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出院
在北方不易察觉的春季即将结束时,韩以诚的病情也终于迎来稳步的好转。他情绪逐渐恢复的同时,眼神中的光亮一天比一天明显。韩以诚不在纠结于自己到底能不能恢复健康,而是让李然把电脑和硬盘都帮他带到医院,在这里琢磨起工作来。
尤其出乎李然意料的,韩以诚竟然为了工作数据把田磊叫来了病房,丝毫没有避讳上次在办公室里发生的尴尬。
“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回去工作啊,我看你现在这样比以前还正常呢,差不多了就赶紧回来吧,”田磊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自己倒了杯水坐到韩以诚旁边就开始念念有词,“你是不知道我最近有多烦,老头子又新招了两个博士生,他自己也不管,天天甩手让我来带,关键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笨,我感觉我都快被他们整抑郁了。”
韩以诚插上硬盘检查自己要的数据全没全,注意力全在电脑上,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田磊说的话。
“你刚病那会儿,我还在想,要不要跟人事说说,等你恢复了把你转到行政岗,那边压力还小一点。现在看来,幸亏当时程颐拦着我,说你回来肯定不愿意去行政岗,要不然我就得生生世世跟那两个笨蛋耗下去。”
这时韩以诚核对完数据,把电脑合上,抬眼问田磊:“你是在催我回去干活吧?”
“这都被你听出来了?看来没白住院。”田磊笑了两声,像是讽刺也像是玩笑话,“你别说,你一下不在了我还真挺难受,原来没觉得你这么顶用,现在回想一下,你简直是从读研究生开始就灵光,还踏实听话,要不是你这闷性子,说不定还能成为个业界小牛呢!”
“魏老师怎么样了?”
“老头子一向那样呗,他都偏心你多少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天天就跟我这里说‘要是小韩在这,要是小韩在那’的…”
田磊说到这里,正好李然打水回来,三个人一起挤在病房这边稍显不方便,田磊便一边继续啰嗦,一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不过老头子心情不好,惨也不是我一个人惨,程颐整天也被他训的晕头转向的,我们俩终于也算是同病相怜了。”提到程颐田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跟韩以诚嘟囔起来。
“你知道吗?我终于揪出来是哪个小王八蛋两头胡扯,一边骂我一边传程颐坏话了,竟然就是程颐他们这届一个研究生,年纪不大一肚子坏水!”
韩以诚挑挑眉毛:“你们怎么解决的?”
“程颐好像是去找他当面问去了吧?我不知道他们解决的怎么样,反正我这个人比较阴险,凡事我过手的项目,都想办法把他踢出去了,你别皱眉,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样,但他本身干事的也是损人不利己,怪不得我报复他。”
韩以诚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田磊的行为,想了一会儿,才说:“你那时候…喜欢程颐应该直说,而不是提那些给她好处什么的。”
田磊可能没料到,自己也会有沦落到被韩以诚说教感情问题的这一天,他愣了一会儿,笑容都无可奈何起来:“哎,反正都过去的事了,现在知道这道理也没用了,前两天我还在单位门口看到程颐她男朋友来接她,不过那男的…看着也挺油腻的。”
韩以诚猜想被田磊形容“油腻”的人大概就是李琛,他回头看了一眼李然,发现李然眉毛挑的老高,抱着手臂满脸不满的瞪着田磊。
“怎么就油腻了?”李然问他。
田磊并感受不到李然问这话的用意,面不改色的继续吐槽着:“那男的一看就得三十多了,还学小年轻烫了个头,个头也不高,穿个风衣显得腿特别短,跟个小猩猩似的。”
“烫头怎么了,韩以诚三十多了不还扎着小辫子呢吗?”
“那能一样吗?小韩这脸这身材,你出去跟别人说他三十谁信啊?”田磊对李然突然冲自己发难有些摸不着头脑,摸着下巴问李然:“这不是说我们师妹的男朋友呢嘛,你怎么急了还?”
