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4
小小插曲闹得所有人都不愉快,诺宝不想再跟小朋友们上台表演,纪有初跟他确认过一遍得到了相同的答案后,也没再多勉强他。
平时私底下很爱古灵精怪的小不点,今天突然变得深沉起来,一直趴在钟屿肩上,两只小手紧紧搂着他脖子。
问他什么,他要么不回答,要么就哼唧一下,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
纪有初跟钟屿商量着:“要不然咱们先走吧。”诺宝状态不好,她想赶紧回去让他睡一会儿,另一方面,他们这样出去也未免太过招摇。
钟屿刚刚在下属面前那样为他们辩护,她是觉得很感动,但也只限于此,她还没做好准备迎接这份关系彻底曝光后的巨大冲击。
钟屿当然明白她顾虑,说起来也真是觉得奇怪,两个人明明不算深交,可往往她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读懂里面的一切。
他想了想:“先别回家吧,诺宝,你想不想去看佩奇的新年电影?”
诺宝一听到这儿,就像是朵蔫了的小花突然被好好浇灌,他猛的挺起腰来,满脸惊讶地看着钟屿:“可以吗?”
纪有初也怔了怔,连忙过来走近钟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钟屿知道她肯定是有话要说,特地弓了弓腰,将耳朵凑了过去。
她连忙踮脚仰头,唇几乎凑到他耳边,一只手很自然地搭在他肩上,够着轻声说道:“钟屿,小孩子不能骗的!”
说话间吐气如兰,唇几乎擦过他耳廓。钟屿一时间只觉得她呼吸是软的,嘴唇是软的,至于她说了什么,根本一无所知。
直到跟个傻子似的在原地懵了会,她把话又重复一遍,他方才回神过来,有点狼狈地说:“不是骗人的。”
随后他便开着早上的那辆辉腾,带着母子两个到了最近的影院。
百川是靠通讯电子等行业发的家,钟屿接手之后又多拓展了几个来钱快的领域,他几年前在国内几大院线入了股,这几年电影市场红火后,在这一块多挣了不少钱。
钟屿在路上跟她解释,佩奇这个动画虽然在国内国际都很有市场,但因为过分低龄导致其电影化之路一直都不太成功。
太小的孩子不能去电影院,大一点的孩子又不感冒。
前几年推出的第一部票房惨败后,国内一直没人敢接。这次之所以最终能顺利在国内上映,跟他的努力脱不了关系。
这是现实版的“烽火为美人,千金博笑颜”,钟屿这个向来在乎投入产出比的资本家,近来已经频频破例。
但纪有初知道,每部电影的上映下映都有密钥控制,就算这电影是他一掷千金买回来的,总还要遵守这种规则把?
谁知道这事在钟屿面前也构不成多大问题,他只是打了个电话,影院的经理便恭迎出来,带他们去了最好的影厅。
纪有初被他一系列的骚操作弄得眼花缭乱,心里再次感慨钱确实是个好东西。
不过就算是没有他,她心里有个声音冷冷响起来,诺宝只要睡一觉,再喝一大碗她烧得热乎乎的汤,心情也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纪有初才刚刚不屑想完,面前突然就挡来钟屿的一张脸,眼神锐利如鹰隼地看着她。莫名就有几分紧张,她梗着脖子问:“你干——”
最后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吐,嘴里突然就被塞了一大口爆米花。纪有初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含糊不清地喊着:“喂!”
始作俑者却没半点悔过之心,钟屿抱着大桶的爆米花威胁:“纪有初,你再敢背地里说我坏话试试看。”
“谁说你坏话了!”爆米花已经掉了不少在身上,纪有初用力嚼两口,说话的时候还是会控制不住喷出来。
她从来没这么失态过,钟屿估计看了也挺嫌弃的,清冷笑笑:“你大概不知道,你每次有什么都写在脸上。”
纪有初更加吃瘪,如果说刚刚只是不满,现在完全就是气恼——而这猛烈情绪里到底夹杂着多少被他拆穿后的应激反应,她就不想深究了。
纪有初把锅甩得飞快,一口咬定自己刚刚没有小人之心,从钟屿那边抢过爆米花后,也抓了一把塞到他嘴里。
两个加起来五六十岁的人了,突然像是小学生吵架,电影里的戏剧情节还没上演,他们先起起哄来,把爆米花扔得到处都是。
看见这一幕的诺宝是最高兴的,一开始他还忙着四处捡掉下来的爆米花吃,后来就开始凑热闹拱火了:“爸爸加油!妈妈加油!爸爸好笨!打到爸爸鼻子咯!”
