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落叶枯黄

  韩以诚的表情就像被抓住做坏事的小孩,他躲着李然的目光,又不想让他难过,往后退了好几步,把两人距离拉得很远。

  “…我没事。”韩以诚固执的说着这句话,全身紧绷成防御姿势,表情因为痛苦变得有些狰狞。

  李然做了一个深呼吸调整情绪,他在脑子里暗暗责骂自己方才软弱的表现。明明是要帮助韩以诚,自己怎么能先一步哭出来,把气氛搞得更糟糕。

  “你有事也没关系的,”李然往前上了两步,把韩以诚逼到床头无处可退的地方,在韩以诚试图逃跑时一把拉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几乎带着恳求,“别甩开我的手。”

  韩以诚一下子僵住了,此时此刻他感觉跟李然手上接触的皮肤像是在灼烧,是折磨的源头也是救赎的希望。他低着头紧紧盯住地板,双臂夹住肋骨上面的部分一动不动。

  李然看到韩以诚没有彻底拒绝自己,就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边,让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通过韩以诚的手臂传到他的心中。

  “没关系的,”李然又重复了一遍,“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吗?”

  伴着一声轻不可闻的呜咽声,韩以诚颤抖了一下,他的眼神渐渐充满绝望,但依然没有推开李然解扣子的手。

  李然觉得韩以诚像一头惊慌失措的受伤野兽,正濒临崩溃边缘,用全部意志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落荒而逃。

  他面对这样的韩以诚很心疼,内心里一直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劝说道:要不算了?他这么痛苦,不要再继续逼他了。

  可李然又明白,如果现在坐视不管,韩以诚的情况只会变得更差,存在的伤疤不好好处理捂在暗处,必然会化脓恶化,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皆是如此。

  李然狠下心来把韩以诚的上衣一把脱下,韩以诚肋骨两侧的伤口边缘暴露出来,这些伤疤一旦失去衣服的遮挡,即使韩以诚把它们藏在这样隐秘的位置,也还是于事无补。

  韩以诚抖的更厉害了,他眼眶发红,明明那么大一只坐在这里,却好像被挤压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团成一团,就连以往总是充满寒意的眼神,现在也格外可怜。

  李然从胸腔连带着胃部都纠缠着疼起来,他用胳膊圈住韩以诚,手指在他后背摩挲着安抚他。

  良久,韩以诚颤颤巍巍的问:“你会离开我吗?”

  李然赶紧摇头:“不会。”

  “你害怕我吗?”韩以诚又问。

  “我不害怕你,我喜欢你啊,”李然收紧手臂,前胸贴在韩以诚锁骨处,硌的有些疼,“我喜欢你,所以我害怕你受伤,你能明白吗?”

  得到李然的保证之后,韩以诚似乎冷静下来一点,他用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方才因为用力的暴露出的青筋也隐回肌理之中。

  “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李然摸着他的伤口问道。

  这些伤口/交错分布在韩以诚身上,有的已经痊愈成比周边皮肤略深一些的褐色,还有一些明显产生的时间不长,还是泛着血痂的深红色。

  “我不记得了。”韩以诚别过头去,不想承认自己的自残行为和李然之间有联系。

  “是从去泰国之前开始的吗?”李然问他,“那次你手上的伤,也不是意外吧?”

  韩以诚“嗯”了一声,匆忙把自己衣服穿回来,故意避开李然跑到客厅。

  李然连拖鞋也没穿,光着脚跟他出来,看到韩以诚正在卫生间洗漱,沙发上摊开着他的风衣,是一副准备出门的打算。

  “你去哪儿啊?”

  “单位。”

  “今天不是周六吗?”李然问他。

  韩以诚还是不看李然,闷头做自己手头的事情:“我要加班。”

  李然觉得可能要给韩以诚一些自己的空间,就没戳破他,只是靠在门框上说:“那你早点回来,我这两天避避风头,不去舞室。”

  韩以诚模糊的应下,逃也似的匆匆关门跑掉。只剩李然一个人在屋子里,有些无力的从门框上滑下来,最后蹲坐在地上。

  人在极度烦闷的时候,大脑会像自我保护一样放空。李然坐在地上呆了一会儿,还没等到心情缓过来,就被接连不断的手机提示音被迫拉回到现实。

  大概是昨天那节课的家长们这个点都睡醒了,开始在舞室微信群七嘴八舌的议论,还有多事者把微博上的帖子都转到群里,一时间李然的私生活在群里被扒了个底朝天。

  李然看着群里的消息一条条往上刷,连解释和反驳的心情都没有。

  只有小于在一条条给他发微信,跟他分析的头头是道,要怎么回复家长,才能挽留住班上的学员。

  要在往日,李然能因为这事儿几天不落脚的往外奔波,不管有用没用,先把该做的努力都做了。

  但现在,他像被全身抽光力气似的,只能一条条往群里发微信。

  -对于昨天发生的意外真的对不起,是由于我私事引起的,给大家添麻烦了。

  -关于赔偿问题警察正在联系,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然而群里许多家长对他好脾气的道歉并不买账,甚至鼓动其他学院,嚷嚷着要求退钱。