“那是我表哥。”
“……”
这下田磊彻底闭嘴了,他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最后索性破罐破摔,上上下下看了李然几遍,总结道:“那你妈基因还是挺优秀的。”
说完这话,田磊大概是怕李然跟自己翻脸,迅速拉好外套拉链,拍了拍床上的韩以诚,一溜烟跑没影了,留下韩以诚和李然在屋里面面相觑。
韩以诚坐在病床上,小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田磊的话:“跟个小猩猩似的…”
他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李琛平时走路昂首挺胸的样子,觉得实在是滑稽,竟然笑出声来。
李然刚想跟韩以诚发火,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惊诧的回过头来看着病床上嘴角上扬的韩以诚,猛然意识到,这是自韩以诚开始吃药以来,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笑。
“韩以诚?”李然迟疑着喊他。
“嗯?”
韩以诚闻声回头,嘴角的笑意还没有消退下去,脸上的表情温暖而和煦,认真的看着李然。
李然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或许是这一刻来的太过顺其自然,反而让李然更觉得弥足珍贵。
从李然知道韩以诚患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韩以诚在医院也不知不觉的住了好几个月,在这些日子里,李然恨不得每天都要去逼问钱主任,他到底有没有好一点,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然而李然再怎么急躁再怎么没底,到韩以诚这边也得硬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明明背着令人窒息的压力,脚下的路还偏偏脆弱的几乎透明,不知何时就要踩空坠落。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李然硬是强行咬着牙坚持过来,到最后甚至都习惯了这样紧绷的日子,他像一个被饿惯了的小孩,突然捡到一个超大号的肉包子,这么久以来付出的委屈也好辛苦也好,一下子都这肉馅的香气吓出眼泪来。
李然不想在韩以诚面前哭,就猛地站起来往外跑,也顾不上韩以诚有没有追过来,一口气跑到医院后院的长椅上,才终于绷不住缩成一团哭起来。
“你给爷滚开,不许看我!”他使劲把韩以诚往一边推,急的也顾不上控制力度,开始还是推,到最后就变成了用拳头锤。
韩以诚被他锤的生疼,只好坐在长椅旁边等了一会儿,等李然渐渐平静下来,才敢凑过去抱他。
“我本来说今年学做饭的,全给耽误了,烦。”李然觉得自己有些丢脸,恼火的拍了一下大腿,说起了别的事。
“我…去学。”韩以诚比谁都更理解李然在哭什么,他现在恢复了七八成,理解感情的能力又回来了,自责的搂着李然的腰把他拖到自己怀里哄,“学完给你做。”
“电影也没时间看,剧也没追,游戏也没打,酒也没时间喝,那天小于都说我变土变没劲了…”
李然拳头攥的紧,原本放在肚子上,被韩以诚拿起来,挨个把他的手指头掰开。
“等我出院之后,陪你看电影、陪你追剧、陪你打游戏、酒…也陪你喝。”
李然听到这话,像一只被顺好毛的猫咪,眯着眼躺在韩以诚肚子上,就差舒服的打呼噜了。
“我不应该哭的,”他说,“我本来今天晚上是特别高兴,谁知道喜极而泣了,丢脸,烦。”
韩以诚收了收手臂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正好能抵御春末夏初夜晚稍微有些凉意的阵风。
“对不起,你这一段为了我很辛苦…”
“别整这些没用的道歉,爷并不爱听,”李然回过头捏捏韩以诚的耳朵,“直接来宣誓那一套,以后要怎么着啥啥的。”
“以后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李然不满的坐起来,挑眉看着韩以诚:“这就完了?一直跟我在一起?什么叫一直?”
“一辈子。”
“我要是生病了你得管我,残废了你也得照顾我,哪怕哪天我天降横祸被剁成人棍了,你也得养着我。”
“……”,韩以诚皱起眉毛,“别咒自己…”
“那你倒是说点好听的啊,天天就会冷着一张脸,呵。”
“什么叫好听的?”
“从刚才一辈子继续说,思路自己想,好歹也一块看过那么多电视剧了,我就不信你想不出来。”
“我会在你身边陪你,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做鬼都不放过你。”
“哎,”李然听得笑的停不下来,回头发现韩以诚自己说完也在暗搓搓傻笑,没忍住又推了他一把,边笑边说:“你可真烦人,扫兴死了。”
“嘿嘿,”韩以诚恬不知耻的说,“跟你学的。”
自那天起,韩以诚又开始期待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出院,整天盼星星盼月亮,倒是先一步把同屋的刘哥盼走了。刘哥离开的时候也是一个人,给韩以诚留了一本关于佛学的书,连道别也都省略了。
韩以诚正坐在床上翻看那本书,正赶上钱主任亲自过来查房。
“等李然再来你自己跟他说啊,下周你也收拾收拾该出院了,可别和你这病友一样,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住。”
韩以诚眼睛一亮:“我下周可以出院?”
