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荒唐
云锦时一直提防着，那乐无情会不会留什么后招，但委实没有料到，他竟然把赌注压在了几个小童身上。
当真是把人心揣摩到了一定境地。
云锦时心里有些苦涩，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小腿，因此她的轻功不能依靠腿上的力气，而是靠着牵机丝或者周遭可以依赖的支撑物才能起作用。
这寒冬的河水，果真是冷得吓人，连她的意识也渐渐浸没。
好冷...好疼...
这一次，又是这种结局吗？
云锦时缓缓闭上了眼。
——
扑通！
小乞丐跳下了水，他水性很好，很快就发现了云锦时，立刻朝她游去，片刻就到了她身边，一条臂膀紧紧搂住云锦时，没有犹豫地立刻往河面上游去。
云锦时无意识地回抱住男人精瘦的腰肢。
小乞丐眼中闪过震撼，略一低头看到云锦时紧闭着双眼，似乎是无意中的举动。
不过这样也好，他解放了一只手，更加快速地往河岸游去。
但是，他心里也闪过疑问，其实云锦时并没有落水许久，她没入水面的一刻他就跟着跳了下去。
正常人刚落水难道不应该会先在水面上扑腾几下求救吗？
而她却径直坠向了湖底，没有一丝挣扎。
仿佛没有求生的欲望...
这个念头在脑海闪过，小乞丐心里陡然升起一丝恐慌，拼命压住了这一抹不安，他略一发力，将两人带上了河岸。
他跪坐在河岸草地上，咳出呛在喉咙里的水，他身上有伤，这样在河里走了一遭痛感反而降低了不少。大约是已经冻得有些麻木了。
这时，一旁的云锦时胸前也起伏起来，吐出了河水，脸色惨白，眼眸紧闭。
看上去没有大碍，只是肯定冻得不行。
小乞丐看了眼被他丢在岸边的狐裘，犹豫不决。
一身湿衣服，直接裹上去，想来是没什么用的。
这时候最好的取暖方法，应当是换了衣服在浴桶里泡一泡驱寒，但是，他没有这个条件提供这些。
正当他发愁时，落月馆的位置突然有细碎的声音传过来，小乞丐一看，几个火把露出的光亮愈发接近。
小乞丐的眼睛闪过光亮，又迅速暗淡下去。
这火把怕是寻找云锦时的人带来的，这样，她就有救了。
不过，这也意味着，他和她的缘分就到这一刻为止了。
或许这段相遇本就是错误，她是云相嫡女，他不过是个乞丐。
小乞丐咬牙站起来，把一旁的狐裘盖在云锦时身上，又认真看了看云锦时，转身离开。
一只手却陡然握住他的手臂。
他呆了一下，看向平躺在地上的女子。
云锦时紧皱着眉头，看上去很是不安，挣扎了许久才缓缓张开了双眼，看向小乞丐。
这时，她还握着他的胳膊。
看他这打算离开的姿势，云锦时刚恢复意识就感觉有些气闷，她轻咳了一下，问：
“怎么，你还打算丢下我不成？”
小乞丐盯着她苍白纤细的指骨，有些出神道：
“寻你的人就在那边。我会在暗处看着他们救你离开再走。”
云锦时用另一只手撑地，坐了起来，那只手还是握着他不放，往火光传来的地方一看，云锦时嗤道：“那是云府的家丁，若是我这般被他们寻回去，怕是以后都嫁不出去了。”
小乞丐眨了眨眼，终于回神。
这句话里信息量很大，不过，看来她是信不过就要过来的这帮人的。
云锦时往周围扫了扫。
“哦？看来我的轮椅也掉湖里了，小乞丐，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这样的处境，明明该很紧张的，女子望向自己的眼神却透着无所谓，像是个暗夜的精灵。
那语气也是漫不经心的很。
他仿佛发现了什么秘密般，心中如羽毛拂过，有些痒痒的，却莫名放松了下来。
“我带你离开。”
云锦时看着他，撇了撇嘴：
“你怎么带我离开，看你瘦的，还刚被揍过，又在河里走了一遭，你自己走都困难吧。”
“如果你不嫌我衣服脏的话，我可以背你离开。”
云锦时垂眸，将身上的狐裘拿了下来，披到男人背上。
弯了弯眉：“这样我就不嫌弃了。”
小乞丐看了一眼她单薄的身子，知道现在也不是你推我往的时候，就没说什么，蹲到了她面前。
云锦时终于放开了手，将胳膊搭在了小乞丐脖子上。
“把我带回云府，不要让云府其他人知晓，你也不准离开，知道吗？”
小乞丐答应了一声，朝着阴暗的柳林奔了进去。
他们走后不就，云府的家丁就赶到了这里，发现周围有人来过的痕迹，几个家丁对视一眼，沿着周围四处寻找起来。
——
这边，小乞丐也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他常年在京城里四处游逛，也早已清楚各条不为人知晓的路径，飞快朝着云府跑去。
这狐裘隔在两人中间，也着实温暖。
但背后的人才开始还和他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后面却慢慢没了动静。
他有些不放心，在无人的一条小路上停了下来，转头一看，才发现这人脸上脖子上都挂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闭着双眼，眉头紧皱着，苍白的双颊泛起不正常的红色。
小乞丐惊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脸，滚烫不已。
这是发高烧了。
重新背起她来，他又加快了步伐，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把她送回云府了。
该死的...他头也有点晕起来了...