  -还没有上完课程的,如果想退款可以部分退回,也希望大家互相理解,看在往日舞室老师认真教课的态度上,尽量把课程上完。

  李然发完这条微信,群里又是一阵冷嘲热讽,李然突然就不想再解释下去,他给小于转了一笔账,让她负责把要求退费的家长按剩余课程把钱退回去。

  解释个屁,他想,老子又没干错事。

  做完这些事,他烦躁的把手机往床上一摔,去冰箱里找酒喝。冰箱里存的两瓶酒,还是他和韩以诚在机场一起买的。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这样自己一个人喝闷酒实在什么时候了,反正自从搬到这边的公寓来住后,就没有需要借酒消的愁。

  以前无论李然在外面遇到多烦的事儿,只要回来看到韩以诚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打游戏,他就像后背有人接着一样安心。

  现在自己背后的人正在支离破碎,李然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弥补。

  李然就这样浑浑噩噩等到晚上,韩以诚回来了,出乎李然意料的,后面还跟着穿校服的祁心。

  “…要吃什么东西吗?”李然胡乱塞了点零食压下酒气,问刚进门的两个人。

  祁心小脑瓜转的飞快,她已经猜出两韩以诚和李然之间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谨慎的摇摇头:“刚刚在外面吃过了,我…去写作业了。”

  有祁心在这边,李然不好直接跟韩以诚谈那件事,只能把目光放到他身上,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他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而韩以诚虽然心态已经起了明显的变化,却还尽力的掩饰着,装作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他先是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后来实在避不开李然的目光,就躲到阳台上,非要把那满窗气数已尽的牵牛花强行复活。

  “死了就算了,现在都快到冬天了,就算在室内,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枯萎了。”李然不知何时走到韩以诚身后,递给他一个小瓷碗,“把种子留着吧,明年还可以再种。”

  韩以诚默不作声的接过小瓷碗,从枯黄的花朵旁边个一颗颗把种子取下来,摆在在碗里放好。

  李然刚想跟他聊点什么,话还没组织好说出口,韩以诚看了他一眼,就扭头离开回到他自己的屋子里面。

  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是这样,前面韩以诚总要以陪着祁心,没有跟李然独处的机会。后面几天祁心去跟着祁东青,他又开始拼命加班。天天晚上十一点多才到家,一回来就回屋睡觉,刻意错过一切跟李然坐下来谈谈的机会。

  李然任由着他这样闹了好几天,耐心逐渐消耗殆尽。

  他不怪韩以诚对自己态度不好,他失望的点在于,韩以诚从心底就没想解决自己的问题。从李然的角度来看,韩以诚宁可牺牲两个人的关系,都不信任他,这个认知让李然非常烦躁。

  这天早晨他一出卧室门跟韩以诚对上眼神,韩以诚就下意识加快手上的动作,想要早点离开。

  李然早晨是被舞室那边的坏消息轰炸醒的,昨天段辰奕脑子抽筋,知道自己粉丝攻击李然之后,在网上发了一份对舞室的致歉声明,并且让粉丝远离自己的私交朋友。

  这一份声明发出来,几乎就约等于出柜宣言。一时间舞室又被推到风口浪尖,门口常驻着一大帮狗仔媒体,让李然不得不把老店的课程也暂停掉。

  课不上了,工资却不能管老师们要回来,房租也得按步照班的交。李然资金瞬间入不敷出,眼看着下个月就要倒贴钱。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然自然不可能再有什么好心情。他看到客厅试图躲着自己的韩以诚,在两人交往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对韩以诚冷着语调开了口。

  “我回家住几天,你不用筹划着怎么躲我了,晚上早点回来吧。”

  韩以诚拿东西的手一滞,指甲无声的掐到肉里。

  “你…回去几天?”

  李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然觉得韩以诚语气中带了几分怯懦,仿佛在害怕自己一样。

  可惜韩以诚好几天的冷处理让李然没心情细想韩以诚的处境,他一下没忍住,伤人的话就脱口而出:“反正你也希望越久越好对不对?等你什么时候不想躲着我了,我正好再回来。”

  李然说完就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他看到韩以诚轻微的摇晃了一下,又后悔的心疼起来。可说出来的话就如同泼出来的水,已经造成的伤害也没办法挽回,李然只能硬着头皮经过韩以诚身侧走出门去,想着回家意思一晚,明天就赶紧回来道歉哄人。

  直到李然关上门的那一刻,韩以诚才从坠落的眩晕中清醒过来一些,从李然说出“我回家住几天”那句话时,他的脑袋就嗡的一声,整个人犹如坠入悬崖一般,腿都有些软了。

  他忽然觉得做什么都没有了意义,漫无目的的在屋子里溜了两圈,无意识的走到窗台前面的牵牛花爬架旁边。

  满窗的藤蔓已经彻底枯黄,之前由于长势太好,现在即使全部枯萎死掉,还是遮住了大片的阳光。

  韩以诚用手碰了一下其中一篇叶子,叶茎连接处发出“咔嚓”一声折断的脆响,整片叶子掉落到地上。

第45章 落叶枯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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