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孩子吧。”梁母笑着说, “的确是讨人喜欢。”
“妈,这是小乔。”梁泽楷介绍道,又说, “公司里有点事, 我得先走了, 改天再向阿姨赔罪。”
“忙忙忙,公司里有多少事,你算算我们有多久没坐下来吃顿饭了。”梁母埋怨道,“小乔没事吧?”
“啊?”乔桥发现她是在问自己,慌忙说, “没有。”
“那就行了。你去忙你的, 小乔好不容易来一趟, 自是得吃顿饭再走, 要不多失礼。”
“妈……”
“怎么,你怕我照顾不好还是怎的。”梁母故作没好气地瞪他,转身对乔桥笑道,“小乔, 跟伯母一起吃了这顿饭如何?”
乔桥根本没办法拒绝, 只好点头。
梁泽楷无奈,递给乔桥一个抱歉的眼神, 妥协道, “公司的事还能等得,我先陪你们吃完饭再去。”
终于遂了心意,梁母满意地拍拍梁泽楷的肩膀, 欣慰道,“这才对嘛,工作虽忙,但家人才最重要。”
这大概是乔桥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刻。
她坐在梁母和梁泽楷之间,对面是陈瀚文,陈母以及方才推开她似乎是叫于璐的女孩子。
即使她全程都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陈瀚文灼热的视线,陈母冰冷的目光,以及于璐的敌视。
更别提,梁母还一直体贴地劝她多吃点。
不远处,是新郎新娘向亲人敬酒的场面,恭贺声此起彼伏。
可他们这桌却是诡异的安静。
陈老爷子年岁大,不喜热闹场面,没有来婚礼。陈父一向不着调,只顾自己畅快,也没来。
这桌就坐了陈瑶他们七人。
“阿楷,你们交往多久了?”陈母忽然开口。
乔桥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只听梁泽楷温声说,“有一段时日了。”
“是嘛,”陈母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陈瀚文,“或许是我多嘴,但你们也知道,经历了阿文的事后,我心里一直都有些疙瘩。现在的小姑娘可是厉害哦,特别是那种看起来乖巧又懂事的。”
她意有所指地扫一眼乔桥,“领进家门之前呢,还是知根知底了才好。”
梁母面色尴尬,自打她进了陈家的门,梁宝琳就一直看她不顺眼,台面上还好,但到了私下里,总会明里暗里嘲她几句。
如今大庭广众就含沙射影讽刺的,还是头一遭,她心里泛起古怪。还没细想,便见一直闷不做声的陈瀚文开了口,“既然都多了嘴,那怎么不把话一次性说完?”
咚的一声,有玻璃杯倒在桌面,茶水洇开来。
“抱歉。”
乔桥故作惊慌地起身,将水杯扶起,又伸手去够纸巾。
梁泽楷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拿了餐布盖到洇湿的桌面,“等会儿有服务员来收拾,不用担心。你没事吧?”
乔桥摇头。
他似是放下心来,转向梁母,“妈,我先送小乔回去,让瑶瑶陪着你吧。”
梁母也觉得场面尴尬,自然是巴不得他们赶紧走。
“小乔,我后悔了。”
就在两人转身之时,陈瀚文忽然站起身,低声说道。
乔桥脚步顿了一下,攥紧手心。
片刻后,她又放开,侧着头对梁泽楷笑道,“走吧。”
看着两人相偕而去的背影,陈瀚文脸色越发惨白,他挣开陈母的手,大声喊道。
“小乔,我爱你。直到那天你离开我,我才明白自己对你做过的事有多可怕。你恨我,报复我,都是应该的,我知道现在我没资格要求什么,但还是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没有你,这世界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原本闹哄哄的宴客厅霎时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若不是乔桥和梁泽楷还牵着手,这个告白出现在婚礼上,也算是一个浪漫的插曲。
在场之人与陈家大多沾亲带故,自然也识得陈瀚文和梁泽楷之间的关系,此时见这么一出,不由都交头接耳议论开来。
乔桥处于视线中心,下唇咬得快要出血,她方寸大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没事吧?”
梁泽楷忽然开口,将她从迷局里拉出来。
“嗯。”
她头垂得更低,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像抓住一根浮木,向门口迈出步子。
不是她不原谅,而是她早就失去了爱他的勇气。
她不相信他会爱她,亦不相信他会爱她许久。
回程,车上很安静。
乔桥一直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总开不了口。
直到小区门前的花坛映入视线,她才鼓足勇气,低声说道,“对不起。”
梁泽楷打着方向,将车驶到路边,从扶手箱里拿出盒烟,抽出一根,点上。
白色的烟雾很快腾起,横在两人之间。
“因为什么?”他说。
这是乔桥第一次见他抽烟,“今天发生的事,我很抱歉。”
“你和阿文交往过?”
乔桥点头,“嗯,我觉得以后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
“如果我无所谓呢?”
