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相守
南宣和孟邕在边境又对峙了数日,卫桑柔便一直被李威儒软禁着,连李心珑都没再来看过她。
卫桑柔不知原本来势汹汹的李威儒为何突然停滞不前,一切仿佛戛然而止一般,让她以为原本迫在眉睫的战事就这样止息了。
又这样惴惴不安地过了一天,卫桑柔再一次被请去了李威儒的主帐,并且再次见到了柯书煜。
这一回,他是南宣太子,代表南宣国来跟李威儒进行谈判。
边境苦寒,又或许是心系战事,卫桑柔发现柯书煜比几天前见面时又清瘦了一些,让她顿时心疼起来。
“太子若是早点想通了,太子妃就能早些回到你身边了。”李威儒三分笑意,七分威严,却没有要立刻放了卫桑柔的意思,让副将递给柯书煜一卷帛书。
柯书煜没去接帛书,反而让自己的副将送上一直小巧的锦盒给李威儒,道:“摄政王不妨先看过了盒子里的东西再说。”
李威儒将信将疑地打开盒子,顿时脸色大变,怒目瞪着柯书煜:“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一人换一人,这桩交易不公平吗?”柯书煜看来仍是彬彬有礼的模样,只那神情却比平日冷峻。
李威儒此时却不怒反笑:“太子和太子妃如今都在本王军帐中,似乎不是一人换一人了吧。”
“我来,是代表南宣愿意和解的诚意。摄政王如果愿意以一换二,就证明那人在摄政王心中确实无比重要。此一换,二十多年骨肉分离便看化解,南宣也不会再追究,那两城百姓的性命……”柯书煜顿了顿,似是不愿轻易说出口,“城池仍在,南宣也不追究。”
“你可是南宣国储,不觉得这样失了身价?”
“国储又如何?没了我,南宣会有第二位国储,但摄政王心里的那个人却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过去二十多年的时光就错付了。”柯书煜将目光落在卫桑柔身上,依旧对李威儒道,“其实想来,摄政王能狠心送那位去南宣,并不见得有多顾念骨肉之情。倒是我对我的妻子抛舍不下,所以来之前,我已交了国储印鉴给专人,若今日我有不测,立刻带信物回帝都,请我朝陛下另立青宫之位。”
李威儒攥着锦盒的手开始发抖,面上却依旧冷静镇定,对柯书煜道:“你是真的不怕死。”
“死有何惧,就怕见不到心中所念之人,夫妻情深也好,骨肉之谊也罢,如果有彼此之间有过承诺,更应该遵守。”柯书煜向卫桑柔走去。
孟邕士兵本要阻拦,却见李威儒示意退下。
柯书煜这才到卫桑柔身边,牵起她的手,多日不曾安定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感慨道:“让你受苦了。”
“是我自找的。”自嘲过后,卫桑柔关心道,“不该来的。”
“你在这儿,我怎能不来?你该怪我来晚了才是。”
二人近身低语说着话,旁若无人一般。
柯书煜这一招让原本占上风的李威儒顿时陷入两难抉择之境,而孟邕主帅的沉默让此事的军帐中陷入一阵沉默。
良久后,李威儒道:“太子带来的之战书呢?”
柯书煜命人递上帛书:“摄政王若是觉得没问题,看过了便签了吧。”
南宣太子语调冰冷,有些盛气凌人的样子。
卫桑柔意外于他这突然间的转变,注视着他的眉眼,仿佛是在看另一个人。
柯书煜去看她,却又眼底含笑,如往日温柔。
卫桑柔难以说清此刻的感觉,只是手背上传递着柯书煜掌心的温度,这才让她觉得安心一些。
柯书煜送来的之战书很是公平,甚至没有追究孟邕那两座城的事,只要李威儒今生今世不再对南宣发难,两国友好相处。
“你们会将人送回孟邕?”李威儒问道。
“是回孟邕,还是留在南宣,全看那位自己的意思。”柯书煜道,“毕竟在南宣生活了二十多年,或许会有些感情吧。”
“我需再想想。”
“一天。”
“什么?”
“我朝陛下给了时限,我算了算日子,最多再让摄政王考虑一天,否则就算摄政王签了这份之战书,也来不及将消息送回帝都,到时候误伤了性命可不好。”
“你是在威胁我?”李威儒怒目相向,“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柯书煜却丝毫不惧,只笑吟吟看着卫桑柔:“死前得见吾妻,已经无憾。”
他既前来敌营,就已做好所有准备,是生是死,能和卫桑柔在一起就已经足矣。
卫桑柔随即往柯书煜身边走近了一些,坚定道:“我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李威儒对外手段铁血,却有两处软肋,一是李心珑,一是那被柯书煜拿捏的人。是以今时今刻,他表现出了不同以往的犹豫。
“既还有一天时间,就请太子和太子妃暂且在营中住下吧。”言毕,李威儒拿着那只锦盒大步离去。
待回到休息营帐中,卫桑柔再忍不住,责怪起柯书煜来:“你乔装来一次还不够,如今这样大张旗鼓地进来,是真的不怕动摇军心,不怕……”
看卫桑柔欲言又止,柯书煜已经明白了下文,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我就是怕你担心,所以才来陪你,让你时刻看见我,你就能安心了。”
卫桑柔被他这话噎住了,气呼呼地看着他,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只将他的手一推,走开几步。可转念一想,到底是自己害的他深入险境,不该这样发火,便又转身去拉他的手。
柯书煜勾起她的小指:“我们不会有事的。”
“你到底给李威儒看了什么东西?”