一直到厅内大灯关闭,电影跳出片头,两人仿佛看见工作人员用这种方式发来最强嘲讽,这才明鼓收兵,终于停了下来。
纪有初掸了掸身上,陷进椅子里专心看大屏幕上的粉红小猪介绍家庭成员。钟屿也清理了自己,眼尾余光却一直往她那边飘。
诺宝还挺失望的,来回摇头看着纪有初跟钟屿:“爸爸妈妈玩!”
“……”纪有初刻意伪装的镇定,就这么在奶声奶气里一点点裂开。她忍不住伸手拍了下诺宝脑袋:“玩什么玩,好好看电影。”
“嗤……”方才装得深沉的钟屿突然冒出一声笑。
纪有初立马横眉乜斜过来,恰好落在他澈澈的一双眼睛里。原本蓄起的一股火气,就这么被他清风明月般的目光压得死死的。
她没忍住勾了勾唇角,之后就整个被他带歪,也跟着笑了起来。
等她正式进入电影剧情,佩奇已经跟她那个整天吵着“恐龙”的弟弟乔治跳过三回泥坑,倒地哭过两回,跟好朋友小羊苏西怄气过一回了。
她尽管很努力地让自己不走神,还是忍不住一个接着一个的打哈欠。
最后的记忆停在诺宝推着她胳膊要她好好坐着,从那之后便像是一头扎进乌漆漆的潭水,世界成了茫无边际的黑色。
诺宝不高兴地靠了靠身边钟屿,很有点小心眼地控诉道:“妈妈每次都是这样,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钟屿侧头看过去,这才发现纪有初睡着了。那双总是温柔似水中却透着机灵的眼睛闭了起来,纤长的睫毛被大屏幕上反射来的光照得几乎透明。
她在椅子里睡得很难受,倚着的时候总是东倒西歪,不倚着吧,头就像小鸡啄米似的,不时往前面点一下,顿一会儿,再点一下。
诺宝想要去拍醒他,刚一伸手就被钟屿拦住了:“让妈妈睡吧,她很累的。”
其实在酒店里多待会儿就知道,做服务行业的这一拨人会有多累。不是每个人都被教育得会对人和善,每天都有被客人骂到哭鼻子想辞职的员工。
钟屿中午去接她的时候,她就正被人缠着,对方把对她的嫌恶写在脸上,她还要弓着腰赔着笑脸追去跟人解释。
她在工作里的狼狈,他见过不止一次,但与之前的麻木相比,他心境开始起变化。
之前跟杨志斌说的什么“她能坚持到今天,绝对有办法应付这个场面”,完全是废话,是他不想理会的借口。现在呢?
钟屿今天听到自己部下羞辱她的时候,差一点就没忍住地过去要跟人动手。对方能躲过一劫,纯粹应该感谢有孩子在场,而钟屿不想让孩子们留下阴影。
钟屿想了想,把诺宝抱坐到自己现在的位置上,他则占了他的位置,跟纪有初挨到一起。
纪有初脑袋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往前点动时,他手一伸,正好将她托住,转而将她的头轻轻靠到自己肩上。
她的呼吸一下就无限近,柔柔弱弱地散在钟屿耳边时,让他蓦地想起带她过来前,她也这么近地跟他说过话。
那时搭在他肩上的手,此刻正垂在椅子上。他的角度看过去,像是见到一截温润的白玉,纤细的手指是柔荑,将他整个人都缠绕起来。
纵然后来移开眼睛许久,这抹影子仍在眼前挥之不去。
距离电影放映结束还有一会儿时,纪有初很有灵性地醒了过来。面对自己又一次看动画片睡着的事实,她一度想要装作若无其事来做掩护。
可脑袋下枕着的分明是个宽厚平整的存在,虽然乍一动是觉得很硬实,但其实还是有几分柔软在的——纪有初就这么来回碾了几下,直到钟屿声音响起来。
“我肩膀枕起来有这么舒服吗?”