背后的云锦时突然打了个冷颤，腿上那折磨她多年的痛楚又清晰地传过来。
“不...不准...离开我。”
——
不知道小乞丐用了什么方法，云锦时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云府中自己的闺房里了。
她蓦地坐起身来，头上一阵眩晕，又栽了回去。
执湘一直守在旁边，见她醒来，心中一喜。
“云主，您醒了。”
云锦时吐出一口气，答了一声，伸手按了按眉心，将那眩晕感压了回去。
执湘上前扶她坐了起来。
“云主落水后就发了高烧，牵引起了腿疾，属下只能派人通知最近的烛照阁主取他那的玉雪丹过来给您服用...”
“陆烛...”落月馆花魁盛典那天，陆烛不在京城，他虽然轻功厉害，长途跋涉也需要骑马才行，那样至少要一个白天的时间...
“你们在哪里找到我的？至今已经多久了？”
“这...”执湘脸上浮现了一抹愧疚，她跪在云锦时面前，道：“属下办事不力，那晚抓到贼人废了许久，接着就派暗阁的人去找您，但找到半夜也没有发现您，直到属下回到青云阁，才发现您已经晕倒在房间里，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夜一日了。”
云锦时听着这话，突然捕捉到什么，继续问道：“当时我身边没有其他人吗？”
执湘一听，更加羞愧，道：“当时您身边还有一个乞丐穿着的青年，不知云主废了多少工夫才制服他，他当时就晕倒在您身边。”
制服？
云锦时听着皱眉，斥道：“什么制服？他是救我之人，他现在在哪里？我要去看他。”
执湘被云锦时说得脑中一阵空白，那蠢笨的模样让云锦时不忍直视。
云锦时等得有些不耐烦，执湘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被属下扣在了暗牢里...”
暗牢！
他当时也落了水，本就一身伤，再到暗牢那种阴气重的地方走一遭，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得住。
云锦时顿时感到气血上涌，生生逼出了一口血。
“云主！”
碰地一声，房门被撞开，一身穿着骚包紫锦袍的男人闯了进来，眉如墨画，面如桃瓣，飞快来到云锦时身边，握住了云锦时的手腕，桃花眼中闪过焦急。
“云主，您这身子可受不得再生气了。”
云锦时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腕。
“陆烛，你现在就去把那晚送到暗牢里的人给我带回来，半个时辰内，我要见到活人。”
陆烛的手停在半空中，眼中划过黯然，与一旁默不作声的执湘对视一眼，低头应道：
“是。”
——
当云锦时再次看到躺在床上了无生机的小乞丐时，心有一瞬的停滞，她屏着呼吸来到床头，手指在他鼻翼一探，才缓缓呼了口气。
陆烛站在一旁，眼中倒映着云锦时的身影。
叹了口气，道：“云主，这人伤重，受了寒后高烧不止，生生挨了两天，如今怕是回天乏术了。”
云锦时听到这话，仍旧看着小乞丐，轻声回道：“你又怎知，我救不回他？”
陆烛愣了一下，双眸中闪过疑惑，他精通巫蛊之术，对医术也略知一二，但水平定是不如云锦时这种师承药谷的人。
但床上这人的情况很简单，并非什么疑难杂症，所以他才能直接说出那句回天乏术。
他倒真的不知道，云锦时会用什么方法...
这样想着，云锦时就已经从身上拿出了一粒药丸，通身雪白，清香四溢。
玉雪丹！
陆烛大惊，他怎么会不认识这东西，昨日他才把放在烛照阁的一颗送过来给云主服下。
云主竟想用玉雪丹来救这个男人嘛？
此时，陆烛心中只有两个字：
荒唐！
实在是荒唐！
这男人看样子应该是个乞丐，怎么够云主牺牲救命的东西来救他！这简直是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