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欺骗的小皇帝
裴熙小日子过得好,身边的下人也逐渐不再如以前那样提心吊胆。去年天灾被陈泽慎插了一手没有什么叛军,边境也因为屈白冬和周遂得以安定几年。
看起来事情终于走上正轨。
不过晚上裴熙在床上闹着就随口提了一句:“这几日抓了不少上骑鸦山的人,之前还以为是偶然,哪知道上山的人越来越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山上有什么宝贝疙瘩。”
陈泽慎被他闹得额头生汗,捉住他的手:“陛下,别闹。”
“那山头也算是阿慎的老窝,朕可得保护得好好的。”
裴熙手被按着,顺治往他怀里拱,笑嘻嘻道。
“既然反常,陛下可审问了?”
“自然审了,可没发现什么异常。”裴熙漫不经心。
狐狸活了几百年,靠的就是心思细腻,就算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他都要挪个窝。陈泽慎表面没有透露什么,只是放在心底。
第二日裴熙上朝,陈泽慎没有和谁打招呼,只是想着去看一看,万一山上多了个开智的小妖怪,他也不算孤独。
这一察看,真让他发现了一处不对劲。
“这山上的灵气何时这样浓郁?”
如果之前是一杯水里掺了几粒米,现在的灵气便是米了掺了水。陈泽慎惊异不已。
【系统,看看。】
不需要他说,系统便看见山腰上的一处洞穴,浓郁的灵气简直就是大马路上的一块金子。
陈泽慎随着系统给的路标来到洞穴,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他身上每个毛孔都是畅快的,可一旦运功,陈泽慎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吸收。
这倒很有意思,陈泽慎太闲了,一发现这地方可能还会打出副本,他就毫不犹豫踏了进去。
【等等——】
系统竟然发现还有别人!可之前它明明没有感应到!
可一切都太晚了,陈泽慎一进洞穴就发现了血红色大阵,石壁上是密密麻麻的符文,朱红色的血迹一路满眼到他脚下,随着他进入大阵,阵法被激活,地面颤动,陈泽慎立刻折身要跑。
“哪里去——”
周遂咬破指尖唰唰在符文上画了几笔,立刻弯腰贴在脚下,洞穴顿时出现一块淡黄色的屏障,别说突破,就是靠近陈泽慎都觉得自己快要被灼化。
“你是谁?”
陈泽慎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次都没有见过周遂,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费尽心思造了这么个阵来堵他。
周遂兴奋地眯起眼,这妖孽不出宫他们还没办法,原以为要等到民间传出骑鸦山有妖怪出没才能引他出来,没想到这么好骗。
这一出宫,就别想回去!
周遂怕迟则生变,根本不回答陈泽慎的话,直接动手。
阵法被催动,墙上的符箓中飘出一朵又一朵灵体之类的东西,带着灼人的气息朝陈泽慎猛扑过来。
系统看得焦心,又很惭愧,如果它再小心一点——不对,它怎么会被屏蔽的!
现在系统才发现了一处不对劲,一个虚拟世界,怎么可能会在开了权限下的自己的眼皮藏一个人的?
【宿主,有问题!】
【我明白。】陈泽慎不慌不忙躲过灵体攻击,但还是被灼伤。
这东西古怪,沾上一点,他就发现自己的修为大减。
【这是周遂自己弄出来的驱妖万灵阵,原本走向,就是你败在这阵法现出原形。】系统看得分明,【你打不过他。】
他是狐妖,周遂手里有克制他的东西,拖下去只能对他不利。
屈白冬拿着长刀走出来,看见被困的陈泽慎:“道长,他是什么东西?”
“屈将军,你还是离远些比较好。”
“有你在我怕什么?”
周遂显然对这种追捧很满意:“那也对,不管是什么妖孽,都逃不出我的阵法。”
洞中的温度越来越高,那种灼热仿佛能烫到他的灵魂,陈泽慎破釜沉舟直接爆发出剩下的灵力,地滚山摇,松懈下来的屈白冬直接没有站稳摔在地上。
石洞塌了。
“不好!”
周遂迅速站起身子扔起寻踪符跟上去,却还没到达洞口就被烧成一片焦灰。
【前面前面宿主——】系统立刻扫描安全地点给了路标,变成狐狸的陈泽慎四只脚迅速穿梭在丛林中,迅疾如风,只能看见晃过的一片白。
【宿主……我感觉……】系统发生乱码,地上投出的路标也开始淡化。
红色眸子的狐狸不安地眯起眼睛,雪白的毛发被烧焦露出烫伤的肉。
是从哪里不对劲的?
