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9月, 按照惯例是各个项目验收的时候, 去年做的文旅项目已经完成前期投资程序，打算开工建设了。

　　为了让一家大型国有企业配合项目后期周边开发，马维宏带着孙霏灵去那个远离市中心的新城, 委里的司机送他们过去的。

　　到了晚上, 又要跟国企老总谈事情, 于是就在新城那边找了家饭店吃饭。

　　孙霏灵本来不想去饭局的, 结果马维宏一个电话过来问她在哪里, 让她立刻赶到饭店去, 于是推脱不了，孙霏灵就去了。

　　吃饭的时候, 国企的老总恰巧也姓邵, 孙霏灵看着那个邵姓老总，不由得愣神, 这位老总长得不怎么样, 身材倒保持得还可以, 说话也是颇有老克勒的感觉，头发打着发蜡, 梳得根根分明。

　　马维宏跟邵总坐在一起，孙霏灵陪在酒桌的倒数第二个位置, 背对着门，正对着这位邵总。

　　吃饭的时候，邵总就一直看着孙霏灵，言语里也总带到她, 跟着邵晨见了那么多世面了，邵总的心思她很清楚。一顿饭吃完，就被灌了不少酒，临了，邵总走过来揽她的腰，却被孙霏灵避开了。

　　马维宏看在眼里，十分恼火，等出了饭店去往KTV的路上，马维宏单独把孙霏灵拉到一边叮嘱道，“邵总是很重要的投资方，你这个项目要推下去还得靠他，你自己看明白点。”

　　孙霏灵才不理他，直白道，“我从来不陪酒，你要是不满意，就换人好了！”

　　马维宏被她气得脸色通红，过了会儿，见周边人都走完了，把她带到角落道，“孙霏灵，你以为你什么身份？邵晨的床你又没爬上去，在这里装什么贞洁烈女！”

　　孙霏灵听完马维宏的话当场气得转身走人，如果是以前，她一定会忍，只是如今她明白了，有时候一再的忍让只会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

　　孙霏灵回到房间，不管马维宏拼命给她打电话，就是不接，结果马维宏从KTV出来，在酒店走廊上，对着孙霏灵的房间破口大骂，骂她不要脸，被邵晨一脚踢开，还有脸在这里装圣母，不过是个没人要的烂货。

　　第二天，孙霏灵退房的时候，就看到对方企业的人都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她，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无非被人说两句，说两句就说两句吧。

　　马维宏一早就让委里的车来接自己走了，把孙霏灵扔在了新城，孙霏灵也无所谓，自己走了5公里路到地铁站，然后坐地铁回家。

　　下午马维宏又让苏成辉问她在哪里，孙霏灵简单地跟苏成辉说了说昨天的情况，然后说自己正在地铁上，今天就不回去上班了。

　　等到下一周的周一，踏进15楼的时候，就有能源处和环保处的人跑来让她自求多福，杨美娇看到她，立刻把她拉到茶水间对她道，“那天马维宏回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跟骆主任也说了，下来的时候威胁苏处说，要是这个项目最后没有谈成，就让你滚蛋。”

　　孙霏灵呵呵了一下，想着也好，滚蛋就滚蛋，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必要跟马维宏虚与委蛇？于是，每天准点下班，把自己该做的做完，其他的根本不操心。

　　委里面，因为孙霏灵跟邵晨分手的事情都传遍了，不少人正等着看孙霏灵好戏呢，这下好了，孙霏灵得罪了马维宏，立刻让很多人等着看孙霏灵倒霉，甚至不惜踩上两脚。

　　“这叫什么？这叫痛打落水狗。”梅梓盈看着孙霏灵，抽着烟道。

　　孙霏灵坐在她旁边，看着人民广场上飞来飞去的白鸽，喝着咖啡，笑眯眯道，“此刻不把我打死，那就太可惜了。”

　　梅梓盈见她还有力气自嘲，弹了弹烟灰道，“你倒是想得开。”

　　孙霏灵耸肩，不过就是一份工作而已，想开了，大不了辞职，从头再来。

　　梅梓盈对她这般无赖的模样无语，叹道，“要是他知道费尽心机最后还是不能让你留下来，该有多伤心？”

　　她早就从自己的那位红颜知己处得知，当时H区的区长位置也是打算留给邵晨的，锻炼个一年就能转正局级的一把手，当真是前途无量。

　　孙霏灵听她提起邵晨，沉默不语。

　　周五的班子会议讨论人事工作，在这之前已经有风声说，孙霏灵要被踢出去了，调到下面的信息中心做个没有实权的副主任。

　　方慈馨等人弹冠相庆，孙霏灵却是淡然，就算被发配又怎么样呢，做好自己的活，其他的，她已经看开。

　　所以，当会前在走廊里碰到林纾雨的时候，林纾雨问她，怎么还不收拾东西？

　　孙霏灵看着林纾雨笑了笑道，“我不急呀，又不知道去哪里，总要等林处您谈话通知我呀。”

