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千里迢迢
“念念……”
夏念半睡半醒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可像是醒不过来一般, 她挣扎了许久才睁开了双眼, 屋内只有昏暗的烛火,仍然清晰可见坐在自己床边的男子。
许是想起了今天在书房的事情,她突然惊慌失措起来, 倏然起身惊恐地看着慕息泽。
“你, 怕我?”慕息泽看着夏念不断往后坐以远离自己, 不满质问。
夏念停了动作, 只是仍紧紧抓着被子, 一言不发。她只是安静看着眼前的人,那双眸子在白天是那样桀骜, 霸道,现在竟然有几分幽怨, 失意。
一定是烛光太暗,自己看错了。
“把手伸出来。”慕息泽淡淡说道。
“什么?”
“把手伸出来。”
夏念不自觉更加抓紧了被子, “你要做什么?”
“啰嗦。”
慕息泽不由分说地掀开了被夏念紧紧护住的被子, 一把将那只被擦破的手捞了出来。
“别动。”慕息泽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那手背被擦得破了一大层皮。
见夏念不再动弹, 他才拿出药瓶打开, 轻轻将药粉洒到那伤口上。听到夏念吃痛的吸气声, 他皱了皱眉头,手上动作却更轻柔了一些。那伤口上覆了一层轻薄的白色药粉后,他又掏出一条白色丝质绢带,慢之又慢地小心包扎了那伤口。
微黄氤氲的烛火下, 是他认真而俊朗的面容,他的头发时不时扫过床上的被单。
夏念伸着手随意他摆弄,她觉得此刻的他仿佛又成了以前那个他。那个会挑逗她,保护她,倨傲却细心的人,那个教她练字,下棋,为她戴簪花,画黛眉的男子。
夏念还在痴神中,自己的手已经被轻轻放下了。
“怎么这么笨,还能被一个丫鬟伤着?”慕息泽突然开口。
“啊?”夏念似是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喃喃道:“她是你王妃的丫鬟……”
慕息泽看着她落寞的脸色顿了顿,半晌才开口:“怎么,现在后悔自己走早了吗?要是当初不走,这王妃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夏念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无力摇了两下头便撇过脸去,闭了眼。
“我问你,当初为什么不让宁澜告诉我,你的寒毒能用火鸳根解?”
夏念感到自己的手臂上有被人抓着的紧张感觉,她又睁眼看向他,对面那双眼里有迫切,甚至还有期待。她很想回应那两份感情,只是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下一句低语:“我说了为什么,恐怕你也不会信了。”
他渐渐放开她的手臂,端详床上之人许久才又问道:“那好,我再问你一遍,当时为什么要走?”
夏念缓缓靠到后面,心口沉重而痛闷,她重重咬了一下唇开口:“为什么走,我在信上写的很明白了,你何必再来问一次?”
“好,很好,”慕息泽冷笑一声起了身,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丢在了她跟前,冷冷道:“夏念,你很会为自己找出路,竟然会千里迢迢去找付易安。你曾说过永远不会喜欢他,怕是那时候便早就情根深种了吧。”
——“我不喜欢他,我保证不喜欢他。”
往日那活泼快乐的少女仿佛仍在自己眼前,夏念闭了闭眼,静静道:“息泽,我没有骗你,我一直记着的是你。我当初一人在府中......怕极了,才走。”
“所以你是想说,你和他在一起时还想着我?这样脚踏两条船他难道不介意?可笑,荒唐!”慕息泽重重将手中药瓶丢在床上,便大步出了门。
夏念闭了闭眼又睁开,脸上似乎有些湿润,有些微凉。
她伸手拿起他刚刚丢在被子上的那张纸,是自己一年前写的那封信,纸张褶皱颇多,像是被揉过许多次,又摊平过许多次。她看着上面的几行字,心上剧烈疼痛。
这信,也太狠了一些。这样绝情的文字,他那时恐怕是要崩溃,也难怪他这样怨恨自己。
怪自己从前承诺太多,未曾想有些承诺是做不完整的,也未曾想自己的承诺沉重到压垮了两个人。
黄灯青影斜,执笔到黄昏。
自夏念走后,付易安的国师府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六月间,院内的紫薇花开得细碎而灿烂,一眼湖泊早已芙蕖满塘,而扶荷苑内梧桐照样随风摇摆,前面流水仍然潺潺。
与走之前稍微变了的,只是早已谢完的那满树玉兰而已。
付易安未曾再去过扶荷苑。那个院子仍然时时有人打扫,但是下人们只是听从付易安的命令打扫着,却不知道那来了一年的姑娘搬走后,是否会再回来住。亦不知道为何国师从前一年日日来的院子,自那姑娘走后便再未踏足过,就连近旁的荷塘,他也未再去过。
“师兄……”荇芜轻轻将一份羹汤放到付易安面前,柔声道:“歇息一会儿吧。”
付易安仍专心看着手上的书,直到她又唤了一声“师兄”他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荇芜,你先回去歇着吧。”
“师兄,你近来倦怠得很……连三皇子都说您近日总是心不在焉。”
“三皇子……”付易安眉心微动,“章灼已经没什么异动了。或许,也是时候了。”
“国师是想尽早扶立三皇子上位吗?其实……也不必这样急的。”荇芜说着,见付易安缓缓放下了手上书册,面有倦色。她抿了抿嘴又继续道:“那之后师兄想去哪里?”
