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侯府千金
谢无咎面色冷厉, 这一刀来势汹汹, 似乎挟着万钧之力。
成小姐惊呼一声, 连连后退,绊倒在地上, 帷帽滚落,露出一张清丽可怜的小脸。
那绑匪看清她的模样,不由自主的往前倾了倾身子,便是此时,腿脚下突然着了一把石子,他重心不稳,急忙稳住,下意识的放开了孩子。
千钧一发, 下面众人齐声惊呼,连张一璟都下意识的往前跑了几步,伸手要去接孩子;成御史更是眼皮一翻, 直接吓晕过去了!
阁楼角柱下, 窜出一道影子, 翻上阁楼顶,接住孩子, 手中利钳一动, 就剪短了缠在孩子脖子上的铁丝。
绑匪像只风筝晃荡了数十下,不等站稳, 又突袭过来抢孩子。
唐秀才不和他啰嗦,护着孩子, 直接挨了一脚,纵跳几下,落到地上。
数十张弓·弩,一齐对准了阁楼顶上的绑匪。
原来,刚才谢无咎和绑匪“谈判”,唐秀和两个身手好的捕快,暗中潜上阁楼,像壁虎一样屏住呼吸,静静守在角柱下面。
绑匪一松手,唐秀便窜了上去,抢到了孩子。
谢无咎长刀不曾松开,淡淡说:“跪下。”
成小姐眼冒泪花,噗通跪了下来。
谢无咎头也不抬:“小子,我说的是你。”
阁楼上的那小子,在箭弩逼迫之下,紧跟着跪了下来。
唐秀连连咂舌:“你如今办个案子,怎么这样暴躁?活像被我附身了一样!”连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都下的去手!
若是以往,事涉女子声誉,谢无咎必定实证在手,才会动作,甚至,还会有意遮掩一二,心又慈,手又软。
如今倒好,还没拿到证据,便将成小姐给牵连了进来。
唐秀万万是想不到,当年那春日和煦一般的青年,短短数月之间,会变成如今这样——刀切豆腐两面黑!
成御史被人掐住人中,使劲的扒拉了片刻,颤颤悠悠的醒了,一见小胖子就搂在怀里,心肝啊肉啊叫起来,疼的要命了。
一转脸,刚才还慈爱、孱弱的成御史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了成小姐一个耳刮子。
“你从哪里招惹来的祸患!是要把你弟弟害死不成?你,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趁早嫁你出去,祸害别人算了!”
成小姐趴在地上,木木的坐起来,低着头,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也不说话,只是时而用阴郁的眼神,看向成御史怀中的小胖子。
红衣绑匪被押解下来,成御史将幼子交给管家,怒气冲冲的上前,一把拉掉了他的蒙面巾:“混账东西!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
面巾扯落,成御史突然哑巴了。
这人年纪不大,面容青涩,竟然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一道长长的伤疤,从左耳道嘴角,贯穿了整张脸。
面巾被拉扯下来,少年得意的一笑,刀疤也跟着弯起来。脸上仿佛长了两张畸形的嘴。
一张嘴不够,两张嘴才够笑的透这世间的荒唐。
“您不是问,她从哪里招惹来的祸患?”少年得意的看向成御史。“您看看,我像是从哪里被招惹来的?”
成御史被他狰狞的“笑”唬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一转身忙不迭的招呼管家:“快,快把我儿子抱走,别吓到他了。”
少年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到后来,笑声根本停不下来。他捧着肚子,笑到弯下了腰,蜷缩成一只被烧熟了的倔强的大虾:
“你还怕我吓到你儿子?你这么个玩意儿!你宠妾灭妻,嫡庶不分,逼死原配发妻和嫡长子,却把个小杂种当成宝贝!我告诉你,这小东西,还不一定是你的种呢!”
成御史上前就是一脚:“胡说八道!”
他呼呼的直喘气,艰难的吐息片刻,才下定决心,对张一璟和谢无咎道:“两位大人,这顽劣是我那不成器的长子,能否……把他交给我管教?”
张一璟冷哼一声:“他犯下大罪,大闹京师,成御史一句话,就要把人留下?”
成御史苦着脸道:“可他的的确确,就是我儿……”
谢无咎笑了笑,眼角因为笑意拉长了少许,原本正直俊朗的脸立时现出了三分凉薄。
“自然。张大人,说白了,这也只是成大人家的家事。”
成御史立时松了口气:“自然,自然。张大人,谢大人,城防和京畿府,还有大理寺的兄弟们都辛苦了,自然,这个犒劳是应当的,绝少不了。”
谢无咎眯了眯眼,笑意更深,面相也愈发显得凉薄:“那便谢谢成大人。只不过,这小子也要先带去大理寺,例行问询。”
说完,谢无咎就招了招手,让唐秀过来,和成御史糖糖“犒劳”的事。
话都已说到这份上,成御史也不好十分坚持。原本还想和谢无咎说说,可唐秀一勾手臂,把人夹在胳肢窝里带走了。
张一璟与成复礼没什么交情,但听闻是个严正之人,哪晓得,今日一桩案子,倒见了他的“真实面目”。
“你真打算这么算了?”
谢无咎笑笑:“说到底,不是人家的家事?不过,修身齐家,私德不修,家宅糟乱,这样的人,连一家一院都治理不好,怎么能当官啊?我记得,这成御史前几日好像还参了别的大人一本,说是嫡庶淆乱,违礼乱法?他怎么有脸的?”