　　林纾雨本来想看她吃瘪的，没想到她回得巧妙，倒是也不好再说什么。杨美娇走在孙霏灵身边，两个人回到办公室，杨美娇看着孙霏灵道，“你真的变了。”

　　当天会上，马维宏把孙霏灵不肯全程陪同项目投资方的事情拿出来说了，本来陪酒这种事情，愿意的自然愿意，不愿意也不好多说什么，可是这般摊开在会上讨论，终究是不妥。

　　等到马维宏气急败坏地说完，姜伟呵呵笑道，“这到真是不识抬举。” 骆奇安看了看姜伟，又看了看吴魁应，问吴魁应道，“你怎么看？”

　　吴魁应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很公允地道，“这个项目的事情我不好评论，但如果说因为这种不好摆上台面的事情去责罚一个年轻干部，委里的同志以后怎么安心工作？别人怎么看我们？”

　　骆奇安神色淡淡的，又问王涵宇道，“王主任怎么说？”

　　王涵宇看了看姜伟和马维宏一搭一档的样子，便道，“我同意吴主任的意见。”

　　赵跃明两手一摊不肯再说，骆奇安道，“我们是投资委，不是什么夜总会，要是这股风气再这样下去，以后谁还来为老百姓做事？为老板做事不就够了？是不是我们以后公务员招录先要看外貌？”

　　姜伟和马维宏一听骆奇安的话，立刻吃瘪，此时吴魁应又出来打圆场道，“当然，小姑娘也是有点个性的，我看还是多换换部门也挺好，最近我这里地区处缺人，要么把小孙调过来吧。”

　　马维宏没想到吴魁应会要人，愣了愣，王涵宇也跟着道，“多岗位换换是蛮好的，吴主任这里确实也缺人，马主任你看呢？”

　　马维宏看了眼姜伟，姜伟此刻哪里还肯帮腔，当然是闭嘴不言。

　　马维宏一心想把孙霏灵踢到18线部门去憋死她，谁知吴魁应出来截胡，吴魁应资历老，说话有分量，马维宏只能道，“人事的事情，我听赵书记的。”

　　赵跃明如今越发不肯管事了，就挂个虚名，于是道，“骆主任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骆奇安道，“那就这样吧，会后我找小孙谈一谈，到时候小林把手续办一下，下周就让小孙交接一下，到梅梓盈那里去报到。”

　　这天会议结束后，好多引颈等着听孙霏灵倒霉的消息的人却失望了，孙霏灵从骆奇安办公室出来，就去找了梅梓盈，然后收拾东西，同苏成辉等人道了别。

　　苏成辉实则并不希望孙霏灵走，但看她如今跟马维宏处得那么僵，自然也不好再留，为此，周五晚，苏成辉请客，叫上了陆苏，综改处热热闹闹地吃了顿火锅，欢送孙霏灵。

　　孙霏灵这一晚被灌得烂醉如泥，她抱着苏成辉哭道，“苏处，我也不想走啊。”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苏成辉摸着她的头，一如对自己的一个妹妹一般，顾嘉年也有些不舍，敬酒的时候祝愿道，“一切顺利，反正我们还在同一个楼里。”

　　孙霏灵一边傻笑一边哭，她此刻才明白，原来，离开了邵晨，她也未必就能好过了，人生路漫漫，除了爱情，生活还会教会她很多道理，而这原来是成长必须经历的磋磨，原来成长，竟是需要付出这般惨痛的代价，并经历这样漫长的痛苦折磨。

　　散场后，张启明帮着陆苏把人送回家，摩宁看到陆苏还高兴了一阵，等孙霏灵吐完，稍微好一些，陆苏才走了。

　　孙霏灵抱着摩宁，想起不过是一年前，自己追着邵晨去了云南，两个人一起还在云南救灾，那时候的她多么的肆无忌惮，只要有什么不开心都会跟邵晨诉说，寻求他的帮助，可是一转眼，她只能抱着摩宁，在夜晚孤独清冷的时候，独自一个人对着摩宁喋喋不休。

　　摩宁舔着她的眼泪安慰，孙霏灵摸了摸它的脑袋，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是啊，白天再怎么伪装，当夜晚面对深夜的孤寂，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又怎么能不想他？

　　学着不去回忆的这个过程真的太煎熬，以至于，心里头仿佛有那么一把钝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割着，生疼，结痂，再割开，生疼，结痂，如此反反复复，直到一想就疼，一想就掉眼泪。掉得多了，才能麻木，而邵晨走后的第5个月，她还是没能学会忘记。

　　即使明知道，彼此之间，他们两个人，已经再没有可能了，却不防在这个醉酒的夜晚，回忆在脑海中清晰地被翻了出来，哭得她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