乔桥惊讶地转头,但看梁泽楷一脸平静,不像说笑的样子。
“抱歉。”她转开视线,不敢看他。
梁泽楷没说话,余光扫了一眼后视镜后,镇定自若地将一根烟吸完,说,“你先回去睡一觉,分手的事不用这么匆忙做决定。”
“对不起。”乔桥又一次道歉,低头去开车门。
正当她踩到地面,关上车门之际,忽然又听他说道,“小乔。”
“嗯?”
她透过降落的车窗看过去。
“人年轻的时候总会犯一些傻,喜欢过谁,都是你的自由,不是污点。”梁泽楷微笑地看着她,“你不用跟任何人道歉,尤其是我。如果我生气愤怒,只说明我配不上你。我希望你提出分手只是因为不喜欢我,如果不是,我会等你。你什么时候想好了,找我。”
乔桥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对梁泽楷的喜欢,毋庸置疑,但是一碰上陈瀚文,这种喜欢便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方面,她觉得愧疚,另一方面,又感激他的豁达。种种情绪结成细密的网,将她网在其中,移不开步子。
见她一副内疚要死的表情,梁泽楷无奈地笑了笑,下车走到她面前。
“真是个孩子。”在她困惑的眼神里,他拨开她脸侧的头发,亲了下她的额头,“就当是补偿吧。”
然后像对待宠物一般拍了拍她的脑袋,“回家吧。”
乔桥晕乎乎地走了。
梁泽楷没有上车,抽了根烟放在嘴边,眯着眼去看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
车开出酒店没多久,他就发现后面有辆车跟了出来,除了陈瀚文那混小子不作他想。
先前他心里只是遗憾,也怪自己运气不好。结果那小子也是够绝,直接就来了那么一出。
幼稚。
梁泽楷冷笑,不给他点教训心里还真过意不去。
一支烟燃到半时,陈瀚文下了车,手掌撑在兜里一晃一晃地走过来。
“分手了吧?”陈瀚文欠扁地挑着眉。
梁泽楷瞥他一眼,没理。
“小乔喜欢的人只会是我,别白费功夫了。”
梁泽楷挑了下嘴角,把烟掐灭,扭头上了车。
下一刻,那人便跟泥鳅一样缠过来,坐到副驾驶上。
他比陈瀚文年长七岁,又隔着一层尴尬的关系,平日接触不多,每年只在家中聚会等场合见上几次,再加上几年前年陈瀚文出国,今年年初才回来,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
对于他的事迹也大多是从家人口中听得。
也亏得前些日子阿瑶与他走得近,他才对陈瀚文的性子有了些许了解。
玩世不恭,肆无忌惮。
典型的公子哥性子。
从后视镜中,他看到陈瀚文吊儿郎当的脸。
挂挡,踩油门,一气呵成,汽车冲到马路上,箭一般飞驰而去。
“喂……谋杀啊你……”没想到他会发动车子,陈瀚文毫无防备地往前栽了一下,随后赶紧抓好右上方的把手。
梁泽楷还是没出声,脚下油门踩得更深。
汽车一路向郊区驶去,高楼大厦渐渐远去,被两侧林立的树木替代,只是正值隆冬,树桠都光秃秃的。
“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不会真想要谋杀情敌吧……”
眼见周围人烟稀少,越来越荒凉,陈瀚文隐隐有不祥的预感,夸张地怪叫道,“我跟你说,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乔桥她喜欢的是我,这辈子都变不了。你啊,想夺人所爱还是下辈子吧,哦,不,下辈子也不可……我擦……”
车子猛然停住,陈瀚文再一次撞到头,“梁泽楷,你有病啊。大马路上你停什么车啊……”
“胡搅蛮缠,死缠烂打,你就是这样对乔桥的吧。”
梁泽楷拿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陈瀚文,而后又抽出一根衔在嘴边。
点燃后,许是觉得车里空气不流通,他下了车,倚在车头远眺黛青色的群山。
陈瀚文跟着下了车,虽说平时也抽烟,但烟瘾并不大,只是在情绪起伏大时偶尔点上一根。
辛辣的烟味呛得他猛咳一阵,他这才想起许久都没抽过烟,仔细想来,他似乎对什么都没多少长性,随着年纪渐长,连兴趣都在消退,渐渐就觉得活着真是没意思透了,除了,乔桥。
她离开后,起初他只觉得难受,想用一切刺激的东西来麻痹感官。只是统统不见效,哪怕他沉在海底大脑几近缺氧的那一刻,脑子里还是她,想着她说恨他的样子。当时他就想,反正她也走了,干脆就这样死了也好。
也不知道,听到他死了的消息,她会不会难受。应该会的吧,他想,毕竟没人比他再清楚,她心软,哪怕伤得再深,也只是红着眼睛把一地的碎玻璃给拾起来。傻得要命,以后他若不在了,谁欺负她该怎么办。
这样一想,他又舍不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