付易安眸色悠远,看向前面跳动的烛光许久,静静道:“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我也该尽玄镜山庄庄主之责了。”他顿了顿道:“那药慕息泽应该收了吧?”
荇芜蹙眉看着有些失神的付易安,点了点头,“他收了,这次倒是没伤人。本来还担心宗越去会有危险。”
“事关她的寒毒,他不会这样草率的。”
“国师不再派人……跟着她了吗?”
付易安缓缓点了两下头道:“不用了。她这一回,慕息泽恨不得寸步不离看着她,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他黯然垂了垂眸,“北翟的申州最近不安宁,恐怕北翟朝局过不久就要大变了。”
“国师何出此言?”
“虽然我助恭王回朝,可他大势已去,慕域又本就不偏爱他这长子。慕域和章铭不同,他在位期间,权利在他手中紧握,储君之事没人真正插得了嘴。如今申州那边正好乱着,慕息泽恐怕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荇芜凝眉静思几许,见付易安的淡定神情,却喃喃道:“可是慕息泽他与师兄你不和已久,他得势于我们并不利。”
“荇芜,他若是真有心要杀我,两个月前就可以杀了我。我不久之后便不会再是朝堂之人,北翟……也与我无关。”
“所以师兄最近才在全力培养日后辅佐三皇子的人吗?”
“是。”
自一年多前南召国平瑞王与北翟国睿王一战后,章灼的兵权便交到了陈林甫手中。如今章灼在朝内几无势力支持,而付易安仍然把持这南召国国政,却已经在全力培养日后可辅佐章庭桓的人,毕竟日后章庭桓年幼登基,若是背后的人有异心,必然相当不利。
因此这几股背后的力量,不仅要强大忠诚,更需要相互牵制,相互制衡。付易安并不希望,日后的南召,会有一个同自己一样几乎一手遮天的“国师”出现。
荇芜见付易安又拿起放在桌上的书册,似是无意再说话,便行了一礼走了。
“荇芜。”
荇芜回过身,才见到一直守在院中等着自己的宗越。
“宗越,你怎么还没回去?”
荇芜见宗越站在朗月下,姿态仍是庄重而挺拔。此刻正定定望着自己,踱步上前。
“荇芜,你真的不和我回玄镜山庄?”宗越看着眼前女子,他犹豫一番又道:“师兄说了近来事情已经不会太多,你为何还不愿回去?”
“宗越,你我同门已经十几年,你当知我心。”荇芜眼里有些凄婉,又道:“你回去吧。我会跟着师兄,不会离开他,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男子握着剑的手又紧了几分,似是压制了情绪:“荇芜!你应该知道师兄现在心里只有那个女子。他若是知道你在军帐中对慕息泽说的那番话,你以为他还会放那个女子回去吗,你以为他会原谅你吗?”
“宗越,难道你要告诉师兄吗?我好不容易将她从师兄身边赶走,你难道就不能成全我的心意吗?”
宗越看着清朗月光下女子因激动而失态的神色,静默半晌道:“荇芜,我不会告诉师兄,这是成全……成全我们的同门情谊。只是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师兄会喜欢她而不是你了。”他看着女子带着惊异甚至愤意的眼神,仍是缓缓道:“她是这世上少有的因付出而心安之人,而你,只能因得到而心安。”
宗越说完便飞身走了,只留下荇芜一人在那冷冷月色下站了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一个设想,假如当年在东琴,公主跟国师走了会怎样??(ΩДΩ)
感慨一下,据说虐主角作者很爽?不存在的。我真写泪目过一次(摊手.jpg),我赌一毛钱,泥萌猜不到是哪里——夏念离开前和国师坐在青玉石板上那段。有站国师和公主的,我理解鸭,不过我想应该还是站念息多,的吧。不晓得泥萌是否在某个点感动过?笔力不佳,大概有时没把读者感动,把自己先感动了。
哦对,前面赌的一毛钱,如果猜到?留言告诉我咩,你们懂得~(眨眼.jpg)