纪有初吓得立刻坐直了,一抬头刚好撞上他清冷的眼睛。像是突然从领口洇进来的雪水,原本她还因为偷眠迷糊着,这时候算是彻彻底底的醒了。
还好他并没打算让她太过难堪,等诺宝把片尾看完,砸吧着小嘴,一脸满意又满意的样子。他左手抱着孩子,右手提着空了的爆米花盒,脚下踩得噼里啪啦地走出去。
晚饭也是在外面吃的,钟屿带他们去的是一家需要熟人才能领进来的日料店,体型微胖的老板是有名的寿司大师,醋饭在他手中仿佛自有灵魂,随意一捏便是精细的艺术品。
纪有初完全陶醉其中,不顾形象的一口接一口,又兴致很好地尝了点他们自酿的樱花酒,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诺宝则完全交给钟屿照顾。
这里是大人的天堂,对孩子却没太多吸引力,诺宝不想吃饭,对鱼生更没好感,钟屿只好给他要了碗拉面,喂他的时候,他居然精致到非要一根根来吃。
钟屿瞥了一眼身边已经偷偷让人再端了一壶酒的纪有初,心里实在好奇她平时到底是怎么给这小子喂饭的,还把他喂到这么胖。
钟屿耐住性子,硬是连哄带骗才给诺宝喂进了小半碗。诺宝怎么都不肯再吃了,将碗一推闹着就说要走。
纪有初也抹抹嘴巴说自己饱了,眨巴眨巴看向他,满脸也写着“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那咱们就带诺宝走吧”。
没问题?怎么没问题,他根本一点都没吃。
钟屿黑着脸,刚准备赌气要走。纪有初忽然端着一碟子寿司拼盘递到他面前,那藏在佳肴后的笑容像是雪后初霁的天空,明媚灿烂得晃了人眼。
钟屿立刻怔了怔,不知道是好奇她这盘东西,还是单纯因为她惊艳。
对面大师向他做出个享用的手势,用日语向他说了一番话。钟屿抓起筷子时,深邃眼角终于噙上几分笑意,也用日语简单回了一句。
从日料店里出来后,纪有初就一直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不停试探着问他刚刚他跟那位日本人叽里咕噜说什么。
可钟屿这个人恶劣就恶劣在,你越是表现出好奇,他就越会故弄玄虚。你一旦要是真的表现出不感兴趣了,他又会顺势让之沉默海底。
总之一句话,他就是不会让你痛快。
纪有初原本是不抱希望的,谁想到钟屿竟然一反常态,点了点头就把对话原原本本告诉她:“那老头说你吃得多,喝得多。我说可不嘛,她属猪的。”
“……”纪有初开始后悔刚刚在那儿表现得如此满足了,可是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我明明看见那人是笑着说话的,眼神还很温柔。”
“呵呵。”钟屿莫名其妙冷笑:“我也是笑着说你是猪的,眼神比他还温柔。”
“……”纪有初抱着两手陷进座位里。她就知道跟这男人走得太近是个错误,现在好了吧,平白无故就给别人做笑柄。
偏偏自家的这位小男人也继承了他爸爸的毒舌,他从安全座椅上够过来推了推纪有初的胳膊:“妈妈,你真的吃好多,佩奇没有你能吃的。”
纪有初捂了捂脸:“诺宝!你屁股痒痒了是不是?”
车子里一阵欢声笑语,钟屿莫名觉得有一股暖从后袭来,使得他整个人都热乎了起来。有多久,没体会过这样肆意畅快的感觉了?
他调了调后视镜,以便自己能一眼就看到后面的诺宝……以及她。
半小时前,装修古朴典雅的日料店里,老板笑着跟他说:“您太太真的非常贴心,我刚刚做的每一种寿司,她都特意为您留了一份。”
钟屿侧了侧头,一眼就看到正拼命听他们说话却满脸都写着迷惘的纪有初。她因为喝酒过多的脸上浮起一片潮红,像极了往雪地里埋的片片红梅。
钟屿眼里惯常的锐利一下碎开:“是的。”
他淡淡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