“嗯,”钱主任点点头,一下能送走两个康复病人,她显得心情相当好,“你看看你这周围,电脑硬盘书还有手工,不知道的以为你在这里过日子呢,不过这过日子还是回家合适,你说对不对?”
“有家还是幸福啊,就剩自己孤身一个人,即使有钱有闲人也不上年纪,也只能算是残度余生了。”钱主任看着刘哥空荡荡的床铺,若有所思的感慨道。
后来韩以诚病房里住进来了一个新病患,是高考复读的考生,两眼放空坐在床上,对外界所有声音都是置若罔闻。
韩以诚算了一下,按照今年的时间,这孩子是无论如何也赶不上高考了,就把自己借的买的一系列舒缓心情的手工装到箱子里送给他。这小伙子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韩以诚,又坐回床上,一个字也没说。他让韩以诚开始思考,自己刚来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样惹李然难受的。
不过这依然不能阻止韩以诚即将出院的好心情,他不想等到出院那天拖着大箱子走,就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陆续打包寄回公寓,等到临走的前一天,连牙刷都没得用了,还得去楼下小卖部买个新的凑合一晚。
第二天是个周六,韩以诚一大早就给李然微信发个没玩,结果李然被舞室那边有事缠住了,直到中午才赶过来。
韩以诚已经迫不及待的自己给自己办好了出院手续,在医院门口杵成了一尊望夫石。
李然知道韩以诚这边没有行李,就开了自己前一阵买的小龟摩托车过来接他,这是韩以诚第一次看李然骑摩托,也不嫌弃这圆润可爱的小摩托,迈开大长腿蜷缩在后座,非常自然的把手放到李然腰上。
“戴头盔,回去自己学着开啊,下次就不载你了!”
“好,”韩以诚把脸放到李然肩膀上,异常听话,“回去就学。”
等两个人骑着快乐的小摩托回到公寓,韩以诚才发现小区的楼房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被物业刷成了别的颜色,看着新一些,也陌生了一点儿。
他突然就有点忐忑,怕原来那股熟悉的感觉消失,犹犹豫豫的跟着李然上了楼,一开门,才发现屋里被收拾的干净整洁,比两个人合租的时候还要再温馨一些。
“夸我,快点夸我,能让我做卫生,简直感天动地!”李然颇为自我感动在屋里转了一圈,瘫倒在沙发上等着韩以诚夸。
然而李然等了半天,韩以诚也没动静,李然只好坐起来,发现韩以诚正站在阳台,呆呆的看着那一墙壁的蔓藤,还有零零散散点缀在上面的牵牛花。
“爱妃?”李然无语的冲他喊,“朕就在沙发上等待着宠幸你呢,你在哪里干什么呢?赏花?花好看吗?有朕好看?”
韩以诚眼神暗了暗,回过头来就开始扒李然的衣服,弄得李然笑的停不下来,边笑边喊:“大胆!你是怎么做妃子的!动作竟然如此粗鲁!对朕缺乏最起码的敬意!”
不过他笑了一会儿声音就变了味,从欢愉到享受再到最后哑着嗓子求饶,声音明明起始与客厅,最后却在卧室愈演愈烈。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韩以诚才不知足的咬了一口李然汗津津的肩膀,恋恋不的抽身起来。
“我去做饭,”他说,“说到做到。”
“做什么饭啊,今天晚上订外卖吧。”李然把手机摸出来找软件点菜,懒洋洋的用腿把韩以诚又勾回床上。
这个时候韩以诚再要坚持做饭就真是脑子有问题,他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去做饭的想法,躺回床上没几秒就又开始对着李然上下其手,感觉怎么做也做不够一样。
“你明明就是又想继续了。”韩以诚总结道。
“哎呀,做饭这种事不急于一时…”李然话没说完,嘴就被韩以诚堵上了。
反正还是要做一辈子的嘛,李然感受着嘴唇上面安心的温热,在心里默默补全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