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都云谏心里有些乱。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乱,为一个几乎只有点头之交的男人?自己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至于会在最后关头自乱阵脚。

  桌上夜光时钟显示时间已然逼近深夜十二点,都云谏突然有些口渴,想着客厅茶几上还摆着水果,揉了揉僵坐桌前而有些酸疼的肩肘,男人踉跄着起身摁开客厅的灯,直奔那苹果。

  多年来不能吃平常饭菜,稍微能吃也只有几类水果。但因为身体构造特殊,即使不吃也不会有什么明显损害,所以这么多年来都云谏家里最多的也就是解渴的甜口水果。

  又因着小红鸡最爱吃苹果,他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苹果。

  都云谏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拿起果篮里的水果刀准备削皮,握住刀把的右手却在下一秒突然发颤,脑中晕眩连带着眼前的重影很快就几乎拿不稳刀柄。

  心脏也发作起再熟悉不过的闷痛,攥住刀把的右手一拳砸在茶几上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莫名强烈几倍的肌肉酸疼,骨骼间碰撞摩擦似的产生的剧烈闷痛陡然席卷全身,让他连削皮的力气都快使不出来。

  男人面露不悦,不知哪里来的执拗心理让他牙冠紧咬的同时手上使劲,费劲力气还是想把苹果肉上那层薄薄的皮削下来。

  一个没留意刀锋一转,锐利的刀刃直接划开了左手虎口处细腻的皮肉,那阵尖锐的刺痛还没来得及传到脑子里,都云谏就眼见着殷红的鲜血如瀑喷涌,鲜红液体顺着手指倾泻到地面,再顺着地板边线渗进去。

  血红和疼痛倒让他清醒了些,不论是脑子,还是心。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偶遇提供暧昧机会,更多的只会是忙忙碌碌的生活和工作填满大半个人生。许白焰没有主动联系都教授,他也自然不会主动靠上前来崩人设,在救猫事件后整整快一周毫无联系,简直就像从未出现在对方生活里一样。

  倒是感受过都先生倾世风采的医院未婚小护士们,一个接一个眼冒红星,面带羞怯专程来问他关于都教授的各种,查户口似的挣着抢着想要把这个男人撸回家,让许白焰有些哭笑不得。

  在这个比较尴尬的时间段,所有有关都云谏的信息,都是许秋舫通过微信电话照片等悄咪咪做个尽职的搬运工。

  都教授上班被女同事搭讪啊,上课时背过身扶墙捂胸面色苍白靠桌子啊,课余时间蹲下来摸摸校园里百八十斤的流浪猫啊……

  自己简直就像个娱记狗仔,许秋舫如是说。

  虽然三天两头晕眩惨白的面色着实有些让人紧张,但都教授却从来没有迟到旷课,从这一点看,他还真是一个燃烧自己照亮他人的好蜡烛!虽然在许白焰看来,着实是作死的不行。

  都云谏的病也确实是棘手得不行,但又没见他上心过,有一次许白焰在许秋舫添油加醋的描述下实在觉得不行,就估摸着时间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喂,是都云谏先生吗?”乖乖巧巧,可可爱爱。

  “嗯。”声音有些低哑,估摸着应该是刚刚上完课。

  “那个……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生病啊不能不重视,”许白焰操着一颗社区大妈的心。他故意隔了两秒想探探都云谏的态度,谁料电话那头啥声也没有。

  行吧。

  “我就是想说,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到江宁市医院心脏外科找我看看,我是个大夫比较了解的。还有,你平日里不能太劳累,还是要多注意身体~”语气应该听起来还是很客观的吧。

  “嗯。”隔了许久,电话那方嗯了一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书页摩擦的沙沙声,依然是那个认真工作的都教授没错了。

  半晌没有别的回应,许白焰犹豫着准备挂电话,却听见那头传来隐忍的咳嗽声,喉咙处的痒痛是极难忍受的,每每想咳嗽都会恨不得把肺都咳出来。但手机那头的咳嗽声很快变得沉闷,想来应该是都云谏用手捂住了口鼻。

  原本安静的环境也变得嘈杂,是学生涌上来关心询问的声音。

  然后他就听见都云谏哑声回应说:

  “没关系……咳咳……就是有点不太舒服,缓缓就会好了。”

  言语中的虚弱感任谁都没有办法放心,都云谏却好像真的信了。从来没把自己身体上的问题当做问题,也从来没有把许白焰的关心当做关心,都云谏就仿佛一块冰,从来不会对着自己融化。

  许白焰倒没有时间伤感自己无着无落的人生对象,他每天担心的最多的还是手术门诊查房,写SCI然后升主治医师头衔。在许秋舫的催促推就下,许白焰本来想趁着周末休息时间去都云谏家取回《星际城4》,顺带在都教授面前晃悠……

  许秋舫是这么跟他说的,很多本来没有结局的故事都是因为主角的近距离靠近和反复相处才有了接下来的剧情,都教授都这副性格了,若是许白焰再不主动一点,才是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许白焰辗转思索良久,还是被书和人诱惑地忍不住出手,但事先联系时却突然得知都教授这个周末有事不会在家,挂断电话还没落寞几分钟,就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父母的电话,语气颇为严肃郑重地让他这个周末必须回家一趟。