“一个为了他离乡背井二十多年,隐藏身份的孟邕密探。”
“你怎么发现这件事的?”
柯书煜看了看两人勾在一起的小指,给了卫桑柔一个眼神。
卫桑柔这才低着头走到他身边,脸颊微红:“你可以说了。”
刚才还说着愿与自己生死相随的话,那样无惧天地,不怕外人,偏偏在他面前总是这样羞答答的,柯书煜正是喜欢得紧也无奈得很。
将卫桑柔拉着坐下,柯书煜将她抱在怀里,心里踏实了不少,这才缓缓道:“原本我也没有想明白,李威儒怎么可以轻而易举地绕过南宣守将直取两城,动作之快、之训练有素,绝对是早就计划好了。”
“你是觉得有人泄露了边防军布图?”
“你倒是知道有这种东西。”柯书煜点头道,“我想来想去,大抵就是这个原因,于是蹭蹭线索筛查,最后指向了周鼎元。”
卫桑柔震惊万分:“周婉儿的父亲?”
柯书煜猜到了卫桑柔的反应,耐心解释道:“周鼎元上至三代都是南宣武将,他的女儿又是……”
看柯书煜停下来,卫桑柔却笑道:“所以呢?”
柯书煜定神:“所以他绝对不会出卖南宣。”
“那就是他身边亲近的人?”
柯书煜未置可否。
这就让卫桑柔困惑了,因她确实不熟悉周鼎元素日与那些人相交,就算是猜,她也猜不出来。
柯书煜看她有些急了,便凑去她耳边说了个名字。
这一下着实让卫桑柔惊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怎么会是……”
“其实这样一想,很多事我也就想得通了。”柯书煜道,“我母后突然辞世,我被过继,差点立了婉儿为太子妃,娶你之后你被处处针对,不过都是用来渗透东宫、对付东宫的手段,想从根上动摇国本。”
“偏偏我几次三番都死不了。”卫桑柔还是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你真的确定?”
“你看李威儒的反应像是我猜错了吗?”
“他们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李威儒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起兵?”
“我猜到底是李威儒等不下去了。”柯书煜心中满是感慨,“等待是这个世界上最磨人的事,没有足够的耐心,很容易半途而废。李威儒在孟邕经营了这么多年,终于彻底把持了孟邕的朝政,野心急剧膨胀,便不会再想韬光养晦,也想让孟邕的人知道,他有能力掌控这个天下。”
柯书煜那副同病相怜的样子让卫桑柔困惑起来:“你在为他惋惜?”
柯书煜苦笑:“有些同病相怜。但我比他幸运,我等到了我想等的结果,而这个‘结果’也愿意跟我携手同行。”
不想他又发出这样的感叹,卫桑柔眼眸轻垂,靠在他怀里:“听你这样说,我也有些同情他们了。”
“但他们终究是敌人。”柯书煜一改刚才悲天悯人的姿态,言辞间又冷淡了下来,“李威儒放不下,所以我才有可趁之机。这次如果可以顺利签下止战书,我们将来也要小心提防。”
“这是自然,再不能掉以轻心了。我就是……”
“你啊,终究不适合听这些,那个要害你的雪柔都能被你一句话从颍州带回帝都,这会儿让你知道有人二十多年卧薪尝胆,你是不是都要写个服字了?”
听柯书煜这样呛自己,卫桑柔别过脸:“虽都害过我,但我除了在气头上做得狠一些,心情平静下来了,终究有些可怜她们。不过我和雪柔是姐妹私怨,至于你说的那位……关乎国政,我无权置喙,君王要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我知你识大体,我也只是让你知道来龙去脉,旁的不用你操心,我总有办法带你出去。”
“什么办法?”
柯书煜轻轻刮了卫桑柔的鼻子:“见面这么久,你都没叫过我一声,我可是累极了。”
卫桑柔笑着为他捏起了肩:“这里床硬枕头硌,风还大,请夫君尽快解决了问题,带我回帝都。”
柯书煜猛地将她拉入自己怀里,看她惊慌的样子,他却满意道:“如今我不想听你叫我夫君了。”
“那叫什么?”
柯书煜凑去她耳边低语,登时让卫桑柔双颊红透,恼得直接将他推开,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