陈泽慎一边逃跑一边开始回忆。
他从业十余年,这是第一次被返工,要说因为自己的缘故世界线发生变动,以前不是没有过,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维修工作,现在……处处都透着古怪。
一个npc能瞒住系统,现在系统还发生乱码,陈泽慎很有理由怀疑自己被人耍着玩儿了。
小狐狸闯入入世前的一个狐狸窝,周围施了障眼法,它不知道周遂什么时候追来,现在必要的是查看系统的状态。
【怎么样?】
系统听起来快哭了:【很不好,有人破了我的防火墙!】
【最糟糕会怎样?】
系统:【掉线!】
陈泽慎心里一沉:【能坚持多久?】
脑海中的哭声停顿了几息:【……十秒。】
【升级你能解决吗?】
【没办法。】系统声音急切,最后放弃了抵抗在最后几秒查询到周遂的身影,两人间的位置被表上红点投影出来。
最后三秒。
【宿主,你自己好好保重……】
电子音旋即陷入冗长的沉默。
它掉线了。
狐狸狭长的眼睛眯起,陈泽慎身体随着每一秒的流走都在逐渐虚弱,面前的投影消散,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从入行这么多年,他从没有碰上这种情况。
可是偏偏,自己没有头绪无从查起,还得拖着身体不断逃跑。
……
日头渐西,狐狸爪子被磨出血,陈泽慎逃了几个时辰,灵魂都变得虚弱起来,找到一个隐蔽的老窝直接趴在地上,白毛变得肮脏带血,九条尾巴渐渐合成一条无力垂在地上。狐狸眼不甘心的望着洞外。
这个时辰……
陈泽慎累得睁不开眼。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他想,今日出门时,他应该再抱抱他的小皇帝。
*
裴熙在位的第十五年,大庆收复了硬骨头周国,在经历了长达七年的战争,随着周王捧着降书出城划下句号。
百年战乱眼看要在裴熙手里结束,而远在大庆的皇帝却一纸诏书,让屈白冬返京。
“陛下英明,随着吞并各国,眼下最重要的还不是一个影单影只的楚国。而是被吞并的其他几国,光是这半年,就有不下五股势力在大庆作祟,都叫嚷着要复国。”
右相垂首,对裴熙这一决定甚感欣慰。
建朝易,守国难,现在休养生息,天下人都知道大庆对统一天下是势在必得,一个小小的楚国哪里需要格外费心。
离那位仙君失踪了十年,裴熙不再是阴晴不定喊打喊杀的小皇帝,他垂眸漫不经心转着手上的扳指,扫了眼出列的右相,笑道:“还是右相懂朕。”
裴熙气质大变,模样也变了不少,五官坚毅,眼神锐利,眼尾的线条还是依旧钝,可再也看不出一点可爱,仿佛是黑夜中的一把匕首,抬眼间都带着狠绝的凌厉和逼人的气势。
他一笑,却并不能让人放松,而是更加谨慎行事,害怕在这样的笑容底下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天下的人都知道十年前那场腥风血雨,可民间百姓也仅仅是从他人嘴里得知一二句,离裴熙最近的文武百官却清楚经历了当时小皇帝的疯狂。
他就守着那间屋子,手里提着刀,谁敢来劝他出去就被一刀削了脑袋。
第一个死的,就是身边的近侍总管桂公公。
仙人君前血流成河,半个月后,裴熙才冷着一张脸走出来。
谁也不知道那半月小皇帝是如何过的,只知道十年间,他一边派人挑起战乱吞并诸国,一边宠幸周道长不惜劳民伤财建了登天台。这种行为自然有人反对,可裴熙却实实在在让这些人闭了嘴,而且还没有如同前世一般起了□□。
没有陈泽慎在身边的裴熙,成长至让人震惊的地步。
十年光阴,发生了太多事情,原本在同一阵营的屈家和周遂,也因为利益而生了嫌隙。
周遂顶替了陈泽慎当初的位置,成为裴熙身边的大红人,真切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屈白冬都要恭恭敬敬。
“陛下……”
登天台上,周遂恭恭敬敬跟在身后。那只狐狸消失在骑鸦山后,他的人和裴熙的人便在山上一找就是十年,可是谁也没找到,不只是死在哪个猛兽嘴里还是活着。
周遂觉得是后者,因为这十年来他总觉得心惊胆战,一天没有看见尸体,他就一天安不下心。
裴熙对那狐狸如何,陪在他身边十年的周遂心里一清二楚,也更加明白陈泽慎若真的活着,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周遂摸了把胡须,看着今夜的裴熙仍旧铩羽而归。
每月中旬,裴熙总会在登天台让周遂施法找寻陈泽慎的下落,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将人留在身边。
周遂有本事,裴熙做不到的事他能做,就算有丁点希望,裴熙也不顾一切去尝试。
指尖的符文化作灰烬随风飘去。
周遂故作伤感道:“陛下,料想那位仙君已经得到升天,您也该放下了。”
“周道长。”裴熙面无表情扫清指尖的灰尘,口吻冷淡,瞥去的一眼却极为阴鸷,“什么话该说,想必不需要朕再重申一遍。”
周遂伤感的表情一僵:“……是。”
登天台建在高处,一眼就能将整个京城收入眼底,裴熙站在风口,看着万家灯火,心却如一片荒原。
他不知道自己在一日复一日中期待什么,可能他的仙君真就如周遂说的,得道升天。
可是,那样突兀的消失,他怎么样也接受不了。
一年两年……整整十年,裴熙已经快要麻木,甚至脑海中已经快记不得他的声音,他在等待中逐渐从麻木走向惶恐,害怕哪一天早上醒来,他便连对方的样子也记不住。
“阿慎……”
裴熙的一声叹息消逝在风中。
“轰——”
突然,一声惊天爆炸声响彻天际,裴熙目光一凛:“那是……”
碎石迸溅,山火绵延照亮了半边天空,裴熙匆匆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握住栏杆,眼底也有光在跳动。
他声音涩然:“是骑鸦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