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生离
皇帝五行缺木,国家国号为魏,厌胜之术压在槐树之下,还写了皇帝的生辰八字,娃娃上插满了银针,可见险恶用心。
魏帝看着,看着,抄起手边的药碗砸了过去,把端着托盘的小太监吓得屁滚尿流。
皇后跪在地上,嘴唇止不住的发抖想要辩驳,但魏帝此时哪能听得进去,叫人送皇后回椒房殿,送秦嬗回公主府,没有旨意不能出来。
说真的,要不是秦嬗经历过两世,她都要怀疑巫蛊是不是太子给下的。
毕竟他嫌疑确实很大,首先厉家现在作为老派士族,被魏帝一再打压,日渐衰落,太子本人也被禁足东宫,不问政事,加之小小梁王横空出世。
太子这软弱的人面对一贯强势的君父,不敢正面硬刚,很有可能走歪门邪道。
秦嬗会这样想,那证明其他人也会这么想。果不其然,第二天东宫以厌胜之术谋害帝王的消息不胫而走。
哪怕事情还没有查明,但传言说的有模有样,说魏帝在床第之间突然厉鬼上身,要掐死孟婕妤,这明显是报复孟婕妤狐媚惑主,想要借刀杀人啊。
魏帝下令将太子迁长安西郊柏梁台,等待查明事实。太子得知后脱华袍,跪草席,负荆请罪,抵死不承认用了巫蛊,一口咬定是他人陷害。
此时,有个服侍太子的舍人在审问中供认,说巫蛊确实不是太子弄的,只因太子在郁闷喝醉之时,向他抱怨要是能用法术让皇帝回心转意就好了。
舍人记在心里,在民间寻怪异之妖法,偷摸得了魏帝的生辰八字,将巫蛊娃娃埋在槐树下,但绝对不是想要诅咒君上。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推脱之词,这人怎么看,怎么像拉出来定罪的。
魏帝想到前几年南海九斛珍珠一事,还是他作为父亲将丑事遮掩过去,不然太子如何顶得住御史台的口诛笔伐。
太子有了这个前科,正在气头上的魏帝如何相信那位舍人的证词,只当做又是一次顶包了。况且这次真是犯了大忌,稍有不当可做谋逆之罪论处,回看两汉乃至雍朝皆有巫蛊之祸,受牵连者少则数百人,多则数千人。
一时间朝中上下人人惶惶,多数人能与东宫及其亲族脱离关系的,这时候都显露真面目了。
也是,大难当头,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还指望雪中送炭吗?
而秦嬗这时候握着一张令牌,陷入了沉思,这是她与皇后最后分别之时,皇后匆匆塞给她的,乃是龙啸卫的令牌。
与她本来的那张不一样,这是真正的龙啸卫,金铸令牌上刻着一只凤凰,翱翔九天。
秦嬗苦笑,现在她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了,公主府被封门外都是禁军,她想要去找丞相等人搬救兵都不可能了。
究竟是谁,秦嬗在想,这个在暗中的敌手究竟是谁,居然一点也不露痕迹。一环套一环的,借秦嬗的手打太子,还打秦嬗自己。
明知是陷害,但面对实在扶不起来的软弱太子,秦嬗也是无力。
孟淮还在外办差,也不知他回来后见妻子被囚,姐姐半死不活吊着一口气,这般天翻地覆是什么心情。
正想到这里,繁星的声音传来,她焦急道:“公主,驸马回来了!”
秦嬗的心突然就热了起来,她提裙冲到大门去,却见孟淮一个人面对几十个禁军护卫,她快慰一笑,唤道:“孟淮!”
尾调颤颤的,勾起孟淮的脸庞,他上前一步,眸光如阳,坚定又温暖。
“公主!”他边应着,边上前一步。禁军刷地抽出了佩刀,喝道:“驸马!勿要靠近,陛下有令,谁人也不能探视公主。”
孟淮手中也有刀,也拔了出来,寒光相对,各自不肯相让。
秦嬗虽然感动于他的义无反顾,但理性还是大于感性,她上前站在对峙双方之间,对带兵看押她的那个护卫道:“驸马不能进来,那我与他说句话总可以吧。”
护卫看着这两个天之骄子,想着长安局势未明,不妨卖个人情以后多条退路,便让护卫收了刀,拱手道:“多谢公主体谅。”
一行人识趣地往后退了两步,孟淮执起秦嬗的手,看着她眼下的青黑,手中力量多了一分。
秦嬗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
面对秦嬗的玩笑,孟淮却没有心情,他道:“我定会将事情查明,尽早将你放出来。”
秦嬗摇了摇头,“罢了,你与我有夫妻关系,陛下是不会让你介入的。你且安心等待,父皇会还我与太子公道的。”
“可是…”孟淮还要说什么,秦嬗踮起脚尖抱住了孟淮。
他用力地回抱着,将所有的不安、心疼都融进这个拥抱里,似乎想要把秦嬗摁进血肉里一般。
“阿吉娅…”孟淮忍不住亲吻她的耳廓。
秦嬗也亲吻了他的面颊,与之不同的是,她悄声在孟淮耳旁说:“东宫那个沈良娣可能有问题。”
沈良娣?
孟淮松开秦嬗,而后秦嬗在他手里写下了卫封的名字。
他了然,自己现在无法插手此事,但可以去找卫封,他向来维护正统,不论如何,卫封会想尽办法保持朝堂无风无波。
万般不舍辞了秦嬗,孟淮向丞相府递了拜帖。然则即便是卫封,他现在也需要避嫌,遂只与孟淮在偏厅见了一面。
时间短,事情重,孟淮将秦嬗的怀疑转告给卫封。
卫封脑子亦是十分活泛,他也思忖会不会是沈良娣为给枉死的兄长报仇,所以陷害太子,可是如果太子倒台了,沈良娣出身微寒,必死无疑,能有什么好处呢?