张一璟摸了摸胡子:“那你办吧!”
刚走出几步,他又回头:“我们京畿府的犒劳,你可别私吞了!”
张一璟毕竟是长辈,谢无咎也不能犯浑,拱手作礼:“自然,张大人放心。”
谢无咎和唐秀领着红衣少年回大理寺,他离开成府时,还恋恋不舍的回头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成家小姐。
红衣少年一路上一言不发,谢无咎也不问,走不了几步,突然停下,去买了一罐三鲜米粉。
红衣少年和唐秀一齐在屋檐底下等着,片刻后,谢无咎端着米粉出来,突然尘土大起,几人连忙侧着身子躲避,等马匹过去,才慢慢往前走。
唐秀呸了一口:“今年的天气,真是惹人急。开春的时候,雨水多的很,连衣服都快长出蘑菇来了。这会儿,又一连半个月不下雨,太干燥了,也难怪这么多尘土。”
谢无咎突然问:“前面走过的,是余侯爷家的马车?”
唐秀点点头:“是啊。余侯爷家的马车,你不是认识?”
谢无咎漫不经心的摇摇头:“没什么。只不过,余侯爷一向深居简出,连宫宴都十有八九不会出席,可这几日,我已经是第三次碰上余侯爷的马车了。”
唐秀乐了:“你刚回京,所以不知道。庆安候府的千金回京了!”
谢无咎:“什么?”
唐秀道:“就是余侯爷的女儿,因为自小身子不好,一直在外祈福,如今过了那个坎,也要议亲了,半个月前,就回京了。只不过,余侯爷一向不爱热闹,家中又没有个什么夫人主母,所以,也没有办个什么有排面的宴席,大宴宾客,告诉大家,我家闺女儿回来了。”
谢无咎也有点可笑。但凡说什么,身子不好,在外祈福,实则呢,一半是自小走失,怕名声不好,故作遮掩。这也无妨。
还有一种呢,便是私生女、外室所生等等。
但这些也无所谓,谢无咎本不在意。
“小姐回来,所以余侯爷带她出来走动?”但他立刻否决了自己这种猜测。刚才马车行的急,若是女儿在车内,势必不会这么赶。
唐秀果然大摇其头,恨不得把发髻都甩丢:“不是。余家小姐回京半月,还从没出过门,倒是余侯爷常常出来,给女儿买些吃食。我和你说,这余小姐一定胖嘟嘟的!满京城都传遍了,新回京的余小姐,肯定是个爱吃的。”
谢无咎突然顿住。
他就这么站在路中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红衣小子稀奇的看着他,刚才还狠辣的一个人,突然呆成了木头,就连用手在他眼前摆动,都没动静。
唐秀是早就习惯了,他的突然呆傻。
这段时日来,还算好的了。
一开始那段日子,好好的看着新出的豆苗,也会发呆。
后来问起来,他才梦呓般说——她最喜欢吃放了肉沫和蒜苗的咸豆腐脑。
老天爷!从嫩豆苗,到豆子开花,结出豆子,再晒成黄豆,再做成豆腐脑,不知要经过多少步。
这都能让他想起那人来。
谢无咎没呆许久,就“回神”了,还接着方才的话,很认真的反驳唐秀:“你别胡说。有的人,就是贪吃馋嘴,也不上肉。”
他心里说,大概是以前吃的苦太多了。现在吃的好东西还不够多,补不回来呢。
唐秀老气横秋的摇头叹气。
红衣少年被带进大理寺,谢无咎单刀直入,便问:“你母亲是成御史的原配侯氏?她是真的病死的吗?”
红衣少年睁大了眼睛。
他嗫嚅了几下,突然泪珠滚落,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声音大的,恨不得把屋顶都掀翻了!
唐秀在外面敲了几下门,开了条缝,把脑袋伸进来:“我说你,真是被我附身了?脾气坏,行事急躁也得有个限度。——你要动刑,你把嘴堵上啊!吵死了!”
红衣少年恨恨的瞪着他,狠狠的吐出一口唾沫:“呸!”
唐秀:“……欺负你的又不是我。哎,你们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欺软怕硬的吗?”
红衣少年道:“我叫候宣玉。成家大小姐,是我嫡亲的妹妹,成宣竹。当然,我本来也是姓成的,但那老胖子已经把我从家谱上除名了。你,我问你,你是怎么发现绑匪是我的?”
谢无咎瞥他一眼:“我不知道是你。我只是猜出,绑匪和成家大小姐有点干系。”
候宣玉抹干净眼泪,凶巴巴的问:“那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谢无咎冷哼:“你想知道?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候宣玉哽着脖子:“我什么也不会说的!你们这些当官的,官官相护,和你们说了,也是白说……”
谢无咎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揭开瓦罐开始嗦米粉,时而冒出一句:“成小姐软弱,身边也没什么可信靠之人。成大人嘛,眼里只有自己的小儿子。如今,哥哥又被抓了,她在府里分外难过,你说,若是她一时想不开……”
候宣玉噗通跪下,咚咚咚给谢无咎磕了三个响头:“谢大人,您有什么尽管问,我全都招认。还求谢大人救救我妹妹!”
谢无咎不问了,继续嗦米粉,吃的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