  能聊些什么?从上次彻底摊牌说出是同性恋后已经将近两周,他能理解父母的焦虑与困窘,自小是父母乖小孩老师好学生的他或许所做的第一件真正忤逆他们事便是喜欢上一个男生,但他不愿意妥协。

  父母看似都是高知开明份子,但其实关于爱情这件事从来都是古板落后的思想,这么多年介绍相亲就没断过。但这一次他想给自己和大家留一段时间和空间思考,他不愿意为难自己,也不想伤害人家姑娘。

  搪塞着挂了电话,许白焰瞅了瞅手机通讯录里安安静静躺着的都教授,右手手指触在这几个从来没主动亮起过的数字,摩挲许久最终还是放弃地把手机扔桌上,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乱。

  他们现在这样算是什么?什么都没有说开,在别人看来也就是成人社会里正常交往的阶段罢了,说实在的都云谏从未做出过任何出格于朋友界限的事,或许难道这又只是一段单方面的恋情?

  而他呢,或许懵懵懂懂的有动心,但却又不敢说不敢做,束手束脚的样子让人厌烦,让他想起上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或许他俩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本就没有机会在一起?

  许白焰突然很讨厌自己这种性格,表面上爽朗积极的模样热烈地像个太阳,实际上却总是把最想说最重要的憋在心里,想说的话说不出来,想爱的人也总会离开,最后只剩他一个禁锢在原地走不出来。

  不过也只是心里难受罢了,有护士来催促查房,许白焰应声后一把推开门便又是医生护士里最亮眼的那个平头小青年,他敛唇轻笑着挨个问候病人近况,说笑话唱儿歌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最终崩掉,就像挤压太过的地板最后会崩溃开裂一样。

  又过了几天,在心胸外科坐诊时来了个意外病人,他推开门时迎面而来的气息就有些熟悉,让正低头记录的许白焰心里莫名有些发痒,他……

  还没等许白焰抬起头来看清来人,就听见那人三两步拥过来径直坐到桌前,右手还越过桌案猛地拍了拍许白焰的右肩。

  “白焰!我就想着是你!”熟悉的力度,熟悉的声音。

  是连笑。许白焰蓦然抬起头望向他,一身深蓝休闲T恤衫却不失成熟男人的气质,他面容有些憔悴,眼角细纹比大学时深刻了许多,脸上还多了几条褶子但却依然丰神俊朗,像极了许白焰曾经幻想过他逐渐长成的模样。

  “连笑?多久没见了,怎么身体不舒服?”许白焰面色不改,像从前一样地爽朗笑着,东拉西扯聊了几句叙旧后直接切入正题。连笑眉头微皱地无奈笑笑,解释说最近孩子刚出生要照顾老婆和孩子,再加上升职考核的事压在心上,齐齐重压下来着实有些难受,有时候会心口憋闷喘不上气。

  虽然确实很累,但许白焰分明从他抱怨的语气里听出了作为一个事业有成,妻儿双全男人的幸福满足,简直无形中被插了几刀。

  “我看见你的名字,特地挂的你的号,果然还是猜对了,”连笑坐在桌前,语气颇为熟络,虽然他们算上来上一次见面还是在连笑的结婚喜宴上,而现在孩子都出生了。许白焰点头听着。

  片刻连笑拿着诊断单去取药,走前还塞给许白焰一张红色的小卡片:“这个周末我儿子满月,趁这个机会就先把请帖给你了,你一定要来啊。”他一双眸子亮闪闪的,满满都是兄弟间的热络期待。

  说完没等许白焰吱声,他就径直出了诊室,还顺带关上了门,剩下许白焰与这张小卡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初恋存在的意义,不一定是那个人,而是那段不顾一切、懵懵懂懂的时期在漫长的记忆里不停发光。说起来许白焰其实早就不再对连笑心存幻想,但不免心里总会有疙瘩,偶尔见上一面硬生生硌着疼。

  去不去呢?满月宴时间说实在的正好撞上父母要他回家的死命令,两个都不去会不会有点过分?许白焰莫名悲中发笑,笑着笑着就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收整收整心里的复杂心思,抱着资料文件许白焰正准备去ICU瞅瞅那个前两天接受了心脏手术的重症病人,穿过走廊时就听见三两个稚气未脱的小护士凑一堆说些什么,眼神发亮到简直快将人生吞活剥了似的。

  想必又是在八卦谁了。医院无趣得很,所以护士医生间八卦一些也无非是调剂一下生活,许白焰也没有心思去多管,绕过他们继续走过去,肩膀处却被哪个护士调皮的小爪子小心地拍了一下。

  “许医生,上次来咱们科室救治小猫咪的那人又来了……我刚刚路过的时候小丽还给我指了一下,原来真的有描述得那么帅!”小丽就是上次那个围观全程的小护士。

  怎么,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还是得接受正规治疗,终于不讳疾忌医了?许白焰略微挑眉,装作不经意地随口一问:“哦~他在哪?”

  “他现在就在急诊室,……”

  急诊室?难道他身体又出现什么大问题特地来急诊?顾不得再说什么,许白焰登时就三步并两步去到急诊室,边跑还边心里念着菩萨保佑,唯恐看到那人面色惨白还插着呼吸机的惨烈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许白焰:死了没

  都云谏:还差一点,你等着啊我很快就能把自己作没了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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