孟淮将话传给卫封,还是不放心,以暗号招来潜伏在长安中一个探子,让他去查一查东宫的事。
这些事情尽数安排后,孟淮稍微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来还未去看阿姐,于是匆忙进宫去。好在孟洁在这次事中是个受害者的角色,并没有受到牵连。
孟洁现在都还无法正常讲话,脖子的指痕依旧恐怖吓人,她精神恍惚,身体和神志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孟淮赶去凤凰阁时,先一波看望孟洁的姬妾刚刚离去,宫女回禀现在是丽云郡主在探望婕妤。
孟淮整了整衣衫进去,刚唤了一声,他阿姐便就红了眼眶,声音喊也喊不出来,只有眼泪扑簌簌地掉,真如蔷薇滴露,我见犹怜。
秦云也在一旁揩眼角,“婕妤,别伤心了,还是得当心身子。”
孟淮没有与秦云打过交道,顺着她的话头安慰了几句,非常客气。秦云抬头见天色晚了,不好打搅姐弟说话,对孟洁道:“婕妤,那你先休息,我先走了。”
孟淮代为相送,与秦云走到凤凰阁正门处,忽而秦云问道:“驸马回公主府看了吗?”
“看了。”孟淮也没多心,直接这么回答了。
秦云笑道:“驸马真是爱妻心切,回来不着急来凤凰阁,却是先去了公主府。”
孟淮眸光一冷,秦云却没等他说话,福了福身告辞而去。
纵然觉得秦云话里有话,但孟淮此时无暇顾及其他,转身回到寝房中看望孟洁。
她现下可以靠在引枕上,拉着孟淮段断断续续地说话,孟淮出声应付着,心不在焉。
孟洁对他何其了解,歪头看了看道:“怎,怎么了?你有…心事?”
“阿姐,”孟淮扬起脸来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孟洁疑惑道:“…哪有啊…”
“阿姐是不是早就联系上昭武王,联系上我们的皇叔了?”
“没啊…”她嘴角有丝松动,笑得勉强,“…你为何…要这么问?”
孟淮握着阿姐的手,感受到了她在回话时的迟疑,他道:“我们是姐弟,阿姐,你有没有说谎,我最清楚。”
孟洁的手抖了抖,期间被孟淮紧紧握住,“阿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他再次问。
孟洁低着头,眼泪不听话地落了下来,孟淮有些心疼了,但总归还是保持镇定,听孟洁道:“…去岁,你走之后…我去金仙观中祭拜…遇到了皇叔派来的人…”
金仙观虽是皇家道观,但毕竟地处深山,守备不似深宫严格,确实是条接头的捷径。
孟洁接着道:“皇叔要我生下…生下,皇子,日后扶持皇子上位,便可,便可,以燕血脉把持…”
以燕国血脉把持魏国朝政,真是荒唐,孟淮心想,这简直是自欺欺人的最高境界了。
他虽然不会信,但孟洁心思单纯,她保不准信了,况且孩子都生下来了。
“…然后呢,”孟淮问,“即便魏帝想要小九登基,小九有异族血脉,没有大臣支持是不可能稳坐皇位的,皇叔没有告诉你,朝中有人接应吗?”
“有…”孟洁道:“…但他没有细说,只是要我无需太多杂念,尽量笼络住魏帝,生下…皇子,其他的,他来办…”
孟淮面色发冷,嘴角抿平。昭武王身为皇叔,身为长辈,见儿女辈在异国受苦,第一件事不是想办法接回去,而是说服其生下仇人骨血,简直令人切齿。
本来孟淮对昭武王有点希冀,现在全都熄灭了。
只是…孟淮看向阿姐,她虽然娇弱善良,但并不是愚蠢,昭武王说的这么不明不白,她就照做了?是有所隐瞒,还是病急乱投医呢?
是以,孟淮再次试探:“阿姐,你真不知道朝中谁是中皇叔的同盟吗?”
“…我不知啊…”孟洁委屈万分,百口莫辩,“我要知…会瞒着你…吗?”
她一时气急,胸口猛喘,艳丽绝伦的脸红涨起来,她按住心口倒在床边,道:“…你,你是不是,要问我…是不是我害的魏帝…我若有这本事…早就,逃出生天…还需在这儿,熬着半条命吗?”
阿姐如此决绝,孟淮没有理由再怀疑。他想把孟洁扶起来,哪知被阿姐一把推开,她气呼呼道:“你,心里…就想着秦嬗,别以为我不知…你走…”
“阿姐!”孟淮心焦,他不是不相信姐姐,只是怕她被奸人所骗,害了自己。
然则孟洁又恼又气,根本不听孟淮解释,孟淮无奈,只得出了凤凰阁。
天色已经很晚了,马上就要宫禁,孟淮再次来到玉堂,枯坐在房中为秦嬗担心。
快马加鞭从左冯翊赶回来,又忙了一日,休息不说连口水都没喝。孟淮摸了摸案几上的茶壶,居然有热水,他环顾一圈,玉堂除了两个守门的打瞌睡的太监外没有其他人。
可能是看驸马常来这里歇息,所以备着的吧。孟淮也没有多想,连喝了两杯。
听着梆子声,估摸快到子时了,孟淮忆起玉堂书房中有床榻,可以凑合歇息一夜,便往书房去。
越走越觉得头昏脑涨,刚进书房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 都让开,我要开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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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