的脸,学他亲吻自己的模样,去亲吻他的鬓角。

  宋晋庭在她懵懂的撩拨下不能自已,与她缠绵久久,极致温柔,极致的疼爱。

  谢幼怡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帐外已经有微微的日光,而她被他紧紧拥在怀里,似乎就那么拥抱着睡了整晚。

  她枕着他胳膊,昨晚他在耳边低沉的呼吸,他搂着自己腰身的有力臂弯都浮现在脑海里,让人面红心跳。

  可她好喜欢他为自己痴迷的样子,喜欢到累得昏昏欲睡都舍不得拒绝他……她偷偷抿唇笑,抬起脸,在他下巴亲了一口:“庭哥哥,晨安。”

  下刻,下巴就被他忽然扣住。他低头在她唇上吮了一下,声音沙哑:“窈窈还没学会怎么亲你庭哥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敢写一半停了,怕你们真要打死我,就写了大长章~~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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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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